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落幕后的航灯》

悦旋讲小说 2024-11-05 10:26:44

第一章

  “谭队,我申请加入卧底计划!”

  寂静的房间里,辛向晚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格外铿锵有力。

  耳边安静了许久,才传来谭队严肃的声音。

  “向晚,你应该知道这个卧底任务有多危险,这一去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你刚负了伤,现在应该好好调养身体才是,再说你男朋友会同意让你去吗?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辛向晚知道,谭队苦口婆心说这些,是为了她着想。

  但她心意已决,“加入这次卧底行动,是我个人的事,与他无关,而且我已经准备和他分手了,您不用考虑这些外部因素。”

  电话那头的谭队根本没料到这事,正想好好问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辛向晚打断了。

  “谭队,您应该清楚,整个队里,我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吧。”

  手机里传来一声长叹。

  静默了一会儿,谭队才语重心长地开口。

  “好,那你这半个月就好好……准备一下吧,然后等组织召唤。”

  谭队的语气颇为意味深长,辛向晚明白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是要她做好万全的准备,遗言、后事,都要考虑到。

  这种卧底任务,向来都是九死一生的。

  如果真的回不来,她要对家里人有个交代。

  可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

  电话挂断后,辛向晚目光便看向床边放着的两张合照,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第一张,是她的父母。

  第二张,是她的男友。

  十岁时,父母在执行任务中牺牲,她成了遗孤。

  得知父母死前唯一的遗憾,一个是不能再照顾她,一个是没能得到一等功后,

  捧着父母骨灰下葬那天,她对着他们的墓碑,立下誓言。

  薪火相传,继往开来,她一定会继承父母的遗志,争取一等功,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二十二岁,她凭借着优异的成绩顺利进入了刑侦大队。

  也是这一年,她认识了裴司弈。

  外人眼中,他是清冷正直,不近女色的王牌律师,却偏偏对她一见钟情,想尽办法加上她的微信,约她出来吃饭、看电影,处处照顾她,给她准备许多惊喜。

  她也陷入了这份爱情中,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

  两个人正式交往后,他对她更上心了,她值夜班,他会大半夜开车过来给她送喜欢的宵夜;但凡她出任务,他就担忧紧张得不行,整日难安;她同他说起自己的梦想,他也会笑着抱住她,说她一定会得偿所愿……

  辛向晚以为自己当真遇到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直到五周年纪念日那天,裴司弈送了她一条裙子,让她穿上去一个很偏远的地方赴约。

  她在那等了很久,没等到他,只等来了一个蒙面的持刀歹徒。

  她被捂住口鼻迷晕拖上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地下室里。

  歹徒摸着她的脸,说了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像,太像了,难怪姓裴的会这么喜欢你。不过再像又有什么用呢?你不是她,还不是被推出来做诱饵了?”

  也是那一刻,辛向晚才知道,裴司弈瞒了她什么。

  裴司弈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叫盛语棠,是个一线小花。

  外人眼中清冷的他唯独对她是不同的,他从小就爱慕保护着她,可就在他准备浪漫惊喜要告白的那日,盛语棠被一个狂热粉丝绑架,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神志不清,自此沦为植物人。

  而那名歹徒却先一步逃走,隐姓埋名很多年,至今未曾捉拿归案。

  事发后,裴司弈痛不欲生,自那之后,他心中只剩下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守着盛语棠醒来。

  第二件就是疯狂寻找那名粉丝的踪迹,想要将他捉拿归案。

  在看到辛向晚的第一眼,他就沦陷了,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像盛语棠。

  于是他追求到她,用她那张脸寄托着对盛语棠的思念,除此外,他还筹谋着,利用她这张脸,钓出歹徒。

  他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了歹徒的踪迹,苦心孤诣策划了这一切。

  被绑的七个小时里,辛向晚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精神临近崩溃,在被虐杀的前一刻,才终于被救出来。

  裴司弈最后如愿了,歹徒成功被抓。

  可付出的代价是,辛向晚被生生废掉了右手。

  她用了很久才消化掉这一切,接受了自己是个替身,接受了手被废的事实。

  心如死灰的辛向晚,已经不再对情情爱爱抱有希望,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失去所有的信仰,她再也不能上前线了,也再不能完成一等功的梦想了。

  好在昨天,她听来看望她的同事闲聊,说起队里计划需要扫除一个黑暗组织,需要三个卧底。

  目前只确定了两个名额,第三个名额因为担负的责任过于危险,所以迟迟未定下人选。

  她立马决定申请加入这次围剿行动,成为第三个卧底。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选上,因为所有条件她都符合。

  尤其是她的手还废了,这对于计划更有利,毕竟不会有人怀疑一个手废了的人。

  为了国家,也为了一等功的梦想。

  她义无反顾,死而无憾。

  至于裴司弈,她和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不要他了。

  辛向晚默默的整理着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等到整理好一切,已经是十一点了。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裴司弈回家了。

  他推门而入,刚笑着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箱子里放着的东西,皱起眉头。

  “晚晚,你收拾这些干什么?”

第二章

  辛向晚不能对任何人暴露计划,于是淡淡开口,“辞职了。”

  裴司弈愣住了,“上面不是要把你调到文员岗位去吗?”

  听到这儿,辛向晚转过头看他,“我说过,我的梦想,是一等功,是前线!”

  她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语气里没有任何埋怨的意味。

  裴司弈却听得心都揪了起来,手心微微冒汗,眼里闪过一丝懊悔,“抱歉,我不是故意想提起这些伤心事的。”

  辛向晚摇了摇头,拉上拉链,“不怪你。”

  话虽这么说,但裴司弈还是不好受,他本就瞒她太多,如今更是害得她连手都废了,他不知要怎么安慰她,说起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辞职,辞职了也好,就在家休息吧,我养你。”

  养?

  辛向晚定定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的。

  他从来不懂她。

  她摇摇头,一个字也没说,去洗漱休息了。

  卧室的灯关上后,裴司弈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颈侧。

  他似乎是想要亲她。

  辛向晚连忙用手肘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挪到了墙边。

  被拒绝后,裴司弈的语气里带着诧异,“晚晚……”

  “抱歉,我今天手不太舒服,想早点休息。”

  “那,晚安。”

  三日后,是辛向晚的生日。

  这天,裴司弈特意请了假留在家里,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

  她带着生日帽,看着面前这一桌子湘菜,思绪渐渐飘远。

  裴司弈喜欢下厨给她做菜,但每次菜里都放满了辣椒。

  她和他强调过很多次,自己吃不了辣,但他却说自己只会这一手。

  为了不辜负他的心意,她学着吃辣,经常把自己辣到上火拉肚子,也甘之如饴。

  现在她知道了真相,知道喜欢吃辣的另有其人,知道他是在透着她怀念另一个人。

  她不想再为难自己了,所以迟迟没有动筷子。

  裴司弈很快就发现了,问她怎么了。

  辛向晚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拿过一旁的蛋糕,语气很平淡。

  “上次复诊,医生说要清淡饮食。”

  裴司弈眼里闪过一丝愧色,端起盘子起身说要重新做一份。

  辛向晚一边拆着蛋糕,一边叫住了他。

  “不用了,我不饿,晚点再吃吧。”

  裴司弈怔了怔,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帮她插上蜡烛点燃。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了心愿。

  “今年的愿望,是希望能顺利拿到一等功。”

  听到最后三个字,裴司弈眉头紧紧皱起来,脸上满是震惊。

  不是已经提了离职吗?那要怎么拿一等功?

  他正要问问,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看见郑医生的名字,他心头微跳,甚至顾不得会被她发现的风险,直接接了起来。

  “裴律师,盛小姐醒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裴司弈耳边炸响。

  他猛地站起来推开椅子,衣服不拿鞋子也不换,就朝着门边狂奔而去。

  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听到动静睁开眼的辛向晚只看到了他仓皇离开的背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豫了几秒,还是拿着衣服追了出去。

  刚到楼下,她就看到裴司弈猛踩油门疾驰而去,车速快到像不要命似的。

  这疯了一样的架势吓到了辛向晚。

  本着保护群众的职业习惯,她怕他出事,连忙拦了出租车追上去。

  他一路西行到了医院,下了车直奔三楼。

  她紧赶慢赶跟到病房外,气还没喘匀,就看到了正抱着一个人哭得泪流满面的裴司弈。

  因为职业的原因,他的情绪向来克制,辛向晚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激动。

  而当他怀里的人抬起头,露出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时,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听歹徒说过,她和盛语棠长得特别像,尤其是侧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直到今天亲眼所见,她才知道,这是句实话。

  一刹那的震惊过后,辛向晚心头升起复杂的情绪,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如此失态。

  原来是等了五年的人醒过来了。

第三章

  听着里面两个人哭着说起对彼此的思念和长达五年的懊悔,辛向晚看着手里的大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泛滥的情绪,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时,她发现出门前还没来得及吹的蜡烛已经烧完了,洁白的奶油被烧出了一片焦黑。

  她拿来垃圾桶,把桌上的菜和蛋糕都倒了进去。

  然后回到卧室关上灯,在黑暗里,安静地过完了自己27岁的生日。

  接下来一个星期,裴司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失去了所有消息。

  辛向晚也没有去打扰他。

  她一个人在家里,慢慢收拾出来很多东西,一趟趟下楼丢掉,也不嫌麻烦。

  清理完最后一个柜子后,她看着空了很多的房间,推着车下了楼。

  因为手上的伤,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最后一袋东西丢进垃圾桶里。

  刚完事,她正揉着手腕,一抬头却看到了一脸心事重重的裴司弈。

  几天不见,辛向晚以为他会很开心,毕竟盛语棠都醒了。

  所以看见他这愁眉不展的样子,一时间她还有些不能理解。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裴司弈也抬起头,看见是她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怎么下楼了,来丢什么?”

  “垃圾。”

  听到这个答案,他斜着眼看了一旁的垃圾桶一眼,看见里面庞大的袋子后皱起了眉。

  “你手上有伤,怎么不留着垃圾,等我回来处理?”

  辛向晚笑了笑,把手放在一旁的小推车上,“有小推车,不重。再说,你这几天不在家,垃圾放不了太久。”

  裴司弈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她生日当天无缘无故离开,消失了几天毫无踪影的事。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找起了借口。

  “晚晚,那天我是接到了委托人的电话说有危险,她在外市,我怕她出事,所以才急着出了一趟差,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这个临时想出来的谎言很拙劣,但辛向晚依然没有戳穿,反而给了他台阶。

  “既然都回来了,事情顺利解决了?”

  裴司弈看着她信以为真的样子,有些哑然。

  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医院哪儿也没去,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盛语棠。

  因为他知道失去有多痛苦,所以再拥有时,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父母、女朋友、工作等等所有事,都被他抛诸于脑后了。

  直到今天早上,盛语棠许是从朋友那儿听说了这些年里他为她做的所有事,感动不已,主动戳破了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

  “司弈,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我也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这一句话,裴司弈等了快二十年。

  但当他真听到时,他心里却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冒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辛向晚。

  他们在一起这五年的点点滴滴,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在他脑海里重映了起来。

  跨年时她落在他脸上的吻,熬了几个夜给他织的围巾,台风天送到他办公室的雨伞……

  一幕幕画面闪过,每一帧上,都刻上了辛向晚这三个字。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日她被救出抬出来时,那双血淋淋的手上。

  一瞬间,裴司弈的心像被狠狠戳了一刀一样,泛起细密的疼痛。

  他知道,因为他的一己私心,辛向晚再也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和抱负,她的人生彻底毁在了他手里。

  愧疚、懊悔,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疯狂侵占了他的心,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脸面说出愿意两个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平复了心情,哑着声音答复了盛语棠。

  “抱歉,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盛语棠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毕竟他们周围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裴司弈有多喜欢她。

  裴司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医院。

  眼下再看到辛向晚,他的心更乱了,只觉得说的每句谎话都成了砸在他心上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说了句实话,“还要一段时间。”

  看着他的眼神,辛向晚猜测他和盛语棠应该说开了。

  现在他等的人醒了,她也彻底放下了。

  她不想再演这出戏了,便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性地问出了那句真心话。

  “裴司弈,要不,我们分手吧。”

第四章

  听到分手两个字,裴司弈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紧紧抱住她,连语气都拔高了几度。

  “分手?”

  “我不同意!晚晚,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提分手?”

  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样子,辛向晚第一次有些意外。

  心上人已经醒了,她主动提出分手成全他们,他应该很是开心才对。

  怎么会是这种表情,一副,生怕会失去她的表情。

  她不想自作多情,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虽然喜欢盛语棠,可由于他的间接原因,他害她变成了残废,他心底的愧疚和自责作祟,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此刻丢下她。

  辛向晚本想直接和他提分手,彻底结束这一切,但如今从他的表现看来,他绝不会轻易同意的。

  偏偏卧底是绝对机密,她不能打草惊蛇,看样子,她只能偷偷分手,再偷偷离开了。

  闻言,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圆了场子,“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就想开个玩笑缓和缓和气氛,你不要当真。”

  裴司弈紧紧盯着她的脸,没看出说谎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主动拿走了推车,牵着她上楼了。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我答应过要养你一辈子的。”

  闻言,辛向晚侧目看向他,脑海里闪过许多回忆。

  刚得知真相的那段时间,她确实痛不欲生了很久。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被爱,怀疑老天是不是在故意作弄她。

  她抗拒接受残废的结果,赶走了身边所有人,把自己关在病房哭了很久。

  但最后,长久以来养成的理智思考能力,还是战胜了这些让她绝望的情感。

  她反反复复追问自己,既然她身为一名刑警,那么缉拿凶手保护人民,是不是她的使命?

  答案是肯定的。

  她的手是废了,但凶手也被抓住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了。

  确切来说,她救的不是裴司弈的心上人,而是盛语棠这个人。

  这个本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已经在医院躺了五年了。

  真凶落网,对这个无辜的受害者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告慰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辛向晚便彻底放下了心结,没有再恨过任何人。

  所以再次听到裴司弈说这话,她放开了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郑重地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你养我,从重启警号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会流血会受伤的准备,我立志将我的所有、包括生命都献给国家,只要凶手能得到应有的惩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我虽然没有办法再上前线,但还是会用另一种方式实现我的信仰。事已至此,我们都往前看吧,毕竟前方,会有新的故事。”

  这些都是辛向晚的肺腑之言,最后一句,更是意有所指。

  但沉浸在愧疚中的裴司弈没听出来,反倒因为她这严肃庄重的样子,和自己隐瞒真相的事情,陷入了更为盛大的自责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实际行动去弥补她。

  所以接下来一个多星期里,除非必要,他基本不出门,一直在家里照顾辛向晚。

  他包揽了所有家务,想办法逗她开心,陪着她去复诊,还送了很多礼物,说是生日礼物……

  偶尔一恍惚,看见他这处处周到体贴,极尽温柔的模样,辛向晚还以为前两个月发生的事都是梦。

  没有绑匪,也没有卧底,没有盛语棠,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觉。

  她能完成在父母坟前立下的誓言,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携手终老。

  可只要一看到手上的伤口,再看着避开她在阳台接电话的裴司弈的身影。

  一瞬间,她就清醒了过来。

第五章

  冬至那天,辛向晚一起来就吃到了热腾腾的饺子,喝到了甜甜的豆浆。

  吃完后,她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到两条新消息。

  一条是银行的短信,提醒她卡里入账了八百万。

  另一条是微信验证消息,写着盛语棠三个字。

  她蹙起眉头,通过了验证,几秒后,一段消息发了过来。

  “辛小姐,谢谢你这些年对司弈的照顾,也谢谢你帮我们抓到了凶手。因为你的伤,司弈心里一直愧疚得不行,我今天找你没有别的意思,打这些钱是想补偿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辛向晚没想到盛语棠会知道她受伤的事,更意外她会主动找上自己。

  她怔了片刻,刚想回复她,可一看到那八百万就沉下了脸。

  她是国家公职人员,绝不能碰这些钱,盛语棠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谨慎思考后,她没有擅自打款回去,而是给盛语棠回消息,想要约她见面,聊聊怎么退回这笔钱。

  定好时间地点后,她看裴司弈在书房工作,就没有打扰他,一个人出了门。

  等到了咖啡厅,盛语棠看见她,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辛向晚向她点头示意后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沉默了几分钟后,盛语棠按捺不住,先开口了。

  但她说的,并不是钱的事,而是回忆起了她和裴司弈的往昔。

  “辛小姐,听说你和司弈认识五年了,你知道我和他认识多久了吗?到今年,正好二十年整了,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对方,从幼儿园到高中到大学一直形影不离的,我很喜欢吃辣,所以他就去找人学了湘菜,每年跨年我都要去游乐园看烟花,他也一直记得……”

  “每次他过生日,我都会和他一起去湖边看烟花,我们下个月也约好了要去那儿,你会来参加吗?如果来的话,可以去束阁订一套西装送给他,是我介绍给他的,他很喜欢那家的手艺……”

  听着盛语棠故作炫耀的说起这些事,辛向晚沉默不语。

  餐桌上永不退场的辣椒,跨年时固定的约会事项,生日时一成不变的地点,和每次问他礼物时雷打不动的“束阁的西装”的答案……

  每一桩每一样,其实都是盛语棠喜欢的。

  这些年,从头到尾,裴司弈都只是在透过她这张脸,怀念着旧人。

  辛向晚静静听着,却并不难过。

  时过境迁,她已经放下了。

  所以她一句话也没打岔,安静地等盛语棠说完,然后把银行卡推了过去。

  “盛小姐,这笔钱我不会收,麻烦你联系银行退回去。”

  “还有,我知道你今天约我出来的真实目的是为了什么,我和裴司弈之间,你可以放心,很快就会有个了断。”

  盛语棠今天来这里,的确是调查完裴司弈在她昏迷的这些年里找了个替身,如今又为了替身迟迟不肯答应她后急了,故意来挑衅辛向晚,想让她主动退出的。

  可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辛向晚会是这个反应。

  她正要开口,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第六章

  在看到裴司弈脸的瞬间,她连忙慌张的收起了卡。

  辛向晚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正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裴司弈却沉着一张脸护在了盛语棠身前,眼神犀利地看向她,语气冰冷。

  “你为什么会认识阿棠?”

  他那副神情,显然是怕极了她会伤害盛语棠。

  她手都废了,他却只想着保护她的白月光。

  辛向晚自嘲的扯了扯唇角,面不改色地撒起谎:“出来喝杯咖啡,刚刚碰巧遇到了这位小姐,因为我们长得太像了,就坐下一起聊了两句而已。”

  盛语棠也不想让他发现这八百万的事,跟着打起了掩护。

  “是,是我主动邀请的,我还从来没见过长得和我这么像的人呢,司弈,你认识这位小姐啊?不如你做中间人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吧。”

  裴司弈皱了皱眉,看到两个人都承认和对方不熟,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想让她们俩认识,但他也知道断然拒绝会很可疑,只能介绍起来。

  “这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盛语棠。”

  听到自己的名字,盛语棠笑着伸出了一只手,说了句幸会。

  “这位是……我的朋友,辛向晚。”

  话刚出口,裴司弈的嘴就卡住了,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略过了女朋友三个字。

  辛向晚抬起头,定定看了他一眼。

  但她什么也没说,把视线转移到身前那只手上,轻轻握了上去。

  “幸会。”

  三个人心照不宣,默契地揭过了刚刚发生的事。

  裴司弈正打算找借口带着盛语棠离开,可盛语棠却笑着挽住辛向晚的手,一副同她一见如故的模样,说饭点快到了,一定要拉着她一起去吃饭。

  裴司弈素来无法拒绝她,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餐厅。

  寻到合适的位置坐下后,盛语棠摘下了墨镜和帽子,正要点餐,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突然围过来一大帮粉丝,吵着要她签名合影。

  盛语棠醒来的消息还没放出去,但粉丝们已经听到了风声,眼下能在餐厅偶遇,自然是激动到控制不住情绪都涌了上来。

  “快来,是盛语棠!”

  “语棠,我特别喜欢你,你给我签个名吧。”

  “先给我签!先给我签!”

  短短几分钟,整个餐厅就被堵得水泄不通,楼下还有源源不断看热闹的人想挤上来。

  饭吃不成,盛语棠还被这些狂热的粉丝吓出了后遗症,想起了被绑架的经历,浑身冷汗淋漓,瑟瑟发抖。

  “司弈……”

  裴司弈连忙心疼地护住她躲到了包厢里,才堪堪避开人群。

  似乎是想起当初被狂热粉丝绑架的事,盛语棠埋在他怀里瞬间哭得喘不上气。

  “司弈,我怕,我好怕……”

  “别怕,乖,我马上带你出去。”

  裴司弈急得不行,想了好几个办法,偏偏前方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无法实施,眼看着那群人高喊着盛语棠的名字,一副今天非要见到她不可的样子。

  他攥紧了手心,只能看向辛向晚。

  “晚晚,你能不能和阿棠换一下衣服,帮她引开这些粉丝,她的状态不好,我有些担心。”

第七章

  辛向晚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裴司弈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冒昧无礼,心底的愧疚愈发沉重。

  他还想解释两句,辛向晚就已经脱下衣服递了过来。

  然后她飞快拿走了盛语棠的外套和墨镜帽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刚关上门,四面八方的粉丝就涌了上来,叫着盛语棠的名字。

  她为了给他们争取离开的时间,既不能否认,也不能被认出来,只能压低帽檐,低着头飞快的往外走。

  可就算她走的速度再快,过不了多久,还是被飞快赶上来的粉丝追上了。

  走到一条小巷处,她就被一群人拽住了,堵在了角落里。

  她一时身形不稳跌倒在人流里,被几个两百斤的胖子踩住了受伤的手。

  这些狂热粉丝并不想放过她,都蹲下来抢着她的帽子和墨镜,连外套都撕烂了。

  最后还是一个人发现找错了人,大家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等到人都走了,辛向晚才用左手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到家后,她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一个人处理着受伤的伤口。

  刚包扎好,裴司弈就回来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色,语气里满是犹豫。

  “今天晚上……”

  辛向晚没有力气听他解释了,她忍着痛穿上外套,语气淡淡的。

  “今天无论是谁,我都会这么做的,我的职业,就是保护人民群众,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所以你不用解释,也不用道歉。”

  直觉告诉裴司弈,她说的这番话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儿不对劲,他又想不起来,只能暂时放到一边想关心关心她的身体。

  可话还没说出口,辛向晚却打断了他。

  “盛小姐有没有事。”

  “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

  说到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阿棠以前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一直有心理阴影,今天她吓得不轻,我有些放心不下,我还是再去看看她吧,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出了门,没有注意到垃圾桶里那些沾着血的棉签。

  也忘了,要关心一下辛向晚这件事。

  裴司弈这一去,四五天都没有再回来。

  可透过朋友圈,辛向晚却能清楚知道他的行踪。

  他陪着盛语棠一起回学校参加了同学聚会,替她挡酒,一起去海边欣赏最璀璨烂漫的黄昏日落,一起去做陶瓷手工……

  每一张照片的镜头,都对准了裴司弈。

  他的目光永远落在盛语棠身上,镜头捕捉他看向她的那一刻,眼里满是缱绻深情。

  辛向晚滑动着指尖,一张张翻过去,慢慢想起了许多往事。

  从前,她和裴司弈在一起时,他也总会侧目看向她。

  她每次转头时,都能从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些别样的情绪。

  不是暧昧和喜欢,也不是专注和温柔。

  而是怀念。

  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好在从现在起,他不用再沉溺于往昔了。

  想到这,辛向晚轻声笑了笑。

  她正想关了手机,一条消息突然弹了出来,来自谭队。

  “卧底行动,12月29号正式启动。”

  辛向晚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正经。

  她抬起头看向桌上的挂历,目光锁定在29号上,呢喃了一声。

  “只剩下三天了。”

第八章

  啪嗒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裴司弈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来,一边换着鞋一边笑着和她说话。

  “三天?什么只剩下三天?”

  辛向晚微微摇头,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听说三天后要下雪。”

  裴司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和她聊了几句,就进了书房。

  听着里面传来的视频会议的声音,辛向晚默默起身,将这几天清理出来的东西都推到了楼下,一一砸碎丢掉。

  等她回来时,裴司弈的会已经开完了,正皱着眉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晚晚,我们以前拍的照片怎么不见了?还有你给我织的围巾和手套,放哪去了?”

  辛向晚的脚步顿了顿,垂下了头,低声回答了他。

  “柜子里太潮了,照片没有贴外膜失真了,我送去修补了,围巾和手套也发霉了,我都丢了。”

  裴司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那些照片是他亲手放进相册的,他记得是贴了外膜的。

  难道是他记错了?

  他正想问问,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

  他顺手拿起来点开,看见消息的下一秒,就把刚刚想问的话抛于脑后了。

  夜里,窗外的冬风呼啸不止,耳畔却传来了轻微绵长的呼吸声。

  微弱的夜灯下,辛向晚转身看着裴司弈紧闭的眼睛,从他枕头下取出手机。

  一输入密码,弹出来的就是和盛语棠的聊天界面。

  辛向晚翻看着聊天记录,看见他事无巨细地向盛语棠分享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看见他对她提出的所有要求都一口答应,看见他也会小心翼翼地认错时,眼里闪过了一丝了悟。

  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时,是这个样子。

  辛向晚没有再往上滑动,点了返回键,一眼就看到了最上方的两个置顶。

  一个是盛语棠,一个是她。

  她看了他一眼,而后长按着自己的头像,取消了置顶,

  接着又点进去,在资料设置页面,按下了删除键。

  很快,她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了,有关她的所有,也该一并删除才对。

  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时,枕边已空无一人。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拿着雨伞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提着早餐回来的裴司弈。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看他的表情没有异色,辛向晚知道他没有发现置顶被取消并拉黑的事情。

  也是,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倒了盛语棠身上,又怎么会发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她轻声回答了他,“去墓园,看看爸爸妈妈。”

  裴司弈直接愣住了。

  今天既不是清明中元节,也不是生辰忌日,怎么突然要去墓园了?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放下了早餐,陪着她一起出了门。

  “晚晚,我陪你一起去。”

第九章

  花店里,辛向晚抱着菊花正在付款,一旁等待的裴司弈接到了盛语棠的电话。

  “司弈,你在哪?怎么还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裴司弈看了看手表,才十点,放软了声音,“晚点过来。”

  电话那头的盛语棠却不肯,撒着娇非要他现在就过来。

  裴司弈知道,再拒绝,她就会生气了。

  但他如今正打算陪着辛向晚去祭拜她的父母,故而一时间有些犹豫。

  辛向晚闻声抬头,看见他满脸为难的样子,好心地给了他台阶。

  “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裴司弈并没有看出她毫不在意的模样,故而没有推辞,撑开伞把她送到了出租车上。

  “早去早回,好好打伞,不要感冒了。”

  看见她点头应下后,他转身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车到达目的地,辛向晚付完车费,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花,慢慢往墓园深处走去。

  看着烈士墓碑上那一长串的功勋介绍,辛向晚沉默着放下花,抬起满是伤痕的右手,敬了个礼。

  她只是想在离开前再来看父母一眼,并没有准备任何话。

  因为她知道,他们一定能懂她的选择的。

  就像她从未埋怨过他们的选择一样。

  回程路上,她点开了盛语棠刚发的生日视频。

  被鲜花和气球装点一新的大厅里,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在满天祝福里登场。

  裴司弈笑着给她送上了那束玫瑰,然后俯下身,替她拎起长长的裙摆。

  周围传来了许多起哄艳羡的声音,说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五分钟的视频,辛向晚看了一路。

  直到司机提醒说到了,她才恍然惊醒,关上了手机。

  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家里。

  裴司弈彻夜未归。

  再醒来时,辛向晚看着屏幕上12月29号的日期,默默起身把所有和自己相关的东西都销毁了。

  忙到傍晚,她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房子,回到卧室关上了箱子。

  她准备离开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嫂子,裴律师和我们在聚餐,他喝醉了,你方便过来接一下他吗?”

  谭队还没有发消息过来,还有时间,辛向晚便走了一趟。

  她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裴司弈回家,把他送到了沙发上。

  他却抱着她不肯松手,整张脸皱在一起,语气听起来很痛苦。

  “阿棠,我胃疼。”

  沉默了几秒,辛向晚正要打120,谭队发了消息过来。

  “卧底行动,马上开始。”

  看着疼得缩成一团、大汗淋漓的裴司弈,辛向晚思考了几秒,给盛语棠发了消息过去。

  “我马上要离开京北了,裴司弈喝醉了,你过来照顾他吧。”

  盛语棠没有回复,但十分钟后,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辛向晚给谭队回了“收到”,然后把白天打印好的分手信放在床头,推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擦肩而过时,辛向晚听到沙发上的裴司弈突然叫了一声“晚晚”。

  她很诧异他居然会叫出她的名字,她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头。

  裴司弈,这一次,我把你彻底还给盛语棠。

  而我,将自己的性命,上交给国家。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手指轻轻一推。

  砰地一声,门合上了!

第十章

  裴司弈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

  因为宿醉,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嗓音也格外低沉。

  “我怎么在这儿?”

  一旁的盛语棠听见声音看见他醒了,连忙俯下身扶他起来,然后递了一杯温水过来,语气里带着埋怨。

  “还问呢,谁让你喝这么多酒了?昨天我不送你来医院,你只怕要吐的不省人事了。”

  裴司弈喝了水,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盛语棠不大开心的脸,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

  他记得昨晚自己是回了家的。

  那不应该是辛向晚送他来的医院吗?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试探性地问了问。

  “昨天,你去我家里了?”

  盛语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愣在了原地,不知要怎么圆。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裴司弈心头一跳,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惊慌。

  “阿棠,你听我解释,我和辛向晚……”

  盛语棠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昨天她在家里看到了那封分手信,知道辛向晚不会再回来了,心里的隐忧也彻底消除了。

  所以看着他此时紧张的模样,她还有些心疼,便打断了他,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为了帮我抓住凶手,才会和辛向晚在一起,她受了伤下辈子都毁了,你很愧疚,所以一直没提分手,这些事出院前我就知道了。”

  听见这话,裴司弈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却没想到她早就知情了。

  盛语棠的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但他反而更慌了,想起了很多事。

  他紧紧地攥住床单,眼里满是愧疚和后悔,语无伦次的说个不停。

  “是我不好,都怪我,如果那天我送你去机场,你就不会出事,那向晚也不会遇到我,也不会受伤,是我对不起你们。”

  看着他自责到快要崩溃的样子,盛语棠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认识裴司弈这么多年,知道只要是她的事,那他都会揽在自己身上。

  她也清楚辛向晚是无辜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懊悔,都是徒劳无功的。

  所以她才想着用钱弥补辛向晚,她没办法再当刑警,但有了这些钱,至少下辈子是衣食无忧了。

  但辛向晚却拒绝了她的补偿,现在还孤身一人离开了。

  盛语棠心底也不好受,却别无他法。

  她也喜欢了裴司弈很多年,差点就要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地度过余生了。

  能再醒过来,她只觉得是苍天开眼,侥幸得生。

  所以她没有办法接受再失去裴司弈。

  可他如果一直放不下过去,沉溺在愧疚中,那他们又该怎么渡过余生呢?

  想到这,盛语棠乱糟糟的心突然坚定了几分。

  她从包里拿出了那封信,递到了裴司弈面前。

  “司弈,其实辛警官也知道这些事,我们上一次见面,不是偶遇,而是她约我出来想好好聊聊的。她昨天已经离开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这几句话落在裴司弈耳边,犹如炸弹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瞳孔瞪到了极致,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浑身都被寒意笼罩。

  他似是已经麻木了一半,像机器人一样接过了信封,慢慢拆开。

  白纸上端正的印刷字体,映入了他眼帘。

第十一章

  “裴司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京北了。

  有些事,我其实想当面告诉你的,但你迟迟未归,就只能以信件的方式告知了。

  第一件事,就是我想通知你,我决定分手了。

  你可能要问一句为什么,其实理由很简单,你喜欢的人从来就不是我,而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再纠缠在一起了,都往前走吧,你去追求心中所爱,我也祝你能得偿所愿,幸福一生。

  第二件事,你不要来找我,也不用去打听我的消息。

  我要开始新生活了,这是我谨慎思考后,为自己选定的新的道路,这条路上会有不一样的风景,也有不确定的未来,却是我心之所向。

  而我和你之间的故事,已经全部结束了,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第三件事,关于那两起绑架案,其实我两个月前就知道了。

  那时候我确实接受不了现实,但我穿了六年的警服,我清楚知道,这个世界不是真善美的童话乐园,而是黑白灰交织的竞技场,善与恶、真心与假意、算计与利用,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我明白你不是故意想害我的,也能理解你的立场。

  而我作为一名警察,我也有自己的立场,抓捕凶手、维护正义、保护人命安全,是抗在我肩头的使命,我不会因为伤痛就退缩,也不会因为一些利用就心生怨怼,因为我知道,太阳底下会有阴影,但照在我身上的,始终都是炽热温暖的阳光。

  你无需愧疚,因为在我心里,我不是因为你失去的右手,而是为了公平与正义;我抓的是害过人的凶手,保护的是受害者,而你只是恰好和他们有交集罢了,你的出发点也只是为了还盛语棠公道而已,我都能认清这一点,你还不能吗?

  最后一件事,是我想告诉你,我从没恨过你。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

  辛向晚,12月29日,于京北落笔。”

  从看到第一句话起,裴司弈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

  等看到最后一个字时,泪水已经将整封信都打湿了。

  压抑而绝望的哭泣声从他唇齿喉间外溢出来,响彻了整个病房。

  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剧烈的痛感沿着神经传到脑中,慢慢吞没了他的意识。

  他把湿哒哒的信纸贴在胸膛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十指都掐进了皮肉中。

  鲜血渗出来,混合着眼泪,模糊了纸上的字迹。

  看着他这副痛苦不堪的样子,盛语棠也忍不住流泪。

  她握上他的手,想要制止他伤害自己,却怎么也拉不开。

  眼看着那道伤口越来越深,她也控制不住情绪,嘶喊出声。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都放下了,你何苦再为难自己呢?她从没恨过你,你就当过去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们往前看好不好?”

  裴司弈很想听她的话,忘掉这一切。

  但他清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并不是梦。

  凶手插在辛向晚手上的那一刀,其实也插进了他的心口。

  伤口或许会愈合,但疤痕却永远留存着。

  刻骨铭心,而永世难忘。

  现在辛向晚离开了,他再也没有忏悔、道歉的机会了。

  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对不起。

  将成为萦绕在他心底、至死也难以忘怀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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