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35年(即崇祯八年)终于在晃晃悠悠中过去了,对于崇祯皇帝来说,这一年虽然充满了这样那样的磨难,可毕竟还算是度过来了,历史似乎也就为他翻开了新的一页。可是在这新的一页里,他将要去绘出一番怎样的画卷呢?
对这幅新的画卷,他说不清,也道不明,他只能在冥冥之中叩问着,或者不由自主地甚或身不由己地往前走动着,究竟他将要走向何方,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虽然如此,就在新年刚过的时节里,大明朝的天下,似乎一开始就有了一点新的气息,使得早已经内外交困的年轻皇帝在冥冥之中有了一点莫可名状的想往。
就在正月初一这一天,五省总督卢象升便大会诸将于凤阳,就过去一年之剿抚情况进行总结,并就新的一年的剿抚计划进行安排,随即他便向崇祯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就官军的剿抚情况进行了一番切中要害的剖陈分析。
他在奏疏中写道:“贼军横行而后调兵,贼军人数增多而后增,这叫失时;兵到而后议论兵饷,军队集合而后请求颁饷,这叫形势危急。况且军饷不及支出,士兵将追随贼军而为寇,这是八年来所请之兵皆变为贼党、所用之饷皆变为贼寇的粮食之原因。
又,总督应有专兵、专饷,请调咸宁、甘州、固原之兵由总督指挥,蓟州、辽东、山海关、宁远之兵由总理率领。……各省的巡抚大臣都有守卫疆土的重任,不得一有贼警就求援求调。不答应就像吴国、越国一样,分兵策应怎么能支撑局面?
……负责纠劾的诸位大臣,不问难易,不顾死生,一味求全责备,即使有可以大用之才,从何施展他们的本领!臣与督臣有剿法,无堵法,有战法,无守法。”
崇祯读罢奏疏,大为感叹,认为他的话说到了点子上,遂让兵部尚书张凤翼就其奏疏进行认真的研究。
这时,高迎祥和李自成所率的农民军已经攻陷了和州,并逐渐分兵南犯。巡抚张国维遂派游击陈于王守六合,守备蒋若来守江浦。农民军进攻江浦的时候,浦口守御姚九畴陷入了农民军的包围圈,不幸战死。
六合本无城可据,蒋若来与陈于王互为犄角,抵抗农民军。农民军见久攻不下,解围而去,几十万人便向西进攻滁州。
很快,滁州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只见农民军连营百十里,布满了滁州城外的山野。农民军轮番以精兵进攻,并往西北门方向掘了壕沟。
面对此种形势,知州刘大巩和南京太常寺卿李觉新只得率领一干兵民登墙固守。
其时,大将卢象升正在西沙河,一接到警报,即派副将祖宽率领边军为前锋和游击罗岱率火器三营为后续部队前往赴援,而他自己则率手下三百骑兵居中督战。
正月初八日拂晓,卢象升率官军到达了滁州城下。农民军正倾巢出动攻城,根本没料到会有官军大部队的到来;而今却突然见到周围风尘四起,大军压境,一个个不禁惊惶失措。
一到得城下,祖宽立时跃马向前,奋击大呼,官军将士一个个以一当十,勇敢冲杀,战至傍晚,罗岱终于斩杀了一位农民军的首领,而且还夺下了他的战马,如此一来,农民军便连营溃败。
卢象升当即命令官军于城东五里桥向北追击三十里,到得朱龙桥终于追上了正四散奔逃的农民军将士。
一时间,只见朱龙桥四周的山野里,农民军将士血流成河;朱龙桥下则更是尸首填河,滔滔的滁水大有堵塞不流之势。
大明朝的官军终于取得了从前少有的朱龙桥大捷。
也正是这朱龙桥大捷为崇祯皇帝带来了一点新年的新希望,一接到战报,他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向着满殿的文武大臣迭声地赞美着卢象升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朕果然没有错看他,哈哈,朕还要为他加官晋爵的,让他好好地为朕担待些!哎,实在难得呀,难得呀!”
他是如此的高兴,罪己诏书所带来的压抑与郁闷气似乎霎时间便一扫而光,前此任何一次对朝臣的惩处也没有这次朱龙桥大捷所带来的发泄来得痛快,也没有哪一种解药比得上朱龙桥大捷更能让他酣畅淋漓。
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战报了。
前此以往,递到他手中或是送到他御案上的奏报不是说某某人不幸战死,就是说官军战士战死多少,可谓败绩连连,报丧不断,纵然小有胜绩,也顶多不过是说斩贼首级若干,奏疏上全是些直让他不断惊魂不已的字眼。
可卢象升的战报却是说,他手下的官军不仅斩杀了贼寇成百上千,而且还斩杀了一名贼寇首领,并且还夺下了他的战马。
取得这样的战绩,作为大明朝军队的最高统帅,他又怎能不发自内心地高兴呢?
更何况,对于卢象升,他的印象又是十分的深刻。他正是自己亲自召见面谕过的,是自己亲自提拔上来的一方统帅,对于求贤若渴的他而言,卢象升则正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将才啊。
不仅于此,卢象升还是风度不俗的人才,当初自己召见他的时候,不是一见其面就顿生好感吗?
如今却正是这样一个外表俊美又有着难得将才的人为自己创造了如此辉煌的战绩,他又为什么不能仰天长笑呢?
于是,他那不无得意的笑声便在偌大的大殿里不断地回环往复着,颤颤悠悠地震荡着。
于是,满殿的文武大臣也就一个个迎合着他的笑声露出了欣喜之色,首辅大臣温体仁锦上添花地洋洋上奏道:“朱龙桥大捷实乃皇上圣明之故啊,卢大人所向无敌乃皇上万福也,真是天佑我主,皇恩浩荡啊!”
如此这般,温体仁的马屁话说了一大堆,可是一句话,在他看来,这次朱龙桥大捷完全是圣明天子的伟大领导的结果。
于是,全体朝臣便在温体仁的率领下,一齐三跪九叩地颂赞道:“天佑我主,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崇祯皇帝也就更加地得意忘形,完全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只见他高高地坐在龙椅上,脸上透现出一层金灿灿的亮色,这亮色似乎一下消融了他早生的白发与皱纹,一向呆涩的目光似乎也透现出了某种程度的神采。
卢象升送给他的这份十分珍贵的新年礼物终于使他有了一种起死回生之感,朝臣们的歌功颂德则为他新的一年创造了一个其乐融融的氛围。
不过,即便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得意忘形的他却并没有忘记发一道措辞十分优雅的圣旨给卢象升,以犒劳其辛劳,并嘉勉全军将士,让他们一鼓作气,再接再厉,从重从快把一直让他魂牵梦绕的所谓的贼寇杀个精光。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好心境,崇祯遂任命前礼部侍郎林焊,以原官兼东阁大学士,参予机务。
当时,因内阁缺员,崇祯皇帝便命令吏部推举在籍的官员,吏部即选拔了林焊和原顺天府尹刘宗周一同上报,让崇祯二者择一入阁。
崇祯遂诏见他们平台引对,一开始便向他们提出了有关用人的问题,道:“二位贤卿,目下流贼四起,然将才寥寥,朕该当何以用之?”
林焊首先答道:“启奏皇上,臣以为,流贼之事,皇上大可不必多虑,诸将目下正奋而剿之,前日朱龙桥大捷即是明证,臣相信,要不多日,贼寇燃起的烽烟即会烟消云散。是以,目下诸将皆皇上将才也,皇上若能适时嘉勉,即为妥善用之。”
刘宗周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道:“臣以为,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厉,条例太烦琐,进退天下之士太轻率,所以造成有人才而不用人才也。”
这话听来多少是在对崇祯进行指责,崇祯一听,脸上便露出了一些不高兴的样子。
紧接着,他又向他们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方今兵事,既有内忧,又有外患,朕又当以何者为急?”
林焊因见崇祯对自己适才的回答甚为满意,这一次遂又抢先道:“御外与治内,二者虽不可偏废,然则,后金却乃我朝之最大威胁,而流贼只不过饥民小盗,本不足虑,御外当为目下至要者。”
刘宗周则认为:“御外当以治内为本,内部治理得当,远方之人自然会归顺。愿陛下以尧、舜之心行尧、舜之政,天下自会平定。”
崇祯听罢二人所言,仔细一想,认为刘宗周的意见很不合适宜,遂选用林焊入阁,隔了几天后又才授以刘宗周以工部侍郎的官职。
其时,于滁州败北的农民军一路逃往凤阳,由于漕运总督朱大典和总兵杨御蕃的重兵抵御,农民军遂又开往颍川和霍丘,并继而突击砀山和灵壁等地,总兵刘泽清和别将刘良佐率部奋力抗击。
当农民军一路到达池河的时候,守御刘光辉率五百官军前往剿杀,官军竟全军覆没,刘本人也不幸投水自杀。继而,农民军则一路伪装成官军顺利地渡过了黄河,进入归德和洛阳等地区。
也正在这时,崇祯皇帝竟接到了一份宁夏的士兵因饥饿而发生兵变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