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太阳，虽然送不来多少温暖，可依旧发出煞白的光芒，硝烟弥漫的碾庄圩外围，到处是血腥和焦土的味道，染血的棉絮随处可见，残破的土墙烂屋之中，时而发出一两声剧烈咳嗽的声音，偶尔还有些香烟的气味，借以冲淡空气里的血腥，然而却是徒劳无益的。或许人们已经习惯了死亡，看了一眼，身前身后的尸体，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如同一具尸体般睡着了。

黄百韬瞪着血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作战地图，他们到碾庄圩，已经整整四天了，解放军如潮水般调动着，加厚着包围圈，最后彻彻底底地把他们合围了。黄百韬心中骂着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果敢一点，9日的时候，再向前进一步，或许就能到达刘声鹤他们占领的曹八集了。即便是攻击前进，边打边撤，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境界。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晚了，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杜聿明了。黄百韬感觉到，昨天刚刚回到徐州的杜聿明，肯定在集结着兵马，肯定在选择着援兵攻击前进的方向。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来呢？西面，肯定是西面，沿着陇海铁路一路攻击前进，便可到达铁路线上的碾庄圩了。黄百韬看着地图，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呐呐说道：“我们看到的路，陈毅肯定也会看到，我们看不到的路，陈毅未必不会看到。援兵不拼死，我们就死拼。”

就在这时，碾庄圩的上空，传来飞机轰鸣的声音，地空步话机的信号灯也亮了起来，参谋人员迅速地打开了步话机，飞机上传来急切的呼叫声：“请黄司令官讲话，请黄司令官讲话，这里是顾总长，这里是顾总长……”

黄百韬激动地拿起了步话机，果然传来顾祝同的声音：“黄司令官，还好吧？”

黄百韬大声报告道：“报告顾部长，我第7兵团虽说受了些损失，但主力尚在，各部仍在顽强固守中，请总长放心，我们坚决执行总统和国防部的命令，固守待援，固守待援。”

“好，蒋总统对你们第7兵团，寄予了极高的信任和期望。现在，杜聿明已经到了徐州，正集结第2、第13两个兵团，前来援助，黄维兵团，也已经在阜阳地区集结，然后向徐州方向火速前进，对共军实施反包围。黄司令官，请转告各部，功败垂成，在此一举，徐蚌会战，我们必胜，共军必败！”顾祝同如背诵台词一样地说着。

“我代表第7兵团全体将士，谢谢总统，谢谢总长！顾总长，共军攻势很猛，我军弹药消耗极大，消耗极大……”黄百韬显然有些激动了。

飞机上，传来顾祝同的声音：“是的，是的，总统在惦记着你们，因此为你们空投对空联络电台一部，方便和空军联系空投事项，请迅速接收，请迅速接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黄百韬放下步话机，也出门向天空望去。原来，从飞机上下来了两个降落伞，慢腾腾地向地上降落着，士兵们看到，一个降落伞下，坠着的，不是物资，而是一个人。

又过了一会，第25军的一个营长，护送着那个人到了兵团部，那人向黄百韬敬礼，报告说：“报告黄司令官，我是空军总部派来的，我姓张，职务是通讯科科长，负责对空电台，请指示。”

黄百韬大喜，说道：“张科长，欢迎，欢迎。你一来，我们的对空联络，便不成问题了，此乃天助我也！”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在徐州前进指挥部的杜聿明同样接到了顾祝同的催促电话，而自己这边，部队仍在集结之中，集结地点，就在徐州东南方向的张楼附近，攻击方向定为沿陇海铁路两侧，两个兵团各管半边，攻击前进。杜聿明当然知道，他们的前面，陈毅早已构筑起坚固的工事，等着自己来攻。

杜聿明内心里一直在想，能不能迂回一下，找出陈毅部署上的弱点，抚敌人侧背而攻之？

参谋长舒适存摇了摇头，说道：“杜副总司令，不现实。我们手中，只有四个军，而且是徐州‘剿总’的主力部队，如果全部出去，实施迂回作战，肯定要脱离目前之战场，这样，就给敌人打击徐州附近的我军，制造了机会。刘老总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如果出去一部分，根本起不到迂回作战的效果。而此时，共军的部署，情况不明，陈毅用兵，真真假假，很难判断，不打一下，是探不出实底来的，更不可能发现他们的薄弱环节。因而，无论以何种方式迂回，都带有一定的冒险性。而黄百韬兵团，现在最急需的，是听到我们的炮声。蒋总统、顾总长最急需的，同样是。”

杜聿明点了点头，说了声：“可我总不死心啊。沿铁路攻击前进，是最稳妥的办法，但也是最笨、最消耗兵力的办法啊。”

舒适存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在消耗，陈毅同样在消耗，以共军以往的作战特点来看，他们不愿意打这们的消耗战，但这一次，陈毅是不是一改过去的作战作风，还很难说啊。如果他们顾惜将士们的生命，或许黄百韬之围自解。”

杜聿明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如同遭受到某种谴责，这种拿着将士们鲜活生命当赌注的仗，他没少打，因而他才想到出奇制胜，包括他提出的长途奔袭刘伯承部，也包括他现在想的迂回作战援救黄百韬的作战。可现实又是这样的残酷，逼得他不得不又回到原点上来。

杜聿明无奈地说了句：“舒参谋长，就这样下达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