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诗词,深山一夜雨,流水满溪云,写尽人生百味

笩筏文化 2024-07-03 18:20:32

人在年少的时候听雨,雨只是装饰,一阵繁声一阵疏。

等有了阅历,上了年纪再去听雨,雨就有了形状味道,与过往纠缠,同悲欢起伏,滚落成满地心事。

尤其是在深山听风观雨,人生的滋味就会愈浓,雨声与心灵的界限愈发缩小,让清者自清,让愁者更愁。

人生暮年的王维,在空山新雨后过滤出一个清秋,洗去了尘心,只剩明月松照、清泉石流。

人到中年的李商隐,听了一夜的巴山夜雨涨秋池,也想了一生的剪烛西窗夜、佳人共语时。

垂垂老矣的蒋捷,独坐深山古寺,任凭雨水滚落阶前,一点一滴流光尽,一叹一息把人抛。

山雨潺潺,人生漫漫,人这一生不知要经历多少次雨落深山,才能轻舟已过万重山。

今朝且看,古人如何在山雨自来去里诉说平生,写尽悲欢。

1.山雨欲来,悼古伤今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

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唐·许浑《咸阳城东楼》

许浑笔下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是眼前实景,亦饱含深意。

清秋日落,登临古楼,美景尽收眼底,情绪也呼之欲出,万里愁已奠定此诗苍凉悲愁基调。

只见秋水之上,蒹葭苍苍,杨柳青青,浑似故乡的碧波沙洲。可似而不是,反而不断提醒人在他乡。

作为唐高宗时期宰相许圉师的六世孙,不管祖籍湖北安陆,还是寓居江苏润州,这秋风渭水永远比不上长江汀洲。

此时登临咸阳城楼,已是乡愁难解。忽见溪云袅袅升起,夕阳从慈福寺阁落下,暮色正沉沉。顷刻间,天地大变,乌云滚滚,狂风吹满城楼,滂沱山雨蓄势待发。

云起日落,雨来风满。天地光景这么一变,许浑的视线与思绪也随之飘远。曾经风光一时的汉宫秦苑,只剩荒芜一片,飞鸟穿梭在杂草丛生里,秋蝉低吟在落叶堆积中。

于是,这风云变幻转变为王朝更替,万里乡愁升华为兴亡慨叹,让诗人心生世事沧桑之感,哀叹这繁华如梦,旧事成空。

而怀古意在伤今,秦强汉盛已然凋零如许,如今的晚唐更是江河日下,风雨飘摇。

山雨欲来风满楼,许浑已经预感到历史上的新旧更迭又将重演,已经迫在眉睫,岌岌可危。

可身为个体的他却无法抵抗,这种无力感让他只能假托行人而自问自答,莫要问我这秦衰汉亡的前朝往事,如今就只剩渭水东流。

结尾以景留白,大有古来万事东流水之意,既无法阻挡历史的车轮滚滚,也无力避免兴亡成败转成空。

这里面有无奈,有不甘,有不得不接受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妥协与不舍,尤其是对他自己所处的晚唐时代。

山雨欲来,风先满楼,如今也用在局势发生重大变化前夕的紧张气氛和重要迹象。

2.山雨初霁,怀土思乡

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

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

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

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

—唐·宋之问《度大庾岭》

宋之问的山雨初霁,蕴含着一种情绪转换,让本来浓烈的乡愁转变为小心翼翼的期许。

写下此诗时,宋之问已经从武则天时期的天子近臣沦为唐中宗发配岭南的谪罪之人。

当他途径大庾岭,站在古人心目中文明北地与蛮荒南国的分界线上,心情跌落谷底。

停车遥望大庾岭那头的故乡与长安,他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去国怀乡、北人南迁。

他多想跟随南鸟奋力北飞,可大庾岭难越,就像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世间生灵皆眷恋故土,人何以堪。

宋之问满怀愁肠,泪水涟涟,落满向北开放的枝头梅花,心系北国之情,浓到不能再浓。

忽然他笔锋一转,写山雨初霁,写江影云霞,写大庾岭的景色变幻,竟让人读出几分美好。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这份美景治愈了伤痛,而是无奈接受了现实,以退为进,只盼归日。

他以贾谊谪居长沙而不满湿热气候来反衬,表明自己不会因远谪岭南而心生怨恨,对于朝堂诏他回去抱以希望,以此来表明忠心。

撇开宋之问的谄媚无德不谈,末句写出了情感的复杂曲折,一如他从岭南逃归洛阳时所写: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终究山雨初霁只是一时,宋之问因卖友求荣的确重返朝堂,可最后还是被唐睿宗刺死桂林。

3.山雨醉眠,浮生一梦

带酒冲山雨,和衣睡晚晴。不知钟鼓报天明。梦里栩然蝴蝶、一身轻。

老去才都尽,归来计未成。求田问舍笑豪英。自爱湖边沙路、免泥行。

—宋·苏轼《南歌子·再用前韵》

宋之问有才无德,人生的山雨初霁只能是昙花一现,永远无法企及苏轼的山雨境界。

这首词虽比不上苏轼后来贬谪黄州后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和也无风雨也晴,但也隐约能看到其面临苦难时会持有的态度。

这一日,醉酒后的苏轼冒着山雨匆匆赶路,在天色晚晴之时便和衣而睡。开篇两句叙事,用笔极为精炼,从山雨到晚晴,从冒雨到醉眠,过渡十分自然。

风雨兼程的狼狈略去不表,归来后酣眠不知钟鼓何时响,已将其中的疲惫不堪蕴含其中。

这一睡,苏轼就如庄生梦蝶,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只觉超然物外而身心畅快。

如此栩然梦蝶,自然也就流露了苏轼此时的隐逸之心,慨叹人老才尽,却还未实现功成身退。

这时苏轼不过28岁,自然谈不上老,正是心高气盛的年纪。也正因如此,此时担任凤翔通判的苏轼锋芒毕露,与凤翔太守陈希亮冰火难容。

作为前辈和老乡,陈希亮并非有意打压苏轼,多是出于爱护,搓掉一些过剩的锐气与锋芒。

只是那时的苏轼不懂,在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之中,也会萌生求田问舍和湖边沙路的归隐之途。

但在未经历像黄州风雨的更大洗礼之前,归隐多是牢骚之语,就像今人常说老子明天就辞职。

在这首词里,苏轼也是半进半退,一说英豪耻笑,一说自己只是喜欢在无泥的东湖路边闲步。

不与泥同行,无疑是苏轼在精神上的高洁追求。真正当暴风雨来临,苏轼还是会勇敢走进风雨,带酒冲山雨,纵无雨具而不觉狼狈,满身泥水却身心俱净。

写到最后,其实人这一生的山雨,有时候可以提前感知,山雨欲来风满楼。

更多的时候,山雨忽来人不知,很多苦难就是不期而至。

但不管可不可知,一旦到来,都只能带酒冲山雨,直到江云欲变霞,山雨初含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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