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前七天,我发现未婚夫在后院养了一个女人,还逼我取血为她做药引

耳旁情话 2025-01-22 18:00:48

成亲前七日,梵清黑着脸逼神女林清规取血做药引。

看着面前表情冷漠的男人,她流泪摇头:“日日取血,我会死的。”

“只用你那么一点血,怎么会死!玉瑶为了救我,命都快没了!”

林清规不明白,明明是她救了他。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耳鬓厮磨,竭尽全力抵死缠绵。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七日后,她会抛弃一切,永远离开。

什么情劫,什么梵清,都无所谓了。

......

“神女清规,情劫难渡,愿返回天界受罚。”

林清规又哭又笑,含泪捏碎了手里沾血的玉符。

屋内朔风平地而起,一道冷漠的声音在虚空响起。

“历劫未成,回天界须受八十一道天雷惩戒,有魂飞魄散之险,你可知?”

“知。”

“斩断尘缘,凡间肉体死亡,再无回头之机,你可知?”

林清规面无血色,沉默了许久,终于咬牙开口:“……知。”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

她太执拗,红尘苦海这样多的人,她却偏偏爱上了一位佛子。

想要渡佛渡劫,万事两全。

可最终还是为这爱疼痛难忍,入赘阿鼻。

自惭多情污梵情。

想到一个时辰之前,他冷漠要求自己的场景,林清规眼泪潸然而下。

“你是玉瑶的血亲,只有你的血,可以温养她的身体。”

“从今天起,你需每日取血,给她做药引。”

梵清的表情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还有你母亲,她生你养你,如今只是要你一点血而已。”

“我不明白。”

林清规声音哽咽:“为什么给她和母亲治病,需要用我的血。”

看着面前表情冷漠的男人,她流泪摇头:“日日取血,我会死的。”

“只用你那么一点血,怎么会死。”

梵清表情平静:“林清规,你要是还有点廉耻之心,就不该拒绝。”

他一身白衣胜雪,眉眼如画,看过来的眼神却冰冷如刀。

都说佛渡无量众生,可是梵清身为佛子,对她只有恨意。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耳鬓厮磨,做尽男女间最亲密之事。

他紧紧抱着她,求着她不要离开。

明明他们七日后就要成亲了。

圣上赐婚,佛子还俗。

林清规凝视着他俊秀的眉眼,心中酸涩难言。

“梵清,我们就要成亲了,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看着满桌的喜帖,红纸热烈,金字醒目。

就在刚才,她还满怀欣喜的往上面写着名字。

下一瞬,他就要提出了荒唐的要求。

“神医说了,补药加了你的血,事半功倍。”

人有多少血可以取。

而她被日日取血,又有几日可以活?

“当初我被人追杀,是玉瑶舍命救我,落下心疾。你却趁我虚弱,下药引诱我破戒……”

“你坏我修行,破我佛法金身。即便这样,我也答应陛下娶你,对你负责。你还想要什么?”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突然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是不是还想要我拿身体来换?”

林清规浑身发抖,屈辱涌上心头:“别脱了!”

她努力忍住眼中的泪水:“梵清,不管你信不信,你被人追杀,救你的人是我,不是玉瑶。”

“我们两个发生关系,也不是我给你下药,是你主动的。”

她闭上眼还能想起,那天晚上他是如何面无表情扔掉袈裟,如何用佛珠缠住自己的脚踝,如何……一步步拉着自己沉沦。

可是。

“如果救我的是你,为何你身上没有伤口,反而玉瑶被一箭穿胸,我醒来的时候,你安然好眠,毫发无伤。”

因为我体内还有最后一丝神力!神力恢复了我的身体,我是被活活疼晕的。

她想开口解释,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天道限制,关于神力的事,竟是一点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我主动强迫你发生关系,为何你不挣扎呼救,反而顺水推舟。”

梵清声音冷淡:“你如何解释。”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愿见你痛苦挣扎!

林清规紧紧握着拳头,手心几乎攥出了血。

她本是上界神女,奉天命下凡历劫,前八世世世圆满,唯独这第九世,懵懵懂懂长到及笄,都不知道自己要渡哪一劫。

直到她在佛法大会上,看到了垂眼看人间的梵清。

先天佛骨,不染尘埃。

一眼心动。

她当下就明白了。

这一世渡的是情劫,与她有关的,正是那清高出尘的佛子。

那一晚他抱着自己,竭尽全力抵死缠绵,脸上却全是忏悔和泪水。

“我心有魔障,罪孽深重……”

他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眸泛红,绝望悲伤。

在累极晕倒之前,她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死志。

也正是那一刻,林清规下定决心替他隐瞒。

“佛子高洁,定是你下药引诱他犯错!”

面对第二日众人的指责,林清规选择了沉默。

而梵清看向她的眼神,也由愧疚变成了痛恨。

他恨她给他下药,恨她破他金身。

“我解释不了,总之我没有撒谎。”

林清规口中发苦,努力压下心里的痛楚。

“勿要多言,快些取血吧,玉瑶还在等。”

梵清递过手里的匕首,取出一个玉碗。

“日日给她和母亲取血,我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林清规面无血色,死死咬着牙齿,嘴里几乎泛出血来。

“哪怕这会要我的性命,你也不在乎?”

她满怀期翼,又问了一遍。

梵清面色一变,最终还是冷淡开口:“只用你那么一点血,怎么会死。”

“好……好……”

林清规胸口泛起尖锐的疼痛,她颤抖拿起匕首,在腕间狠狠一割。

鲜血从雪白的腕间汹涌而出,很快流满了玉碗。

看着梵清匆匆而去的背影,她边笑边哭,从怀里掏出一枚泛着微光的玉牌。

鲜血浸透玉牌,她用力一把捏碎。

“神女清规,情劫难渡,愿返回天界受罚。”

……

即便回去后要遭受八十一道雷劫,即便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她也该走的。

一道惊雷炸响在天空中,窗外黑云压城,暴雨瓢泼。

“允神女清规,七日后回归天界。”

虚空中的声音消散,林清规手心突然出现一个泛着金光的“七”字。

腕间的伤口狰狞,她怔怔看着消失的金字。

就这样吧,七日后,她会抛弃一切,永远离开。

什么情劫,什么梵清,都无所谓了。

第二章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窗外暴雨渐小,天色也暗了下来。

“大小姐,侯爷喊您去给夫人献血。”

自小跟着的丫鬟画屏,在外面小声提醒。

恍恍惚惚起身,林清规朝着母亲的院子走去。

路过玉瑶院子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屋内传来林玉瑶的声音:“阿清,这药太苦了,我喝不下……”

“怎么能不喝药,我来喂你。”

梵清清冷的声音响起,他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喂到她唇边。

耐心,温柔,充满深情。

一向冷淡高傲的佛子,为了她,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面。

林玉瑶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碗,笑着凑上去吻他。

他不闪不躲,眼神宠溺。

林清规僵在原地,任由雨水落在身上。

隔着珠帘,她却清清楚楚看见屋内紧紧拥抱的两人。

自从玉瑶拼死救他之后,自从知道玉瑶心中有他之后,自从陛允他娶妻之后。

“我会娶你,但同时我也会娶玉瑶。”

梵清面色坦然:“玉瑶身子落下病根,以后亲事艰难,她心中有我,我不能负她。”

他握紧手里的佛珠:“你放心,玉瑶心善,愿意容你。”

容你。

林清规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如同钢刀刮骨,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事你母亲也已经答应了。”

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痛苦,梵清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

他只是皱眉看着面无血色的林清规。

直到林清规咬牙妥协。

从那天之后,他们便毫无顾忌,肆意亲近。

那天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喉咙一阵发紧,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告诉母亲,我今日不舒服,怕是不能过去了。”

林清规头晕眼花,紧紧捂着胸口,对着画屏叮嘱:“明日我去给母亲献血。”

等到回屋,她呜咽一声,狂喷出数口鲜血。

当初这副身子受伤濒死,全靠神力支撑修复。

如今即将回归天界,维持身体的神力也要渐渐消散了。

随着神力消散,被神力掩盖的伤痕和疼痛,也会日日加重。

七日后,这副身体便会气绝身亡。

她努力擦干净血迹,捂着心口浅浅入睡,时不时疼的抽搐。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去前院看望母亲。

“你还好意思过来?”

刚走进院子,就被林玉瑶拦住了脚步:“为何昨日不来给母亲献血!”

“母亲生你养你,你怎么忍心看母亲生病受苦!”

“不过是一点血而已,你竟也吝啬,当真是白眼狼!”

林清规脸色一白:“玉瑶,你何苦这样刻薄。

“我刻薄?”林玉瑶嗤笑一声:“你怎么有脸批评别人?”

“梵清根本就不喜欢你,要不是你下药毁了他的清白,他会娶你?”

她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他有多喜欢我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不忍心让我难过,跟我亲热的时候,体贴温柔,唯恐不能令我快乐。”

她的话好像一把刀,搅得林清规的心骤然疼痛起来。

她停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进到屋里的时候,永昌侯夫人脸色铁青,躺在软塌上。

“母亲,孩儿来给您送药。”

林清规露出还未愈合的手腕,再次割开,让鲜血流入碗中。

“昨日孩儿没来,还请母亲不要责怪。”

“你若是怨我,不想来,便不用勉强自己。”永昌侯夫人眼神锐利:“让我死了你也称心如意!”

“母亲,我没有!”

林清规面色惨白,顾不上捆绑伤口。

“我生你养你,用你一点血,你竟推三阻四!清规,你真让我失望!”

“母亲,昨日我想来的。路过妹妹院子的时候,看见她和梵清正在亲热……”

林清规勉强笑道:“梵清要娶瑶儿为妻。”

永昌侯夫人脸色一僵:“清规,你是姐姐,她是妹妹,你本来也该让着她。”

“更何况,玉瑶和梵清两厢情愿,她又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你下药横插一脚,他们早就成了好事了。”

姐姐应该让着妹妹。

玉瑶救了他一命。

是你横刀夺爱。

“你放心,梵清愿意对你负责,同时娶你和玉瑶。你们姐妹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

“这本就是你欠他们的。”

林清规失魂落魄跪在床边,只觉荒唐可笑。

盯着木雕床上的花纹,她怔怔点头:“母亲说的对,我欠他们的,我该还。”

“不用我和妹妹同嫁了,我愿意退出,成全他们。”

话音刚落,只听“啪”得一声!

永昌侯夫人将手里的碗狠狠砸到了地上。

鲜红的血液洒在金砖地面。

第三章

这是她割腕放的血。

林清规不可置信看着母亲,她忍受疼痛,放了满满一碗。

母亲竟然这样毫不珍惜的摔在地上。

永昌侯夫人丝毫不觉得心疼,反而生气斥责:“你这是怨上我和你妹妹了?”

见林清规沉默不语,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梵清是高僧,你们的婚事是皇上亲赐,怎么能说让就让?你闹什么不嫁,这是抗旨!你这是置全家的性命于不顾!”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命鬼!你害你妹妹伤心,把我气病了都不够,还想拉着全家去死!”

她坐在床上捶着胸口:“我和你妹妹生病,用你一点血,你百般不愿,如今还用抗旨威胁我!”

“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生下来也该把你掐死,也就没有今时今日受的气了!”

字字戳心,难听至极。

林清规跪在地上,泪水流了满脸。

“你又惹你母亲伤心!”

永昌侯从门外大步踏进来,面色铁青:“你撒谎成性,如今还心狠手辣,不气死我们,你是不是不甘心!”

“父亲,不是这样的。”

林清规哭着摇头:“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和母亲撒过谎。”

“当初是我救了梵清,我也没有给他下药,现在我愿意成全他和妹妹……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也没有不愿意给母亲治病。”

“我懒得再听你辩解!你要是还有点孝心,就赶紧给你母亲做献血!”

永昌侯粗暴扯起林清规的胳膊,将她提到床边。

“放血!”

林清规刚放了一碗血,情绪激动之下头晕眼花。

又被猛地拉扯,一头撞在床沿上。额头青紫一片,瞬间沁出血珠。

手腕被再次割开的时候,她只觉得眼前恍惚一片。

“六日后举办婚礼,你和玉瑶同时出嫁。你给我老老实实,不要再搞事!”

永昌侯的脸色难看。

林清规只觉得耳朵发懵,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口中血腥气一阵阵泛上来,被她强行压了又压。

直到被父亲赶出房门,她终究是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画屏惊呼一声,半拖半扶着她回到房间。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突然被一股大力用力提了起来。

“你在这装什么柔弱!我用你一点血,你就在这睡起了大觉!”

母亲的怒吼声响起在耳畔:“你为什么不去给玉瑶送血!”

她狠狠抓着林清规的衣襟,一拳一拳捶打在她胸口。

“你不去送血,你妹妹昏迷了,你就是不想让你妹妹好,你巴不得她死是不是!”

“跟她废话什么,赶紧取血!”

父亲烦躁催促:“快去拿碗。”

林清规还未回神,只觉得腕间一痛,一阵眩晕袭来。

等到父母急匆匆离去,她已经面无血色。

有人走近,给她轻轻包扎腕间的伤口。

林清规恍惚睁眼,看见梵清俊秀的侧颜。

“为什么不包扎伤口?”

林清规惨然一笑:“包了做什么,反正每天都要割开。”

他既然恨透了她,又何必假惺惺在这装关心。

梵清动作一顿,面色复杂:“清规,我们以后会是夫妻,何必非要针锋相对。”

“你做了错事,我愿意原谅你。等到玉瑶身子恢复好了,我们三个好好过日子。”

玉瑶,玉瑶,又是玉瑶。

他给自己包扎,是怕自己出事,不能再给玉瑶献血了吧。

林清规默默收回手,喉间腥甜。

这副身子本就在渐渐失去生机。

每一次取血,都在加速她的死亡。

她就快死了。

他还指望着六日后二女嫁一夫,完成圣上赐婚,三个人好好过日子。

可惜到时候成亲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第四章

林清规再也没有过一次拖延,每天到了取血的时候,都顺从配合。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每次取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血液流的太慢了。

“这是补血补气的汤药,我喂你喝点吧。”

梵清轻轻舀起汤药,递到她唇边。

林清规虚弱靠在床头,讽刺一笑:“如果不是因为我取血困难,你也不会这么温柔对我吧。”

她曾经做梦都想他关心她,爱护她。

如今终于等到了他温柔呵护她的时候,可是他却只是因为,需要她的血。

说到底还是因为林玉瑶。

毕竟供血不足的时候,林玉瑶假装孝顺,要先紧着母亲。

梵清动作一顿,脸上愧疚:“对不起。”

“我自己会喝,不劳佛子辛劳。”林清规端起药碗,仰头将汤药喝个干净。

汤药滚烫,一路从喉间烧进心里,呛得她咳嗽不止。。

“你放心,定不会耽误给林玉瑶供血。”

她将药碗扔回桌上,避开他复杂的目光。

梵清并没有走,他在床边坐了很久,轻轻握住了林清规的手:“你救玉瑶,就等于救了我,你我两不相欠,我也不再恨你了。”

“等成亲后,我也会好好待你。”

“梵清,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欠你。”

林清规默默收回手,平静看着他:“从来都是你欠我。”

看着她心如死灰的眼睛,梵清心中一痛,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

“这串佛珠伴我十余年,能够定心安神。”他褪下腕间的佛珠,套在她的手上:“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林清规怔然看着珠串,鼻尖檀香缠绕。

那一晚他不知在哪里误饮了春药,迷失了神智,就是用这串佛珠,绑住了自己的脚踝。

情到深处的时候,佛珠也随着动作晃动。

——“你知道他有多喜欢我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不忍心让我难过,跟我亲热的时候,体贴温柔,唯恐不能令我快乐。”

玉瑶的话回荡在耳边。

林清规脸色陡然一白,将手里的佛珠扔到了地上。

永昌侯府就这么大,那晚究竟是谁给梵清下药,她不信父亲母亲查不出来。

他们捉奸当天,迅速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是下定决心要舍了自己的。

她看着前院的方向,泪水无声无息流了下来。

能够让他们这样在乎,不惜舍弃自己的,也只有玉瑶了。

明明自己也是他们的孩子……

林清规郁愤难发,胸口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既然他们这样不喜欢自己,那么走的时候,也没有必要留下自己的东西。

她吩咐画屏,将自己的东西归拢,全部摆到了桌子上。

东西实在不值钱。

好东西都被林玉瑶以各种借口借走了,再也没有还回来。

“取个炭盆来,全都烧了吧。”

画屏看着她面色苍白,形销骨立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小姐,你……”

林清规对着她微笑:“好画屏,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在这一世的时光里,父母偏心玉瑶,梵清误她恨她。

只有自小伺候她的画屏,坚定站在她这一边。

被父母斥责打骂的时候,是画屏挡在她面前,替她挨了不少打。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也是画屏相信了她的话。

她就要死了,不能把画屏留在永昌侯府。

“这是你的身契,我已经去官府给你办好了手续,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我给你准备了二十亩良田,还以你的名义,在银装存了八百两银子。”

林清规眼眶微红:“好画屏,你别嫌少,我卖了所有的首饰,也只得了这一点。”

“我不走!”

画屏哭着摇头:“我要一直伺候小姐!”

林清规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傻姑娘,我就要死啦,哪里还用得着人伺候。”

画屏跪在地上,一边烧着她的衣服,一边痛哭。

“呀,这是怎么了。”林玉瑶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画屏抹了抹眼泪,端着炭盆匆匆离开。

“姐姐,我是来谢谢你给我献血,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林玉瑶抿嘴一笑,笑容单纯。

“为了感谢姐姐,我和阿清刚刚去了绣坊,定了嫁衣。”

她笑眯眯打开桌子上的包袱,露出火红嫁衣。

“可惜龙凤呈祥,只剩下一套了。阿清做主,把金凤嫁衣给我了,只能委屈姐姐穿鱼纹了。”

“姐姐不会生气吧?”

第五章

林清规看着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纯良无害。

鱼纹,这是在嘲讽她多余。

她当真没有恶意吗。

见林清规沉默不语,林玉瑶眼神微变,下一秒捂着脸哭了起来。

“姐姐,对不起,那件金凤嫁衣正好是我的尺码,我不是故意不给你的。”

“姐姐你不要怪我……”

梵清皱眉,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不过一件嫁衣而已,穿什么不是穿?你至于迁怒玉瑶吗?”

他唇角威压,眼神不悦:“玉瑶身子不好,你何必惹她伤心。”

林清规自嘲一笑:“从你们进门到现在,我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明明也看到了前因后果。

自己什么都没说,可是仅仅因为林玉瑶几滴眼泪,他就慌了心神。

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她。

“姐姐,我知道你怨恨我,因为我插在了你和梵清中间,可是我是真心爱他,如果你怪我……”林玉瑶看着梵清,哭的梨花带雨:“你别娶我了!那嫁衣给姐姐穿吧!”

梵清脸色微变,嗓音透着冷意:“别胡说,婚期都定了,我一定会娶你。”

“金凤嫁衣本就是给你的,除了你,别人谁也不配穿。”

林清规脸色霎白,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指尖忍不住颤抖。

“两位想亲热,我给你们腾个地方。”

林清规起身下床:“我去给母亲献血,这床……你们随便用。”

梵清不可置信抬起脸,脸上清冷尽退:“清规,你在胡说什么?”

“还没有成婚,我怎么能……”

话没说完,玉瑶突然晕厥在他怀里。

“玉瑶,你怎么了?”

他顾不上再继续说话,急忙低着头查看怀里的女人。

林清规不愿再听他们的声音,快步离开。

进到母亲屋子的时候,还没开口,就迎来了当头一喝。

“跪下!”

永昌侯夫人脸色阴沉,眼底划过阴霾:“听说你为了一件衣裳,把你妹妹气晕了?”

林清规跪在床前,不答反问:“从小到大,妹妹抢了我那么多东西,衣服,首饰……母亲可曾帮我说过一句话?”

“妹妹给我的嫁衣选了鱼纹,嘲讽我多余,母亲可曾跟她说过不妥?”

她本以为母亲会心中有愧,多多少少安慰她几句。

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一只茶杯。

瓷杯狠狠砸在她的额头,林清规眼睛一闭,头上传来剧痛。

“你这是在质问你的亲娘?我生你养你,竟轮得到你来审问我了?”

永昌侯夫人勃然大怒,胸口剧烈起伏:“你这个畜生!”

林清规缓缓睁眼,鲜红的血液淌过眼角,眼前血红一片。

“那天晚上,不是我给梵清下药,母亲你比谁都清楚。”

“回房休息之前,我一直都在给你捏腰捶背,根本没有时间下药。”

她脸上沾满了黏稠的血污,此刻全被泪水淹没:“是玉瑶吧。”

“只有玉瑶,才有下药的时间。”

“也只有她,才会让你们这样急于隐瞒。”

“啪!”

永昌侯夫人脸色骤变,一巴掌甩在了林清规脸上:“你给我闭嘴!”

还没等林清规反应过来,又一掌狠狠掴在了她的脸上。

“我是你母亲,我说是你就是你!你妹妹自小乖巧听话,怎么会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情?”

“也只有你这样毫无廉耻,撒谎成性的人,才那般下作,上赶着爬床!”

永昌侯夫人接连甩了三个耳光,直到林清规的嘴角流出血渍,这才停了手。

林清规脑海一片空白,脸颊高高肿起。

她似哭似笑,伸出手腕轻轻一划,鲜血流了满满一碗。

“母亲,你生我养我,我该割血报母恩。”

她将盛满鲜血的碗,放到床头:“是我无能,得不到母亲的喜爱”

“以后我会让画屏来送药。”

她被打的头发散乱,身上血迹斑斑,满身狼狈。

往后退了几步,林清规重新跪下,磕了三个头。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看着她踉跄的离开的背影,永昌侯夫人冷笑一声:“装模作样!”

一计不成,这又装起了可怜。

说什么最后一次,她真就不信了。

三日后大婚,她还能不来给自己这个当母亲的磕头?

第六章

那天之后,林清规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每天不是对着窗外出神,就是看着眼前的帐子发愣。

最后三天,她对一切都没有了留恋。

取血的时候,她也一声不吭,伸出手来,任由下人为所欲为。

血越来越不好取,伤口割的越来越深,几乎已经见骨。

梵清来看过几次,她也面无表情,不再跟他说话。

就连林玉瑶来跟她炫耀的时候,她都沉默不语。

“按照大晋的习俗,未婚夫妻须得去河边放灯,梵清亲手为我做了鸳鸯灯,你猜他在上面写了什么?”

“他写众生无我,苦乐随缘。姐姐,你猜我们当中,谁是他的苦,谁又是他的乐呢?”

林玉瑶见她的视线空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写愿得一心人,与君长相守。”

“他笑的很好看呢。”

……

林清规眼泪模糊了双眼,静静看着她。

“哼,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怕了,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来是让你知难而退的!”

林玉瑶索性不装了,沉着脸警告:“梵清心里只有我,我们情投意合,你要是知趣,就应该把正妻的位子,让出来!”

林清规惊愕抬头:“我们是圣上赐婚,怎么能让……你这是要欺君吗?”

“什么欺君?”

永昌侯和梵清大步走了进来。

“父亲……我只是太爱阿清了。”林玉瑶脸色一转,哽咽流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阿清妻子的身份……我这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

“我不奢求其他,更不愿父母家族为了我抗旨欺君,只是想在成亲的时候,以正妻的身份拜个堂……”

永昌侯急忙将她揽进怀里:“傻孩子,你自然会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圣上虽然把正妻的身份给你姐姐,但是到时候姐妹同嫁,谁又知道以妻礼拜堂的是哪一个呢?”

说完,他便冷眼冲着林清规命令:“就让你妹妹以妻礼拜堂吧!你执妾礼就行了!”

执妾礼拜堂,她要给林玉瑶敬茶!磕头!

一直强撑的心理终于崩塌,林清规衣着凌乱,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的嗓音嘶哑,几欲泣血:“皇上赐我的是妻位!不是侍妾!”

永昌侯阴沉着脸,厉声呵斥:“玉瑶是你妹妹,她身子不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你是想气死你妹妹,是不是?”

林清规满心绝望,她就要死了,死后连个堂堂正正的名分都没有!

他们还想要她给林玉瑶下跪!

“她抢我的功劳,抢我的夫君,要我的血,要我的命……如今连这虚无缥缈的名分,也要抢走?”

给林玉瑶下跪,这比打断她的腿,剜出她的心还让她痛苦。

这就是她的父母亲人。

她抹了一把泪水,看着梵清:“你也要让我做妾?”

梵清叹息一声:“清规,无论以什么身份拜堂,你都是我的妻子。玉瑶只求拜堂当天而已。”

“我们还有无数个以后,你就把妻子的身份,让给她一天吧。”

林清规流着泪,突然笑出了声。

哪里还有以后,这一让,就是一辈子了。

可怜她林清规,为了眼前人付出了一切,最后却是一场空。

“好,我让。”

第七章

朔风残雨,青竹滴泪。

梵清忽然从梦中惊醒,额间大汗淋漓。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被人追杀,刀光箭雨,追着他的黑衣人杀招凌厉,刀刀见血。

他手持长刀,奋力抵抗。

下一秒,一阵破空声响起,白羽利箭骤然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青色身影扑到他身上,利箭穿心,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太好了……你没事。”

那青衣女子张嘴喷出鲜血,伸手摸着他的脸。

梦里大雾四起,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只觉得肝肠寸断,大恸不已。

等到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忍不住走到院子里,看着满院的青竹发呆。

残梦朦胧,如露似幻。

他失魂落寞站了许久,想到梦里那人,忍不住走到林玉瑶院子外面。

晨起的丫鬟见了他恭敬行礼,他犹豫许久,忍住喊住了一个丫鬟。

“你们二小姐,可喜欢穿青色衣裙?”

丫鬟缓缓摇头,一脸惊讶:“二小姐喜欢鲜嫩颜色,大多都是粉色衣衫。”

“倒是大小姐沉稳,喜穿青衣。”

梵清心里咯噔一下。

——“梵清,不管你信不信,你被人追杀,救你的人是我,不是玉瑶。”

不会的。

她明明毫发无损,救他的怎么会是林清规?

他醒来的时候,玉瑶躺在他身边,重伤垂危。

林清规明明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梦里面救他的人穿青衣,玉瑶……玉瑶穿的什么衣服来着?

梵清压下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安。

如果梦中人是林清规,那他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

他怔怔出神,神色空茫。

“阿清,明天就要成亲了,你还这么舍不得我。”

林玉瑶含羞带怯的声音响起,她戴着面纱,脉脉含情。

“按规矩,新郎今日不能见新娘的,你快些回去吧。”

对,明日就要成亲了。

救他的人,不管是林清规还是林玉瑶,都会是一家人。

他会公平对待她们两个,谁都不辜负。

“好,你好好准备,明日我们再见面,就是夫妻了。”

梵清微微一笑,安心离开。

而此时,画屏已经跪在林清规床前哭了很久了。

从昨天取完血开始,林清规就陷入昏迷,迟迟不醒。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林清规睁开沉重的眼睛,笑着去摸画屏的头发。

“谢谢你留下来陪我,等到明天……”她眼角划过一滴泪水:“明天过后……你就走吧。”

永昌侯府不是好地方,不值得留下来。

“画屏,我快不行了……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她面露恳求,冲着画屏流泪。

良辰吉日,适宜嫁娶。

永昌侯府挂满红绸,钟鼓齐鸣。

新郎一袭红袍,出尘逸朗,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佛子还俗,同时娶妻纳妾。

这百年难遇的盛景,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观礼。

林玉瑶华袍红装,头上的凤凰步摇轻摆,一步步走向喜堂。

“这新娘漂亮啊!”

亲朋满座,众人哄笑。

“还有一位新娘子呢,怎么不见?”

有人疑惑询问,永昌侯夫妇脸色难看:“快去看看,大小姐怎地还不来?”

林玉瑶脸色一白,轻轻晃了晃母亲的袖口。

“娘,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不然先别等了。”

她怕林清规当众闹事,破坏了她努力争取的完美婚礼。

林清规不来也好,一个妾礼,过会再补就是了。

梵清皱眉犹豫:“这不好吧,还是再去找一下……”

“姑爷,别等了,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永昌侯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林玉瑶满脸喜意,娇羞站到了梵清身边。

与此同时,永昌侯府偏僻的小院里,林清规也换好了崭新的青衣,被画屏搀扶着,走到桌边。

她拿起狼毫沾满笔墨,停在信纸的上方,良久后下笔。

喜堂上外锣鼓喧天,众人齐贺。

礼官高唱:“吉时已到,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故梦陆离,谢苍天予你我一段缘分,四月十七,我于青山寺外救你一命,一箭穿心,至今仍不后悔。”

——“二拜高堂。”

“如今魂已断,空有梦相随。我心真挚,除却苍天,竟没人知。”

——“夫妻对拜。”

“我今身死,过往不可追……”

下一笔还未落下,剧烈的疼痛在胸口炸开,她的眼睛失去光彩,笔杆落地,鲜血在胸口的位置缓缓浸开……

第八章

“小姐——”

画屏凄厉的叫喊声响彻天空,隐隐约约传到锣鼓震天的喜堂中。

大喜的日子,惊闻凄厉哭声。

宾客骤然一静,只听见唢呐哭啼,直钻人心。

梵清敬茶的手一抖。

他的心莫名一慌,下意识看向林清规居住的院落方向。

还未等众人反应,突然听见大门口马蹄声由远及近。

声音轰隆,势如雷霆。

接着便是甲胄摩擦,士兵整齐跪拜的声音。

“梵清佛子大婚,这桩朕亲赐的婚事,怎能错过?”

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众人面色惊讶,齐齐跪下。

帝王一身常服,笑着踏进喜堂。

“平身,朕来给佛子主婚,可是晚了?”

永昌侯慌忙摇头,天子亲临,晚了也得说不晚。

“你就是朕赐梵清的妻子?”

皇帝笑眯眯看着林玉瑶:“是叫……清规?”

永昌侯夫妇的手心冒出冷汗,林玉瑶身形一晃,颤巍巍低头:“小女是玉瑶……”

“不是林清规?”

皇帝面色一沉,看着满堂的喜庆大红。

“朕记得赐婚的圣旨上,写的是梵清和林清规,永昌侯,这是怎么回事?”

帝王的目光只是一冷,伏在下首的永昌侯此刻悔不当初!

谁能想到,皇帝竟会亲临一个小小的婚礼……

如果他能早知道……如果能早知道……

“启禀皇上,小女玉瑶是梵清佛子的侍妾,今日佛子同时娶二女,清规还没来……”

永昌侯夫人灵机一动,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哦?那为何正妻未到,侍妾先拜堂了?”

皇帝冷眼:“一个侍妾,又为何穿红戴凤?永昌侯,你这是公然挑衅朕的圣旨?还是说你有不臣之心!”

“臣不敢!”

永昌侯面色霎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小女擅自做主!来人,赶紧扒了二小姐这身衣服!”

“爹?!”

林玉瑶猛然抬头。

父亲竟然要公然扒了她的衣服?

眼见父母亲人全都跪在地上,哭着求饶,林玉瑶满心绝望,看向对面的梵清。

“阿清……当众扒衣,我还怎么活啊!”

梵清面露不忍,向皇帝请求:“还请陛下网开一面,容她下去换衣……”

皇帝面色沉沉,直直盯着永昌侯。

“看在佛子的份上,让你这个女儿下去换衣吧。只是……侍妾就是侍妾,衣着打扮,可得守着规矩。”

林与瑶面色煞白,满心绝望。

有皇帝这一句话,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穿红戴金,永远都会订死在侍妾这个身份上。

“你的妻子清规呢?朕来给你们主婚。”

皇帝面色稍缓,捻着手里的玉珠。

“清规她在……”

梵清迟疑,他并不知道林清规现在在哪里。

“我们家小姐在这。”

一个浑身沾满血迹的人影出现院子门口。

画屏抱着手里的盒子,泪流满面。

在她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他们抬着什么东西,跟着进了院子。

“梵清佛子,我家小姐有东西给你。”

她满脸痛恨,每走一步,场上便静一步。

直到她踏进喜堂,跟在她身后的汉子们也将那东西“咚”的放到了地上。

落地的声音沉闷,众人定睛一望,顿时骇然变色。

被放到喜堂上的,竟是一副棺椁!

第九章

“画屏,你这是做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皇上在此,你还敢闹事,给我滚出去!”

永昌侯大怒:“冒犯皇上,论罪当诛!”

可是画屏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梵清面前。

“梵清佛子,小姐说,这串佛珠是你心爱之物,理应配你心爱之人。小姐她不配。”

“还君旧物,从此之后再无瓜葛。”

梵清看着那串熟悉的佛珠。

这佛珠陪了他十几年的时间,上面每一颗的纹路他都清清楚楚。

可如今这些纹路全都泛着红色,好似被红色的液体浸湿。

他捻着佛珠,凑到鼻尖一闻,腥甜的气息瞬间涌入。

是血。

这么多的血,竟然把佛珠全部浸透。

“清规呢?”

他脸色霎白,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有话跟我说,为何不亲自前来?”

“今日是我们成婚,她去哪儿了?”

画屏直直盯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小姐还有一封信给你,可惜没有写完。”

她拿出那张薄薄的信纸,含泪送到梵清面前。

“她流的血和泪太多了,模糊了字迹,佛子将就看吧。”

梵清脸色更加惨白,颤抖着接过那张褶皱的纸张。

当看到四月十七……青山寺外……一箭穿心……的时候,终是惊慌摇头,骤然变色!

“怎么会……不可能……”

他死死捏着信纸,急切追问:“我有话问她,她在哪儿?”

她怎么会知道一箭穿心,那是他梦中的情景!

“侯爷、夫人,小姐也有话托我带给你们。”

画屏避而不答,转身看着永昌侯夫妇。

她的声音颤抖,悲恸不已:“小姐说,她虽然做了你们的女儿,可是却没有得到过你们的喜爱,是她自己无能。”

“子女承了父母血肉,自当报父母之恩。前段时间,她日日为夫人放血,不知道夫人觉得够不够。”

“如果夫人觉得不够,不知加上这盒子里的肉,够不够。”

她打开盒子,嗓音嘶哑,几欲泣血:“这是小姐临死前取的血肉。从今往后,还父母血肉,清规就只是清规,不再是林清规了!”

满堂寂静,再无半分人声。

唯有画屏凄厉的哭声。

梵清大脑一片空白,他紧握佛珠,声音发紧:“临……临死?”

“谁死了……你说谁?”

他猛然转头,死死盯着那紧闭的棺椁。

“不会的。”

他神情恍然,林清规怎么会死呢。

她那么喜欢他,为了跟他在一起,不惜给他下药。

今天他们就要成亲了。

她怎么会死呢?

“我不信!”

梵清慌乱上前,冲着棺椁一掌挥去。

棺椁的盖子瞬间飞了出去,露出了安静躺在里面的人。

她像是睡着了,眉间安详,隐隐约约却透着凄苦,又像是在做什么噩梦,迟迟没有醒来。

面色苍白如纸,青衣浸透了血迹。

青衣……血迹……一箭穿心……

梵清看着那熟悉的人影,跟他梦中那女子一模一样。

一样的衣衫,一样的中箭位置……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

四周沉闷,恍惚中,好像有似有似无的木梆声,又好像有隐隐约约的诵经声。

直到一道闪光划破天际。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霹雳而下!

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雷鸣声如同天空的怒吼。

声音之大,就连高坐堂上的皇帝也骇然变色。

回忆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回闪在梵清脑海里,他死死抱着头,头痛欲裂。

浓雾在脑海里弥漫……越来越浓……嘈杂的声音反复回响闪烁。

清脆的佛铃声突然响起。

金光驱散浓雾,众声齐散。

也照亮了那青衣女子的脸。

她被一箭穿心,她口吐鲜血,满怀爱意抚摸他的脸庞。

“还好,你没事。”

她露出一个染血的微笑。

她在他怀里失去了气息。

她是林清规。

是林清规!

“啊——”

梵清猛然惊醒,只觉肝肠寸断,悲恸不已。

他凄惶摇头,再也忍不住,扑到棺椁上,抱起里面的尸体崩溃痛哭。

“是你……真的是你……”

“清规,为何是你……”

“竟然会是你!”

他颤抖着去摸她的手,可是再也迎不来她的回应。

第十章

梵清的叫喊声,如同油入沸水,霎时惊动了被吓傻的众人。

“谁死了……谁说我女儿死了!”

永昌侯夫人尖叫一声,扑到棺椁面前:“我女儿今天成亲!这不是我女儿!”

“对、不是清规……一定不是清规。”

永昌侯惊慌失措:“大小姐在院子里,快去请大小姐!”

画屏站在堂上,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轻蔑一笑。

人死才知情深,当真是可悲可笑!

“皇上,我家小姐死的窝囊。我这条命是我家小姐救的,今日就算以命相搏,也要完成我家小姐心愿。”

画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小姐说,她没有和梵清佛子拜堂,算不得他的人。”

“如今也已经削肉取血,还父母生养之恩,也算不得是永昌侯府的人。“

“小姐死后,尸体不愿葬在永昌侯府的祖坟里。”

“小姐宁愿随我归乡,随便葬在哪里的山上。”

永昌侯夫人陡然变色:“不行!”

“这是我的女儿……”

“小姐活着的时候,你们拿她当女儿了吗?”画屏含恨哭泣:“从小到大,大小姐受二小姐欺负,你们可曾心疼过她一次?”

“她拼死救了梵清佛子,可是你们都不信,生生把功劳送给二小姐!”

“二小姐给佛子下药,害的佛子失控濒死,又是大小姐救了佛子,可是你们一口咬定是大小姐下的药!”

“大小姐担了责任,名声扫地,还要受佛子怨恨!你们呢?纵容二小姐抢她的功劳,纵容二小姐抢她的夫君!”

“这些事大小姐全都忍了!你们还嫌不够!二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找一个江湖郎中,说是要取大小姐的血,你们竟然全都信了!”

画屏冲到棺椁旁边,举起林清规干枯的手:“为了取血,刀刀见骨,是你们活活把她逼死的!”

“夫人,你日日喝着自己女儿的血,喝着自己女儿的命,你良心可安!你晚上可能睡得安稳?”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你的女儿在流泪!”

话音刚落,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而至。

众人的齐齐目光落在那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手上。

那手臂上伤口斑驳,白色的骨头从伤口里露了出来。

喝自己女儿的血?

在场人全都惊愕看着堂上的永昌侯夫妇。

“只是一点血而已……我生她养她……喝她一点血怎么了……”

“那么一点血……怎么会死人呢。”

“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

永昌侯夫人喃喃自语,神情恍惚。

“小姐知道自己快死了,只想平静等死,可是你们连她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夺走!”

画屏跪在地上“砰砰砰”磕着头,不一会就额头青紫。

“皇上,我要状告,永昌侯夫妇违抗圣旨!”

“当初您给小姐和佛子赐婚,小姐才是佛子的正妻,可是他们为了二小姐,竟然逼小姐由妻变妾,要她跪着给二小姐执妾礼!”

“小姐被他们逼的吐了血,当天晚上就不行了!”

皇帝勃然大怒,众人一片哗然。

“难怪成亲只见二小姐,不见大小姐……”

“难怪刚刚那位二小姐穿红戴凤冠……”

“这是公然把皇上的圣旨不当回事啊……”

……

“你们都知道……不是玉瑶救的我?”

梵清耳朵嗡鸣,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是震惊看着永昌侯夫妇:“是玉瑶给我下的药?”

“清规只是想救我……她一次又一次救我……”

他的身体颤抖,不可置信:“你们为何要联合起来骗我?”

已经换好衣服的林玉瑶,哆嗦着进到喜堂。

迎面对上了梵清含恨的目光。

“根本不是你救的我,你为何要骗我?”

第十一章

“还有那天晚上,是不是你给我下的药?”

梵清的质问接连而来。

林玉瑶脸色大变,慌忙摇头:“夫君……你在说什么啊。”

“当、当然是我救的你。”她的表情僵硬,眼神闪躲:“我为了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

“那我问你,你救我的时候,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伤口又在哪里?”

梵清脸色复杂:“玉瑶,如果是你救得我,你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林玉瑶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衣服、我记不清了……夫君,伤口你不是都看过了吗,就在我的肩膀……差一点我就死了呀……”

“我来告诉你,那天救我的人,身穿青衣,被一箭穿心。”

梵清死死盯着林玉瑶的脸:“那个人是林清规。”

“不是的!”林玉瑶不停掉泪:“夫君,你想想啊,如果是姐姐……她被一箭穿心,怎么还能活呢?”

“救你的人是我啊!”

“到现在你还在撒谎。”梵清声音冷冽:“那天的事,我全都记起来了。”

“可恨你们趁我失忆,联合起来欺骗我……害的清规受尽欺辱苦楚。”

想到这里,他眼中泛起红意,泪水凝聚。

“你不要喊我夫君,我本以为你救我一命,不忍拂你心意,这才同意纳你进门。可是如今真相大白,你不仅没有救我,甚至还是抢夺我妻子功劳的人。”

“清规身死,你是罪魁祸首。”

“林玉瑶,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干系。”

梵清的冷眼看着林玉瑶惨白的脸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还有那天晚上,根本不是清规给我下药,是你!”

“你为何要如此害我,还有嫁祸给清规!”

“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做这些事,我和清规根本落不到今日的地步!”

林玉瑶含泪摇头,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大胆贱婢,还不赶紧说实话?”

皇帝冷哼一声:“欺君之罪,罪该万死。”

“阿清……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没办法啊!”

“那天我也想救你的,可是杀手太可怕了,姐姐刚扑到你身上,她就中了箭了!”

“她愿意为你去死,我可不想死!”

林玉瑶跪在地上发抖:“我想要跑,可是却被杀手射了一箭,再醒来的时候,你也受了重伤……可是姐姐竟然没死!”

“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她哭着爬到梵清的脚下:“我一时鬼迷心窍,说是自己救你……”

“阿清,都是因为我爱你啊……你看在我一片痴心的份上……”

林玉瑶不住的哭泣摇头。

梵清看了她许久,从前只觉她单纯善良,如今只觉她深不可测。

“你给我下药,坏我修行,后来又嫁祸给清规,也是因为爱我?”

他眸色极深,恨意翻滚。

“一念成佛,一念堕魔。林玉瑶,你毁了所有人。”

林玉瑶的脸陡然惨白,她不停哀求周围的人。

可是对她温和纵容的梵清恨她,皇帝嫌恶她,父母跪在一旁不敢看她,四周的宾客……

宾客轻蔑地嘲笑她。

她惶然膝行了一圈,越来越绝望。

“我毁了所有人?”她颓然跪坐在地上,看着桃红嫁衣上简单的绣纹,突然冷笑起来。

“梵清,你装什么无辜?我都是被你逼得!”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疯狂:“谁让你记不清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你先入为主,认为是我救了你,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上天送给我的机会,我为何不抓住?”

“你问我为何给你下药?还不是被你逼得!”

“哪怕你已经把我当做了救命恩人,你还是不肯娶我!你日日照顾我,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不肯松口跟我在一起!”

“眼看我一日一日就要好了,可你还是无动于衷!我没有法子,才想到给你下药!我想着……若是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不娶也得娶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竟让林清规那个贱人,跟你有了关系!”她的眼神狂乱,脸上表情扭曲:“是我下的药,却偏让她得了便宜,我能不恨她吗!”

“至于嫁祸?她得了便宜,难不成还要我牺牲名声不成。”

梵清死死捏着手里的佛珠,看着林玉瑶理所当然的的表情,心中恨极。

“你说那个日日取血的法子,也是假的。”

他面色惨白,声音颤抖:“你是故意折磨她,想让她死。”

“故意折磨她是真的。”林玉瑶毫不在乎笑了一声。

“她死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

第十二章

“你在说什么啊……”

永昌侯脸颊颤抖,不可置信看着堂上的小女儿。

“你当真抢了你姐姐的救命之功?”

想起林清规曾经一次次指天发誓,说是自己救了梵清,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需要用她血的事也是假的……”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浮上心头。

狰狞的伤口……泼了一地的血液……被强行摁在地上取血的林清规……

永昌侯身子一僵,踉跄爬向堂中的棺椁。

当看见棺材里的林清规时,他颤抖着去探她鼻下的气息。

什么都没有探到。

林清规真的死了。

“啊——”

他终于彻底崩溃,哀嚎一声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永昌侯府的婚事,本是百年难遇,就连久不出宫的皇帝都亲临了。

可是这一桩圣赐的婚事,却在成亲当天变成了丧事。

新娘突然暴毙,紧接着曝出一桩桩隐秘的阴私。

妹妹给姐夫下药,还害了姐姐性命。

永昌侯夫妇在京城几十年的美名,一朝崩塌,原来竟是饮活人血的恶魔。

为了喝血,还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女儿。

至于佛子梵清……

他在两女之间摇摆不定,弄错了救命恩人,还恨错了害她之人。

可悲可恨。

当日来参加的婚宴的宾客哗然一片。

事情很快传遍了京中内外。

林清规的事情大白天下,可是她的尸身却无法下葬。

因为所有人都不肯放手。

永昌侯夫妇只说女儿是他们的骨肉,合该留在永昌侯府。

佛子手持圣旨,要带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还有那忠仆画屏,拿着林清规的遗嘱,跪在地上磕头,恳求皇上做主。

暴雨如注,都挡不住世事荒唐。

清规看着水镜里面的画面,只觉得可笑。

她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嫌弃她,讨厌她。

如今她死了,破烂不堪的尸体竟然成了香饽饽。

人人抢破了头。

可惜一副驱壳而已,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神女清规,上天道台受刑。”

虚空中传来冷漠的声音,清规将手里的水镜拍散,一步一步走上泛着金光的祭台。

四面的石柱上符文浮出,随着她的脚步,一点点飘了起来。

走到正中的时候,符文化为锁链,猛然锁住她的四肢。

“神女,天罚雷八十一道,你若是中间撑不住,便是魂飞魄散。”

看守的天兵忍不住劝告:“你若是有什么保命的法宝,全都祭出来吧。”

清规低头看了一眼漫漫云海,轻轻一笑。

“无妨。”

决定回上界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

这天罚,能过是她的造化。

过不去,魂飞魄散也好。

随着她的一声:“多谢。”,仙灵之威伴随着轰鸣的雷声轰然而下,直直劈向台中的瘦弱身影。

天道台开启的时候,整个仙界被震动。

无数的光芒从四面八方袭来。

要知道,天道台已经数万年不曾开启了。

众所周知,仙人下凡历劫是最稳妥的渡劫方法,要不是疯了,谁会主动选择天道台?

凡间渡劫,大不了费些时间。

上了天道台,那可是一不小心就要魂飞魄散,白白浪费往日的修行。

清规这个平凡普通的神女,在天罚雷降下的时候,彻底在众仙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众仙汇聚,没有一人离开。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清规已经浑身血肉和焦炭掺杂,没有一点人形了。

可是她仍然挣扎着爬了起来。

“神女清规,雷罚已过。”

虚空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她的心口有金光忽明忽灭,锁住她四肢的金链也渐渐消散。

“啊呀,你过往八世竟然累计了这么多功德。”司命仙官上前,掐指一算:“挨过了八十一道天罚雷,这次理应柳暗花明。”

清规茫然抬头。

“天道又给了你一次机会,去吧,渡过这最后一劫,便可功德圆满。”

还未等她追问,脚下的天道台突然裂开,清规身形一晃,瞬间掉落下去。

就在天道台重新合拢的瞬间,一个人影骤然闪现,紧跟着她跳了下去。

“这……那位怎么跟着去了?”

司命仙官大惊失色,看着已经合拢的天道台跺脚。

人间,江南谢家。

从出生就痴傻的幺女突然睁开了眼,谢清规对着双眼含泪的父母兄长微笑。

与此同时,玉阳冠里来了一位俊秀威严的道长。

也是这一天,名声大噪的梵清佛子动身前往江南云游。

第十三章

“谢天谢地,我和你妹妹求神拜佛这么多年,上天终于有了回应。”

谢夫人牵着谢清规的手笑出了眼泪。

“鬼神之事莫测,要我说来,还是我和清扬四处求医问药,这才让清规开智。”

谢知府抹着唇角的胡须,一脸欣慰。

“姐姐,我喂你喝药。”

一位妙龄少女,小心吹着药汁,温柔递到谢清规唇边。

“你毛手毛脚的,还是我来吧。”

谢臣风大步走到清规床边,抢过谢清宁手里的药碗,小心舀起一勺汤药。

“来,清规。这是哥哥寻来的神医开的方子,补气养身,最适合久病之人温补。”

谢清规心中温暖酸胀,明明上一瞬,自己还在天道台受尽痛苦刑罚。

下一瞬,她就成了这江南首富家里的长女。

她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京中的永昌侯夫妇,林玉瑶和梵清……

原以为她放弃第九世渡劫,回到上界接受惩罚之后,一辈子只能做个普通的仙界侍女,再也没有成仙的机会。

在她决定放弃之前,她也曾纠结彷徨过,因为九世劫难,她已经顺利过了八世。

前八世,她尝尽生老病死,经历厄运磨难,就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却因为“情劫”,放弃了一切。

却没想到,因为她前八次历劫,积攒了不少功德,天道竟然给她网开一面。

给了她这第十次渡劫的机会。

这一世,她依然在人间,依然是这个朝代。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家人都很爱她。

父母疼爱,兄长宠爱,就连比她小一岁的妹妹谢清宁,都很爱护她。

听说她醒来的时候,谢清宁高兴的抱着她又哭又笑。

听母亲说,谢清宁从懂事起,就跟着母亲一起,求神拜佛,祈求姐姐安康。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她甚至亲自给姐姐擦洗身子,帮着照顾姐姐。

“我儿得上天保佑,终于康复,应该去还愿的。”

这些年,谢夫人去过的寺庙道观不计其数。

“就从最近的玉阳观开始吧。”

谢夫人牵着两个女儿的手,郑重叮嘱:“你们两个都要去。”

谢清规和谢清宁相视一笑:“好。”

暮春三月,风扬游丝。

去玉阳观的那天,天气极好。

道观古朴,占地却不小,谢清规跟着母亲净手,虔诚请香。

她自上界而来,心中有敬畏。

默默跪了许久,却不知该许什么愿。

“母亲还要去见一见那边的居士。你若觉得闷,就先出去玩一会吧。”谢夫人笑吟吟看着她:“观里风景极好,你可以转转。”

谢清规心知,母亲是怕自己不自在。

她心中一暖,慢悠悠从蒲团上爬起来。

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在一片竹林外见到一位身穿天青道袍的道长。

道长坐在石桌前,专心写着清静经。

他的骨节瘦长,手长得十分漂亮。

“请问……”

谢清规刚开口,那位道长抬头看了过来。

“请问正殿怎么走……”

道长的眼眸清冷入骨,却在看见她的时候,骤然转暖。

他和谢清规四目相对,犹如一滴雨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泛起片片涟漪。

谢清规怔在当地,心中狠狠一跳。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踉跄后退几步。

上一世,她与一位佛子四目相对,第九世的情劫开始,令她痛彻心扉。

那一次,她被迫尝尽红尘苦楚,最后回归天界,受了八十一道天雷刑罚。

这一世,她竟然还是要渡情劫。

跟一位清冷道长。

谢清规愣在原地出神,那位道长却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起身走到她身边。

“可是迷路了?”

他生了一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明明一身道袍严丝合缝,却无端透着一股禁忌的引诱。

尤其是他的眼睛,冲着谢清规微笑的时候,晃得她的脸瞬间通红。

谢清规顾不上回他的话,仓皇转身就跑。

却没看见,跑路的瞬间,腰间系着的玉佩掉到了地上。

青衣道长躬身捡起那枚玉佩,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勾唇微笑。

第十四章

谢清规是第二天才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的。

谢家的孩子,出生的时候,父母都会给他们雕一块玉佩。

哪怕这一世的谢清规是个傻子,父母也没有偏颇,给她做了一块随身的玉佩。

这样有意义的玉佩丢了,谢清规心里难过极了。

“你还想再去一次玉阳观?”

谢夫人惊讶看着她:“昨日刚去,为何又要去?”

她本来打算带着两个女儿去另一个寺庙还愿的。

“我、我昨日见那观中景色甚好,想再去看看。”

谢清规不愿叫母亲知道,自己的玉佩丢了。

“好。”

谢夫人对谢清规满心爱意,无法拒绝女儿的请求:“你想去,咱们就去。”

“我自己去就行啦。”谢清规急忙摆手,人多了,她还怎么悄无声息找东西?

“娘亲今日不是还要和妹妹去兴善寺吗?”

谢清规摇晃着谢夫人的胳膊:“你们只管过去,不用管我。”

谢夫人犹豫意动。

一方面不放心女儿,另一方面兴善寺今日来了一位高僧,据说是名震京城的佛子,许多人前去听他讲经。

“我多带点侍卫,等快落山的时候去兴善寺接你和妹妹。”

谢清规终于磨到谢夫人点头,带着十几个侍卫,独自前往玉阳观。

一进玉阳观正殿,就见到了那位青衣道长。

自己那枚随身玉佩,正挂在道长的腰间。

“你……这是我的玉佩。”

谢清规努力不去看他双勾人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腰间的玉佩。

“还请道长还我。”

“吃完了我就给你。”道长走到她跟前,递过一盘糕点。

谢清规看着盘子里精致的点心,茫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我猜你定是茶饭不思,着急赶路过来。”

道长捻起一枚糕点,送到她唇边:“张嘴。”

谢清规愣愣看着他,不由自主张开嘴一咬,香甜的味道盈满口腔,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青衣道长眼中露出笑意。

“叫我君临。”

谢清规指尖一颤,瞬间僵硬。

这道长怎么这么逾越…

她的耳朵泛红,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退他便往前一步走进,直到她退无可退,后背贴到了墙壁上。

“我姓柳,你可以叫我君临,清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偷偷调查我了?”谢清规恼怒,咬牙切齿:“原来道长是个登徒子。”

这一世的情劫,怎么是这么个人。

她自己都还没想好怎么渡,这人就自己主动送上门了?

“你的玉佩上刻了名字,我想不知道都难。”

柳君临扯下腰间的玉佩,唇边噙着笑意:“我虽在道观,却只是挂名修行,不耽误嫁娶。”

说完不等她回应,便弯腰亲自给她系上玉佩。

“天快下雨了,清规快些回去吧。”

外面天色阴沉,渐渐起了风。

母亲和妹妹还在兴善寺!

谢清规顾不上跟柳君临多说,提起裙子急匆匆跑了出去。

等她赶到兴善寺的时候,讲经还未结束。

高台之上,佛子端坐。

听经的人群拥挤,谢清规没有进去凑热闹,只是安静等在马车之中。

自从上一世之后,她便不愿踏进寺庙。

年轻佛子,太容易让她联想到故人了。

只不过,梵清远京城,而且已经还俗娶妻,必然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谢清规忍住心里的不适。

天色越来越沉,空气闷得她喘过不气来。

她起身下了马车,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说话,忽然看见一道道白光闪过天际。

雷声在云层中轰隆,听经的人群开始消散。

谢清规也看到了远远走来的母亲和妹妹。

高台之上的佛子也起身,准备离去。

“清规!”

快走到近前的谢夫人欢喜呼喊,谢清宁冲着她挥舞双手。

还未等谢清规回应,雷声突然大作,巨响炸裂在天空中。

一个人影猛然冲到她面前,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拉进怀里。

熟悉的檀香味涌入鼻中,谢清规僵在原地。

“清规……你竟然没死!”

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穿梭的闪电照亮了眼前人的脸。

梵清声音颤抖,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我以为你死了。”

第十五章

谢清规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梵清。

他身上的青色袈裟,随着狂风扬起,飘荡在身后。

雪白的手腕上,套着一串血色佛珠。

雨水落在红色的珠子上,衬得那颜色越发刺目。

他好像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只是他不是还俗了吗,为何……又穿上了袈裟?

为何用这样深情痛苦的眼神看她。

“佛子安好。”

谢清规回神,俯首行礼:“我从未见过佛子,佛子可是认错了人?”

她的声音清冷,伴着潇潇雨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你、你竟然不认我?”

梵清面色骤变,眼底泛起红意:“你可是还在恨我?”

“佛子何出此言。”

谢清规面露惊讶:“我与佛子素昧平生,怎么会恨佛子。”

无论梵清为何又披上袈裟,为何来到江南,为何一副深情的样子,都与她无关了。

上一世的林清规已死,她现在是谢清规。

在决定放弃一切,回归天界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想再跟他纠缠了。

“林清规?!!”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林玉瑶愤恨冲了过来:“你竟然没死!”

可是迎上谢清规冷漠的眼神,她又满脸惊恐。

“不可能……不可能……”

“你明明死了……我亲眼看见你的尸体的……”

谢清规浑身一颤,又想起了上一世的心酸苦楚。

“可是你为什么长得跟林清规一模一样……你到底是人是鬼!”

林玉瑶死死盯着她的脸,眼神惊疑不定。

“你才是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姐姐!”

谢清宁抹了一把雨水,一把将谢清规拉到身后。

“你们都是什么人!你是佛子,做什么对我姐姐拉拉扯扯!”

“还有你,你离我姐姐远一点!”

谢清规看着谢清宁像狼崽一子一样挡在自己面前,心中顿时一暖。

“或许是认错了人。”

她不愿再与眼前的人纠缠,拉着谢清宁上了马车。

独留梵清站在滂沱大雨之中。

一连几天,谢清规都在做噩梦,前世的恩怨纠缠浮上心头,她夜夜惊醒,难以安睡。

“那个和尚,在咱们家门口站了好几天了。”

谢清宁嘟着嘴满脸不高兴:“还有那个得了疯病一样的女人。”

“她非说她是那和尚的妻子,你说可笑不可笑?还有和尚带着妻子云游的?”

谢清规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嫌恶,心中低落。

为着这件事,谢府最近也遭受不少议论。

她实在不愿父母妹妹为着自己的事,忧心烦恼。

“这样下去终归不好,我想去道观住几天。”

谢清规思虑再三:“他是和尚,我想着去其他地方,终归躲不过他的纠缠。”

“道观清净,他总不好硬闯道观。”

她打算的很好,可终究是小瞧了梵清想要见她的决心。

马车竟然被他拦在了半路。

只是这次,他的身边没有了林玉瑶。

“上次在兴善寺外,是我冒犯小姐,我只是想跟小姐说几句话。”

梵清躬身行礼,脸上似喜似悲,目光哀求。

“我绝不会冒犯小姐,只求小姐给我解惑。”

谢清规犹豫许久,终于下了马车。

“小姐与我的妻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很相似。”

梵清怔怔看着她的脸,眼角溢出泪水。

“如果不是我亲手将她下葬,我怕是怎么都不会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贪婪看着谢清规,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的妻子……是很玄妙的女子。”

“我相信你就是她。”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谢清规顿时脸色一白。

“我不明白的佛子的意思。”

梵清垂眸:“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我妻子为了救我拼上性命,后来还拼上了清白名声。我却不肯信她,更听信旁人的谗言,误她辱她。”

说起往事,他嘴角噙着苦笑,眼中泪光闪烁。

“直到她蒙冤受死,我才知道真相,可惜悔之晚矣。”

谢清规想起在水镜中看到的景象,他如何抱着自己的尸体痛哭忏悔,又如何神态癫狂。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佛子一口一个妻子,出家人自当六根清净,可佛子所作所为,心不净啊。”

谢清规不愿再听他诉说真情,扔下一句话就想回马车。

“那一晚的药不足以令我失控!”

见她想走,梵清脱口而出:“只是因为是你,我才……”

谢清规呼吸一滞,顿时僵在原地。

梵清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后,声音哽咽。

“世上之事玄妙难解。”

“谢姑娘,若是一个人,可以受伤自愈……那么她可不可能,转世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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