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72回赏析:潘金莲抠打如意儿,豪门大院宅斗太可怕

小银子壁纸z 2023-03-22 13:21:35

这一场“猫儿不在家,老鼠就打架”的闹剧,被描绘得有声有色,有首有尾。争斗的双方,一方是久惯沙场的恶妇潘金莲,破罐子破摔,不占上风决不罢休;另一方是新承恩泽的投机者如意儿,正在洑上水,还不知河浅海深,也想图个大利市。相斗的结果,姜还是老的辣,潘金莲占着主子的名份,又兼唇枪舌剑,手脚伶俐,终于打了得胜鼓;如意儿本是奴才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渐渐漏了气儿,只得忍辱偷声,败下阵来。

一场来如雷暴,去如游丝,动口又动手,谁也不是君子的恶斗,在圆滑老练的孟玉楼的温言细语的解劝声中,落下了帷幕。

在这场争斗中,作者的爱憎并没有一丝一毫偏向哪一方,而只冷峻、客观而淋漓尽致地描摹声口、刻画场面,借以揭露世态人情之丑。事实上,这场争斗本身并无任何是非曲直可言,不过是大户人家常有的以色事主的可悲女子之间争风吃醋的把戏而已。讨棒槌捶衣裳,无非是寻衅闹事,发泄久积于胸之怨气的一个由头而已。追根溯源,还得从潘金莲为何记恨如意儿说起。

读过前面的故事的读者都知道:如意儿本名章四儿,是市井贫民熊旺儿的妻子,被西门庆家雇来做李瓶儿的孩子官哥儿的奶妈的。这个出身寒微的下层妇女,被那黑暗的封建环境扭曲了人性,进入西门庆家之后,更被周围丑恶不堪的人和事传染得利欲熏心,成了一心想占高枝的投机女人。

她为人乖滑,会钻空子,善于把握时机运用手段。当官哥儿死了之后,她知情识趣地伺候着悲伤绝望的李瓶儿,以便讨得后者的欢心,不因喂奶的差事断了而被辞退。李瓶儿死后,她“忠实”地守在死者的灵前,表面上是在尽奴才的本份,其实内心丝毫不为着守灵哭丧,而是在默默地想主意,准备伺机向贪色的男主人“毛遂自荐”,献上己身,以换取好处。她懂得西门庆这类男人的心理与脾性,于是趁后者在李瓶儿房中独宿守灵的难得机会,献小殷勤,递茶送水,铺床掖被,挨挨擦擦,掐掐捏捏,勾起了西门庆那因哀哭李瓶儿而暂时收敛着的胃口。

此时的西门庆,不管做真做假,已是独宿多日,正感寂寞,自然需要偷鸡摸狗。如意儿的小殷勤,正是投其所好。一幕所谓“守孤灵半夜口脂香”的丑剧迅速上演,如意儿顺顺当当地做成了西门府中众多女子想做而无法做的事,悄没声儿地爬上了李瓶儿的床铺,成了西门大官人解馋的得意玩具。

她的这种无耻的出卖自身,果然立即“初见成效”。一夜夫妻后,西门庆马上答应她继续留在府中“随爹收用”的要求,并寻出李瓶儿的四根簪子来赏她。

之后,她又不断向西门庆索得三匹葱白绸子、半匹红缎子,以及翠蓝缎子袄儿、黄绵绸裙子、蓝绸棉裤儿、妆花膝裤腿儿等等。这档子丑事,当然瞒不过府中众女子的耳目。艳羡与嫉妒乃是不可免的事。不过,要说如意儿光是卖卖样子、讨取点小便宜就能引起潘金莲这么大的妒火,那还不致如此。

潘金莲深谙西门庆这个恶霸“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德性,无论如何管束不住。以她自己半奴半主的小老婆地位,逢着西门庆有外遇时,多数情况下只能打趣打趣,咒骂咒骂,或者干脆佯作不知而已。如意儿之所以触了潘金莲的霉头,主要原因还在于她并不满足于占点小便宜,而还想进一步顶李瓶儿的缺,成为与潘金莲平起平坐的小妾。

这个女子是太有心计了,当她第一次与西门庆幽情之后,即抓住时机要求永久留下来,而西门庆也爽快答应,条件是“只用心伏侍我”。之后,她曲意逢迎,一心想怀孕生育,以便早日由奴婢转化为主子。西门庆也公然许愿:“你若有造化,必生一男半女,我就扶你起来,与我做一房小,顶你娘的窝儿。”看来如意儿正在向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前进,怀孕生育的可能性随时可以变成现实。

在西门庆的妻妾中,潘金莲受宠最深,但偏偏老天不作美,过门多年就是没有怀孕。那时代,母以子贵。封建家族里的小老婆,要想改变地位,获得长远的利益,就必须能生养儿子来为夫家接香火。潘金莲在家中欺上压下,眼前是享尽威福,但往长远一想,毕竟缺少了与同列竞争最必需的手段。如果如意儿真的打成了“翻身仗”,被扶起来做了一房小,那她潘金莲将置身何处?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和善罢干休的。她久有怨毒郁积在胸,只是还未找到撒气的机会。

正巧西门庆离家去东京了,无人管束府中的“粥粥群雌”;而如意儿也居然恃宠生骄,目无她这个“五娘”,不肯借给棒槌,焉能不惹起一场毁骂交加、拳打脚踢的恶战!

这场恶战,远远超出了一般争夺床笫之宠的范围,而是富贵豪门内部谋取主宰地位与长远利益的争斗,揭露了豪门大院宅斗的真相。

封建时代的妇女,没有独立地位与支配自己的权利。富有者家庭的女子,更是靠人豢养的可怜虫。她们失去了独立人格与自主地位,只能靠色相取宠于男子,只能靠费尽心机的明争暗斗来夺取一点可怜的物质利益与家庭地位。因而潘金莲与如意儿的斗殴,除了令人憎恶的一面,还透露出底层妇人极其可悲的一面。

由上述可悲的性质所决定,在这场打骂中,对话与动作的矛头所向都集中到了如意儿是否怀孕生子这一点上。潘金莲一腔子心事,都在于猜疑如意儿是否已受孕。因此她骂了一大箩筐脏话之后,忍不住真情流露地发作道:“你背地里做的那茧儿,你说我不知道!偷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

反应敏捷的如意儿一下子听出了对方的心音,她立即反唇相讥道:“正景有孩子还死了哩,俺每到的那些儿!”

这真是一语中的,当事人一听就感到对方是在狠狠地踹痛脚。这句含沙射影的话要把全部含义“翻译”出来就是:“你想生孩子生不出,就专门整别人。李瓶儿与你同列,生个官哥儿尚且被你害死了,我不过是个奴才,就和主子搞大了肚子,你照样给消灭了不就得啦!发这么大火于吗?没出息生孩子,拿我这下人出气,算怎么

这下可真正把潘金莲给惹急了。她潘金莲过去千方百计刁难、侮辱李瓶儿,发展到蓄养雪狮儿,惊死官哥儿,气死逼死了李瓶儿,不就是为了取代会生孩子的李瓶儿,自己来专房固宠,生个儿子吗?为了达到受孕生子的目的,她不是千方百计地求姑子、找符药,卜吉日,盼佳期,以便如愿以偿地“坐胎”吗?可是诸般努力皆白费,硬不怀孕。她正为此懊恼,不想如意儿故意点破,怎不打翻她胸中的五味瓶?

作者写她听了这话“心头火起,粉面通红,走向前一把手把老婆头发扯住,只用手抠他腹”。这是切合人物心理情态的传神妙笔。写潘金莲不打如意儿的别处,只打她的肚子,这是因为这位一心想自己养儿子的小老婆猜想身子壮母乳足的如意儿可能已经怀了孕,于是趁此机会拳打脚踢,要把她想象中的那个未成形的胎儿打流产。

这个细节,使潘金莲的妒火中烧的形象跃然纸上。无怪乎清代评论家张竹坡在这里评点道:

“是醋极处,却是痴绝处。天下有瓶儿房中鸡犬皆能生子者哉!写妒妇真写至骨。”

这段故事的结尾部分写到:潘金莲这满腔妒火,是被孟玉楼给巧施手段浇下去的。孟玉楼把盛怒的潘金莲拉到她房内坐下之后,缓缓问起缘由。这孟玉楼虽没学过现代心理学,却颇懂得心理疏导的方法。她关心询问,是要让妒妇通过向知心朋友“诉苦”的渠道,把怒火给吐出来,取得心理的平衡。

果然,潘金莲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篇令人厌烦的嫉妒之语以后,终于消了气下棋作乐去了。

不过我们通读她这一大篇废话之后,发觉要害的仍是最后的那几句:“你如今不禁下他来,到明日又教他上头脑上脸的,一时出个孩子,当谁的?”

闹来闹去,她还是担心如意儿养出孩子来,危害了她的利益与地位,这是多么可悲。

不过,潘金莲虽然凶恶,毕竟有眼浅心浮,经不住恭维的弱点。事后当西门庆支使如意儿去向她赔不是,并进贡李瓶儿的皮袄时,她又满足了虚荣心,宽容了如意儿,乐得让她当奉表称臣的外藩,从此二人共享西门庆赐给的“好处”了。她就是这样一个永远可恶可悲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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