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段“毕业后，他用耳光报答当年的老师”的视频在网络上热传，引发全国网友关注。视频显示，洛阳市栾川县男子常仁尧，将骑车的老师张某某拦在路边抽耳光，称因20年前上学时被该老师殴打，致心灵受伤。

8月19日，河南省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驳回“反削老师”案被告人常仁尧的上诉请求，维持原判。一审时，常仁尧因寻衅滋事获刑一年六个月。

当晚，红星新闻对话常仁尧二审辩护律师周兆成，还原自一审判决后，当事人常仁尧的精神状态和心路历程。

↑周兆成与常仁尧父亲在法院前

红星新闻：你首次与常仁尧见面是什么时候？当时你们谈了些什么？

周兆成：我是在7月22日第一次会见被告人常仁尧；8月6日又再次会见。由于常仁尧已在看守所里呆了8个月。一审，他被判刑一年六个月，这大大超出他的意料，所以整个人情绪非常消沉，状态极其糟糕，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看到他这样，我首先对他进行了心理辅导，帮他疏导悲观情绪。等他情绪慢慢平稳后，我严厉地批评了他，我说，你当街打自己20年前老师的行为是完全错误的，大错特错。

常仁尧泣不成声，几度哽咽，向我诉说，当年张清林老师在他读书时打他和全班同学的遭遇。作为辩护律师，我能对他当年所遭受的创伤感同身受，并深表同情。

但我必须告诉他：“你20年前上学的遭遇，我知道你伤害很深。但是，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要学会遗忘。你现在说再多的理由，都不能允许你打老师。所以你现在就要学会放下，无论未来二审结果如何，你都要心怀感恩地面对所有的批评、指责甚至惩罚。只有直面问题，真诚忏悔才能让你获得最大的救赎。”

红星新闻：这次裁定结果下来前，你对二审结果有无期待？

周兆成：在二审中，我首先希望捍卫尊师重道传统，同时，也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能够积极化解这段20年的师生恩怨，竭力消除“20年后拦路打老师案”引起的教师群体与学生群体的裂痕。

作为被告人常仁尧二审辩护律师，我的良心、责任以及法治信仰，不允许我放弃常仁尧，更不可能看着一个家庭走向崩溃绝望的边缘，我希望帮助他们走出困境。但是，很遗憾，在化解恩怨方面，我没有做到。

红星新闻：一开始，常仁尧对二审结果乐观吗？他有没有想过轻判甚至无罪？

周兆成：在第一次会见时，我就已经告诉他二审有可能会出现“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最坏结果。

但是，我同时也告诉他“你要让自己真正地学会忏悔，认识错误。无论未来二审最终结果如何，一定要放下20年的师生恩怨，从而彻底让自己从仇恨中解脱。”

正因为如此，才促使被告人常仁尧在二审时的态度发生了较大变化。在8月6日会见中，他写了一封《忏悔信》，信中表达了自己对打老师的行为非常后悔，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张老师、伤害了母校、甚至伤害了天下的老师。我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也相信他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

他希望通过老师和母校的谅解，能够获得真正的解脱。所以他一直希望张清林老师、母校栾川县实验中学以及二审法院，能够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红星新闻：你什么时候知道二审结果？对这个结果怎么看？

周兆成：作为常仁尧二审辩护律师，我在2019年8月9日晚上，接到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通知，要求辩护人尽快向合议庭当面提交书面《辩护意见》；当时，我就已经预料此案将不开庭审理。8月15日上午，我亲赴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向二审合议庭提交了书面《辩护意见》。

8月19日上午，突然接到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法官的电话。得知常仁尧寻衅滋事案经合议庭评议，决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对于这个结果，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又真的感觉很遗憾。

作为常仁尧二审辩护律师，我所有的努力，就是要捍卫尊师重道的传统，让迷途者回归正道，这也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目标。

此案的意义，是要让被告人常仁尧认识到错误，愿意诚心诚意道歉，勇敢地承担责任。此案的更大的意义是要营造一个“老师爱学生，学生敬老师的社会氛围”。这就是我们大家的希望。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做到。

红星新闻：作为律师，您如何看待这个案子？

周兆成：“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古往今来，我们国家一直强调尊师重道。“20年后拦路打老师案”，暴露的是“20年的师生恩怨”，折射出的却是师道尊严。

我国《教育法》《教师法》规定，教师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具有批评和抵制有害于学生健康成长现象的义务。但在实践中，由于个别教师不会正确行使教师教育惩戒，从而形成“师生矛盾”，既伤害了老师，也伤害了学生。

“20年后拦路打老师”的悲剧，是由于20年前没有“教师教育惩戒权以及操作细则”，从而，导致张清林老师在管教学生的过程中存在“教育不当问题”。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被告人常仁尧以及张清林老师其实都是受害者。

红星新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周兆成：得知常仁尧案“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法官同时告诉我常仁尧特别想见我。

得知此消息后，我立即飞郑州再转高铁到洛阳龙门又转汽车，于20日凌晨赶到栾川。我希望能够第一时间会见到常仁尧。我想告诉他“你已经认识到错误，也向老师和母校道歉和忏悔，你一定要坚强。”

红星新闻记者 王春 图据受访者

编辑 陈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