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将醉酒的芳官放在宝玉床上,不是为了陷害,而是为了维护——为了维护芳官,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维护自己。
要说芳官有没有威胁到袭人,我们可以参考《甄嬛传》里宜修皇后那句“臣妾做不到”:我爱你,我没办法接受你喜欢别的女人。注意,前提是“我爱你”,爱情天生是排他的。
袭人爱宝玉吗?并不。她对他的尽心与周到,不过是把他当成实现人生抱负的平台罢了。因为袭人的最高理想,就是做宝玉的姨太太,而以她的出身地位,一个姨太太就足够让他“争荣夸耀”了。她既做不了宝玉的正妻,也不可能是宝玉唯一的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切实际,绝不是现实主义的袭人的追求。
既然宝玉一定会有正妻和不止一个妾,那新来的、新鲜的芳官,就不足以威胁到地位稳固的袭人。而袭人极力营造“省事”、“心软”、人畜无害的形象,也不会对一个新人轻易启衅。毕竟,芳官是次要的,自己的口碑才是重要的。
为什么要把醉酒的芳官放到宝玉床上?首先,不是宝玉的床。“寿怡红”夜宴,是“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宜”,结果不仅有怡院四大四小丫鬟,还有钗、黛、纨、探、琴、菱,再加宝玉,一共是十五人。虽然“袭人等都端椅子在炕沿下一陪”,也可见这炕是很大的。难道宝玉睡的是车马店的大炕?否则怎么坐得下这么多人!
这炕,就是怡红院日常燕坐之处。宝玉睡觉自然另外有床,小时候的碧纱橱,冬天的暖阁,夏天的床。只不过这一天吃酒吃醉了,宝玉才提议“胡乱歇一歇吧”,就随便在燕坐的炕上睡着了。
不是宝玉的床,但也是宝玉身边。袭人为什么要扶芳官在宝玉身边睡下呢?“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这就是原因了。
夜宴未开始之前,袭人宝玉就躲着林之孝家的;摆酒之时,袭人又强调“斯文些的才好,别大呼小叫的,惹人听见”;客人来了,黛玉又取笑:“你们日日说人夜聚饮博,今儿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人?”这些都可以看出,私底下夜宴饮酒,在贾府,是违规的。虽然有李纨的“不过生日节间如此,并无夜夜如此,这倒也不怕”,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向王夫人进谗以来,袭人就是怡红院的代理主妇了。怡红院有什么违规的事,她第一个脱不了干系。当然,因为一次夜宴就被撵出去,倒也不至于,但哪怕只是闲言闲语,袭人也可免则免。
而芳官醉酒之后,有经验的酒友们都知道,轻轻躺下睡觉,也许不会有什么;非要起来活动,很有可能闹得呕吐。而一旦呕吐,就不免叫粗使的丫头婆子来收拾——不能让宝玉在呕吐物的气息中睡一夜吧?
袭人想尽量缩小“夜宴”的影响;芳官呕吐一定会惊动众人。把这两个因素放到一起,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让芳官就近睡下,“胡乱”歇一夜,是最简单直接、也最有利于袭人的做法。
芳官和宝玉在一张炕上睡觉,这事张扬开去,肯定会影响芳官的名誉;长远而言,也有可能成为芳官被逐的原因之一。但,我仍旧不认为,袭人此举是在陷害芳官。
因为袭人此时是极力缩小“夜宴”的影响面,尽量不让人知道,这才能维持自己的名声。如果逼走了芳官,却给自己带来“管理不严”、甚至“纵容狐狸精勾引宝玉”的名声,那你说说,袭人是受益了,还是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