■作者：芬达讲故事 ■素材：陈家栋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8年的夏末，我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骑着那辆从我爹那里继承来的永久自行车，从四川省江安县城出发，准备去山区的松林中学报到。
我叫陈家栋，今年25岁，师范专科刚毕业。说实话，我这个年纪在当时的农村已经算是老光棍了。我妈常念叨：“家栋啊，你这都25了，村里的姑娘都嫁人了，你咋还不找个媳妇？”每次听到这话，我就装作没听见，骑着自行车就往外跑。
其实，我这个年纪还单着，也不全是我的错。要说起来，还得从83年说起。那年我高考落榜，在家待了一年后才考上师专。我们村的王寡妇看我这个样子，就想把她16岁的闺女许配给我。我妈也觉得不错，毕竟那姑娘长得水灵，可是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凭啥我考不上大学就得赶紧娶媳妇？我偏要读书！”
就这样，我硬是熬到考上了师专。在学校的三年，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学习上，连个对象都没谈过。等我毕业了，村里那些漂亮的姑娘也都嫁人了。我妈急得直跺脚：“你这个榆木脑袋，书读成这样，连个媳妇都找不到，还不如当年听我的话！”
这不，刚分配到松林中学，我妈就托人打听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我倒是不着急，反正我这个人慢性子，该来的总会来。
那天下午，我刚骑出县城没多久，天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我本想找个地方避避雨，可一想到明天就要报到了，要是误了时间可不好。于是，我就顶着雨往前骑。
谁知道，老天爷跟我作对。越往山里骑，雨越大。等我骑到半山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跟瓢泼似的了。我的那件蓝色的确良衬衫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冷嗖嗖的。
“这鬼天气，咋说变就变呢？”我一边骑车，一边抱怨。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就是一声炸雷。我吓得一哆嗦，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这时候，我看到前面有个岔路口，路边有一户人家，屋檐下亮着昏黄的灯光。我想都没想，就把自行车往那边骑。还没等我到门口，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这么大的雨，快进来避避吧！”
我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布衣裙，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却遮不住那张清秀的脸蛋。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被雨淋了。
我连忙把自行车停在屋檐下，跟着姑娘进了屋。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光线昏暗，但还是能看清楚房间里的陈设。靠墙是一张木板床，床边有个老式衣柜，柜子上放着一个收音机，正在播放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
“阿姨出去了，你先坐。”姑娘给我倒了一杯热茶，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我，“把头发擦擦，要不该感冒了。”
我接过毛巾，闻到一股淡淡的肥皂香。这种朴实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家里的样子。
“我叫陈家栋，是去松林中学报到的。”我一边擦头发，一边自我介绍。
姑娘眼睛一亮：“是松林中学啊？我明天也要去那边报到，我是今年考上江安师范的新生。对了，我叫杨雨薇。”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高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一个同行的人。而且这个杨雨薇，说话的样子温温柔柔的，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正说着话，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杨雨薇看了看天色，说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反正明天我们也是一起去松林中学。”
我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妈常说，山里人很好客的。再说了，这么大的雨，你要是赶路出了什么事，我也过意不去。”杨雨薇说着，就开始收拾床铺。
看她这么热情，我也不好推辞。况且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了，我这样赶路确实很危险。
趁着杨雨薇收拾床铺的功夫，我打量着这个屋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贴着几张明星海报，有张德培的，还有费翔的。看来这个杨雨薇也是个爱美的姑娘。
“你睡床吧，我打地铺。”杨雨薇把床收拾好，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
我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打地铺就行。”
就这样，我们俩推让了好一会儿，最后我坚持打地铺。杨雨薇也没再勉强，就把被子给我铺在地上。
夜深了，外面的雨还在下。我躺在地上，听着雨声，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陌生人家借宿，也许是因为杨雨薇给我的印象太好。
半夜里，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回来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杨雨薇的妈妈。我听见她们小声说话。
“妈，这是去松林中学报到的老师，被雨困在这里了。”
“你这孩子，也不问问人家是什么人就让人住下。”
“妈，你放心吧，他看起来挺老实的。”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杨雨薇和她妈都不在家。桌子上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还有一碗稀饭。旁边有张字条：“我和妈先去地里了，你吃了早饭就直接去学校吧，我们那边见。”
我匆匆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就出发了。昨天的暴雨早就停了，山间的空气特别清新。我骑着自行车，心情莫名地好。
等我到了松林中学，已经有不少新来的老师在办公室里等着了。我拿着档案，正准备去找校长，突然听见有人叫我：“陈老师！”
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朝我走来。他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有威严。
“是校长吧？我叫陈家栋，是新来的语文老师。”我赶紧伸出手。
“对，我是校长罗明远。”他和我握了握手，突然问道：“昨晚在哪里住的？”
我一愣，心想这校长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但还是如实回答：“昨晚雨太大，我在山路上一户人家借宿的。”
“是不是杨家？”
我更惊讶了：“校长您怎么知道？”
罗校长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陈老师，你先等等，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他把我带到办公室，关上门，深深地看着我：“昨晚借宿你家的那个姑娘，是我女儿。”
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我给劈懵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校。。。校长，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罗校长叹了口气，“雨薇从小就跟她养母生活，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世。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罗校长慢慢地说起了往事。
原来，二十年前，罗校长还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那时候他在河边的一个小学教书，认识了一个叫林秀娟的女教师。两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可是好景不长，林秀娟查出了白血病。临终前，她生下了杨雨薇，却没能等到看女儿一眼。
“我那时候太年轻，没有能力带孩子。杨雨薇的养母是我堂姐，她一直没有孩子，就主动提出要帮我抚养雨薇。”罗校长说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
我听得心里一阵难受。昨晚那个温柔的姑娘，原来有这样的身世。
“这些年，我一直在远远地看着她长大。她养母把她教育得很好，比我这个当父亲的强多了。”罗校长苦笑着说，“我本来想等她上了大学再告诉她真相，没想到会发生昨晚的事。”
我连忙解释：“校长，您放心，我和杨雨薇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我相信你的为人。”罗校长摆摆手，“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雨薇这孩子单纯，我怕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你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点点头：“校长您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罗校长，我来报到了！”
是杨雨薇。她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了马尾，显得特别清爽。
罗校长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接过杨雨薇的档案，公事公办地说：“好，你先去找教务处的王老师办理入学手续。”
杨雨薇看见我，开心地打招呼：“陈老师，你也在啊！”
我尴尬地点点头，不敢多说话。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突然理解了罗校长的心情。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是种负担。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这个秘密的守护者。每次看到杨雨薇在学校里蹦蹦跳跳的样子，或者看到罗校长偷偷注视女儿的眼神，我心里都不是滋味。
杨雨薇性格开朗，在学校很快就交到了不少朋友。有时候她会找我聊天，问我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我也乐意指导她，但总是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让罗校长误会。
有一次，杨雨薇突然问我：“陈老师，你说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从小就跟妈妈生活，对爸爸一点印象都没有。”杨雨薇望着远处，眼神有些迷茫，“有时候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听着。
“其实我知道妈妈不是我亲生的。”杨雨薇突然说，“小时候我就发现了，但我从来没说过。妈妈把我养大不容易，我怕她知道我发现了会伤心。”
我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姑娘，心里藏着这么多心事。
“陈老师，你说我该去找我爸爸吗？”杨雨薇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我多想告诉她，你的父亲就在你身边，每天都在默默地关心你。可是我答应过罗校长，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就在这时，罗校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看见我们在说话，脸色有些不自然。杨雨薇赶紧擦掉眼泪，跟校长打了个招呼就跑开了。
罗校长走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把杨雨薇的话告诉了他。罗校长的眼睛红了：“我是个懦夫。这么多年了，连认个女儿的勇气都没有。”
“校长，也许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我小心地说。
罗校长摇摇头：“再等等吧。等她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生活，再说这些也不迟。”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杨雨薇在学校里学习很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次她取得好成绩，罗校长都会偷偷地高兴。他经常把杨雨薇的试卷带回家，一遍遍地看。
到了第二个学期，学校里来了个新老师叫张明。这个张明长得挺帅气，而且特别会说话。没多久，他就和杨雨薇好上了。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个张明在学校里名声不太好，听说以前在城里教书的时候，就经常和女学生谈恋爱。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罗校长，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杨雨薇。
有一天下午放学，我在操场上看见张明和杨雨薇在说话。张明不知道说了什么，杨雨薇笑得特别开心。这时候，罗校长也看见了这一幕。我明显看到他的手在发抖。
“陈老师。。。”罗校长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帮我打听打听那个张明的底细。”
我点点头。其实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张明在城里已经谈过好几个女朋友了，而且都是玩玩就分手。我把这些都告诉了罗校长。
罗校长听完，脸色铁青。第二天，他就把张明叫到办公室谈话。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从那天起，张明就很少找杨雨薇说话了。
杨雨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整天闷闷不乐。她来找我诉苦：“陈老师，你说张老师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也许他有他的苦衷吧。”
“可是他之前说喜欢我，说要带我去城里玩。怎么突然就。。。”杨雨薇说着说着就哭了。
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我知道，罗校长这么做是对的。做父亲的，谁愿意看着女儿被人骗？
又过了几天，张明主动申请调走了。杨雨薇整个人都消沉了，连学习也不像以前那样用功了。罗校长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能说。
这天晚上，我值班查宿舍。路过杨雨薇的宿舍时，听见里面有抽泣的声音。我正想走开，突然听见杨雨薇在说话。
“妈，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连个男朋友都留不住。”
“傻孩子，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是她养母的声音。
“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张老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听别人说，是校长警告他了。可是校长凭什么管我的事？他又不是我爸爸！”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见罗校长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但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早上，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罗校长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一夜没睡。
“陈老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摇摇头：“校长，您是为了她好。”
“可是她恨我。”罗校长苦笑着说，“我这个做父亲的，连关心女儿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看到了太多无奈。有些爱，说不出口；有些痛，没人理解。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杨雨薇渐渐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又变回了那个开朗的女孩。只是每次看到罗校长，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怨气。
转眼就到了期末考试。这天下午，我在办公室改试卷，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吵架。
“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是杨雨薇的声音。
“我是校长，我有责任管理学校的秩序！”罗校长的声音有些发抖。
“可是张老师有什么不好？他对我那么好，是你害得他调走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他不是真心喜欢你！他以前。。。”
“你了解他什么？你又了解我什么？”杨雨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就是你这样自以为是的管教！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父亲吗？”
“我。。。”罗校长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我赶紧跑出去，就看见杨雨薇红着眼睛跑开了，罗校长颓然地坐在台阶上。
“要不要我去追她？”我问道。
罗校长摆摆手：“不用了。她说得对，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我看着罗校长佝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爱，越想靠近反而越远；有些话，越想说出口反而越难开口。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在河边玩耍。突然有个女人抱起我，温柔地说：“孩子，你要好好的。”我醒来的时候，枕头是湿的。
第二天一早，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罗校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信。我拿起来一看，是辞职信。
就在这时，杨雨薇的养母急匆匆地跑来：“罗校长，不好了！雨薇昨晚发烧，现在烧得很厉害！”
罗校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把辞职信撕得粉碎，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医院，看见杨雨薇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医生说是急性肺炎，需要住院观察。罗校长站在病房外面，看着女儿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进去看看她吧。”我轻声说。
罗校长摇摇头：“我不配。。。”
就在这时，病房里传来杨雨薇的声音：“妈。。。我好冷。。。”
她养母正要去拿被子，罗校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他把自己的外套盖在杨雨薇身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杨雨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校长。。。您怎么来了。。。”
“傻孩子。。。”罗校长的声音哽咽了，“我是你爸爸啊。。。”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杨雨薇瞪大眼睛看着罗校长，然后又看看她养母。她养母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杨雨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罗校长把女儿搂在怀里：“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我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有些真相，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有些爱，不是不给，而是不知道怎么给。
后来杨雨薇病好了，她和罗校长的关系也渐渐改善。虽然还有些生疏，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敌意。
毕业那天，杨雨薇在典礼上代表学生发言。她说：“感谢这里的每一个人，让我明白了爱有很多种方式。有些爱，看不见摸不着，但一直都在。”
我看见罗校长在台下偷偷抹眼泪。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人生最难的，不是等待，而是在等待中保持信念；最美的，不是相遇，而是在相遇后懂得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