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节选自: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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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野蛮人?
发生在人类身上的精神熵,都是因为觉得该做的事比做得到的更多,或自觉能做到的比环境许可的更多所引起的。这种现象只有在一个人同时考虑多个目标,不同欲望发生冲突时才会出现;只有在一个人不仅知道自己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能成为什么时,才会发生。一个体系越复杂,变通的出路越多,就越可能出问题。
心灵的演进正是如此:处理资讯的能力越强,内在冲突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面临太多要求、选择及挑战,我们会觉得焦虑;但太少时,我们又觉得厌烦。
把演化的譬喻从生物层次推广到社会层次,或许可以说,较落后的文化,社会角色种类少,复杂性低,变通的目标或行动方向都几乎等于零,因此体验心流的机会反而比较大。来自较文明社会的人,发现较落后的种族不怕外来的威胁,仿佛得天独厚,拥有宁静的心灵,于是“快乐的野蛮人”观点就不胫而走。
但这个说法只说明了事实的一半:在饥饿或出猎时,野蛮人不见得比我们快乐;他处于不愉快状态下的时间可能比我们还多。科技较不发达的种族,选择的机会和可应用的技巧种类都很有限,好处是容易得到内心的和谐。我们的灵魂骚动不已,正是被无限的机会和臻至完美的可能性永远开放所赐。
在德国文学家歌德笔下,象征现代人原型的浮士德与魔鬼的交易,充分呈现了这种两难境地:浮士德得到了知识与权力,付出的代价却是灵魂的纷扰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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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获清明之心
我们不需行万里路就能知道,心流本是生活的一部分。小孩子在自我意识介入之前,做任何事都是发乎自然、全心全意的。当他们必须在人为设限下辛苦学习时,才会知道厌倦是怎么回事。这并不代表小孩儿永远都快乐。残忍冷漠的父母、贫穷和疾病、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意外事故,都会使小孩儿痛苦,但小孩儿不会没来由地不快乐。
很多人怀念童年时光,并非事出无因;很多人都像托尔斯泰笔下的伊凡·伊里奇一样,觉得童年的完整宁静的心灵,对此时此刻的专一投入,都随岁月流逝越来越难唤回。
我们在缺乏机会与变通时,和谐可谓唾手可得。欲望很单纯、选择很清楚,没有矛盾存在的空间,也不需要妥协,这就是简单体系的秩序——它根本欠缺秩序。这种和谐非常脆弱,复杂度一步步增加,由体系内部产生精神熵的可能性也相对增加。
我们可以提出很多因素,说明意识为什么会越变越复杂。从生物物种的角度来看,中枢神经系统的演化是一个因素。当心灵不再完全受直觉和反射作用限制,就有了选择。从人类历史的角度来看,语言、信仰体系、科技的发展,是心灵内涵日趋独特化的另一个因素。社会组织从一盘散沙的渔猎部落转为拥挤的大都市,角色独特化造成个人的思想与行动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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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打猎维生,有相同的技巧和利害考量的时代已成过去。农夫、磨坊工人、教士、士兵,对世界的看法各不相同,没有绝对正确的行为法则,不同的角色需要不同的技巧。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也是如此,年龄渐长,接触到互相矛盾的目标越多,不能协调的行动机会也越多。
小孩儿面对的选择寥寥无几,冲突也小,但它们会一年年增加。童年时心流自然涌现的那颗清明的心,会随着纷纭杂沓的价值观、信念、选择及行为模式,逐渐变得黯淡模糊。
很少人会坚持,简单的意识比复杂的意识好,虽然前者比较和谐。我们可能会羡慕狮子休息时的平静、部落成员面对自己命运时的坦然,以及孩子对此时此刻的专注,但这些模式都解决不了我们当前的困境。建立在天真无邪基础上的秩序,对我们已是遥不可及。一旦摘下知识树上的果实,重返伊甸园的路就永远被封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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