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盛顿。一名25岁的美国空军现役飞行员亚伦·布什内尔(Aaron Bushnell)身穿美军迷彩服,在游戏视频平台Twitch上开始了直播。
在去往以色列驻华盛顿大使馆的路上,布什内尔边走边说:“我是一名美国空军现役军人,我将不再参与种族灭绝行动。我即将采取极端的抗议措施,但与巴勒斯坦人在侵略者手中遭受的待遇相比,这根本算不上极端。这是我们的统治阶级所认定的正常现象”。
自焚前,他曾崩溃地告诉朋友,他知道了一些机密情报:“美军士兵直接参与了在加沙隧道里对民众的屠杀”。
到了大使馆的门口,他将手机放在了地上,向后走了几步,然后将左手瓶子里的液体浇在身上、戴好军帽、点燃了打火机,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在火焰中他高喊:“拒绝当这场屠杀的同谋”、“自由巴勒斯坦”、“解放巴勒斯坦!”。
布什内尔在以色列驻美大使馆前直播自焚随后,身穿制服的特勤人员就赶到了现场。视频中,他们一再命令布什内尔“趴下”,并用手枪指着布什内尔燃烧的身体。直到一名身穿白衬衫的警官拿着灭火器冲过来,将火扑灭。
布什内尔直播画面七小时后,美当局确认,布什内尔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他在遗嘱中交待了身后事:把他的猫留给邻居,满冰箱的根汁啤酒留给朋友,将自己的积蓄捐给巴勒斯坦儿童救济基金。
美国防部发言人赖德回应称向这名空军军人的家人表示慰问,并表示,这是一起“悲剧性事件”,美国防长奥斯汀正关注有关情况。
巴勒斯坦抵抗组织哈马斯也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布声明,对布什内尔 “致以最深切的哀悼”,表示他将“永垂不朽”,同时表示,拜登政府对布什内尔的死亡负有全部责任,因为其政策支持“犹太复国主义对巴勒斯坦人民的灭绝战争”。
美国空军里的一名“码农”在社交媒体上的个人资料里,布什内尔将自己形容为一名“有抱负的软件工程师”,并“热衷于用代码解决复杂问题”。
布什内尔目前的身份是一名现役美国空军飞行员,驻扎在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
个人资料显示,布什内尔在2020年5月参加训练成为空军成员,当年11月,他还以“优异的飞行成绩和班级成绩毕业”。
加入空军后,布什内尔一直从事信息技术和开发工作,他声称自己曾“因解释复杂技术问题的能力而受到过高层的赞扬”。
“我在军队有担任小组领导、执行者和各种文职职务的工作经验,这些经验让我在团队中不断成长,并获得了非常好的沟通技巧。”他写道。
布什内尔生前照片布什内尔表示,自己目前正在寻求从美国空军到软件工程师的转型。为此,他正在南新罕布什尔大学攻读计算机软件工程学士学位,预计将在2025年5月毕业,且已获得CompTIA Security+认证。布什内尔称,他可以将这些“技能运用到任何职位上”,但他“真正热衷的是编写软件”,并且“迫不及待地想帮助推动民用世界的创新”。
26日,布什内尔所就读的大学发布声明:“我们对亚伦去世的消息深感悲痛,南新罕布什尔大学社区向亚伦的家人和朋友致以最深切的哀悼。”
住在“耶稣社区”的童年布什内尔在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家庭中长大。母亲丹妮尔是基督教书籍和音乐出版商Paraclete Press的采购员和合同管理员。据她的公司简介介绍,她的爱好包括“向家庭学生教授美国历史和政府、演奏低音单簧管、照顾她的狗‘贾斯珀’和她的猫‘丁香’。”
布什内尔的父亲原来从事木匠工作,后来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据熟悉他的朋友透露,布什内尔家住在马萨诸塞州科德角的一个宗教大院,那是一个带有“精神控制”性质的基督教院落,也叫做“耶稣社区”。在布什内尔父亲的社交媒体页面上,就挂有宣传这个“耶稣社区”的网页链接。
马萨诸塞州奥尔良的耶稣社区据报道,加拿大安大略的一所学校中,许多校方的工作人员都是这个“耶稣社区”中的成员。曾经在那所学校中就读的学生说,这个宗教团体创造了一个永远带着“控制、恐吓和羞辱”的校园环境,对该校学生造成了一生都不可磨灭的伤害。
美媒报道称,“耶稣社区”是一个典型的左翼社区,社区里的孩子都是从小跟着爸妈一起接受熏陶,他们都极为热衷于正义事业,在路上看见不公一定会出手,他们甚至愿意为捍卫那些毫不相关的人,而献出自己生命。
《华盛顿邮报》2月27日发表了一篇题为《自焚的飞行员在宗教大院长大,有着无政府主义过去》的文章。文章中,与布什内尔同住该社区的苏珊·威尔金斯(Susan Wilkins)说,“耶稣社区”成员参军十分常见,这是一种从“一个高控制群体到另一个高控制群体”的转变。
在加入空军之前,布什内尔曾在当地的瑙塞特公立学校就读,还曾从事过IT和Web开发的工作。他喜欢《指环王》和唱卡拉OK,他和22岁的弟弟肖恩还曾在名为Spirit Winter Percussion的鼓乐团中表演。
“Spirit WP 太棒了!” 布什内尔的父亲在2017年一条Facebook 帖子中自豪地写道。“言语无法表达丹妮尔和我对这个团体的感激之情,以及它对我们孩子的生活(以及未来)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亚伦·布什内尔与他的父亲戴夫(左一)、母亲丹妮尔和弟弟肖恩(右一)自焚事件后,瑙塞特公立学校也在声明中表示,“得知我们的曾经的学生亚伦·布什内尔过早去世的消息,我们感到非常伤心”。
26岁的阿什利·舒曼是布什内尔的发小。她说,由于社区领导和老师的高期望和严格限制,他们在青少年时期都面临着焦虑症。2019年,布什内尔从科德角的“耶稣社区”中搬出,在马萨诸塞州其他地方的一家当铺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于2020年5月开始在驻圣安东尼奥的空军服役。
《纽约邮报》在报道中引用作家马克·约瑟夫·施特恩的话评论布什内尔的自焚,称“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值得同情和尊重,但赞扬他们利用政治理由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然而,这种将布什内尔的自焚行为归因于心理健康的报道方式随即招来批评。美国记者、作家约书亚·弗兰克(Joshua Frank)在社交媒体X(前推特)上写道:“请不要再说亚伦·布什内尔患有精神疾病。真正的精神病是目睹种族灭绝的发生而不采取任何行动来阻止它。”
作家约书亚·弗兰克帖文截图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中东史博士、美伊政策研究员阿萨尔·拉德也发布帖文,批评美媒在报道中规避“加沙”“巴勒斯坦”“种族灭绝”的字眼,而这正是布什内尔选择自焚的真正原因。
无政府主义的倾向自焚前不到两周,布什内尔曾和朋友通电话,谈论了他们作为无政府主义者的共同身份,以及想要“发挥作用”,需要承担什么样的风险和牺牲。
而布什内尔的社交帐号显示,生前,他曾给激进的无政府主义团体帖文点赞,其中包括一个名为“巴勒斯坦正义学生”的亲哈马斯组织。
巴博萨曾在2022年圣安东尼奥的一场社会主义团体和“解放党”组织的一场活动中认识了布什内尔,彼时布什内尔刚和弟弟从夏威夷度假回来。她说,他们有相似的政治观点,并开始共同努力,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衣物和食物。
“他曾说,他有点从一个极端——他成长过程中所遵循的保守主义信仰——转向了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形成了他的无政府主义、反帝国主义价值观,”巴博萨说。“他说这是一个非常快的转变。”
“他很愤怒,他知道没有一个决策者会每周倾听抗议者的声音。”巴博萨补充道,“他知道他作为白人和军人享有特权。”
据美媒报道,根据五角大楼长期保持的无党派政策,美国军人禁止进行任何政治抗议活动。许多美军虽然不像布什内尔那样强烈反对在加沙的军事行动,但仍心存疑虑,并对美国对以色列的军事支持感到沮丧。据悉,布什内尔所在的部队就曾被美国国防部下达命令,要求他们为以军空袭加沙提供并确定目标。
美国防部则强调,没有听说有任何其他军人的反战抗议行为。当记者询问美国防部发言人赖德,布什内尔的抗议是否可能意味着部队内部因加沙平民死亡问题出现更广泛的不和时,他拒绝直接回答。
美国防部发言人赖德在采取极端行动前,布什内尔在Facebook上留下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喜欢问自己:假如我生活在奴隶制时期、种族隔离时期,我会做些什么?而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在施行种族灭绝,我又该怎么做?”他写道。“我的答案是:去作出回应。现在就做。”
自焚事件之后事发后,许多美国民众前往布什内尔自焚现场,点亮烛光悼念他。悼念会持续了3个多小时,人数最多时超过了300人。
纽约曼哈顿州,美国民众悼念布什内尔的集会活动在布什内尔自焚事件发生后一天,大概80名示威者出现在以色列驻美大使馆,表达对布什内尔的支持和对以色列的谴责。其中,55岁的奥斯塔播放了布什内尔自焚时的录音。
“我希望我能早点知道,我本该阻止他的,”奥斯塔说。2022年林肯纪念堂的抗议活动上,他与布什内尔相识。“他的生命意义重大,发生的事情令人震惊。”
布什内尔自焚之后的几天里,在华盛顿和纽约,民众纷纷举行活动纪念布什内尔,民众打着“解放巴勒斯坦”“停止屠杀”等标语,抗议拜登政府在哈以冲突中的政策。
为纪念布什内尔,美国华盛顿涌现“解放布什内尔”的标语在一场纪念布什内尔的公开集会上,有位身穿军装的陆军女航空兵发言,要“每个人都记住亚伦·布什内尔的话:‘我将不再参与种族灭绝。’”
一名前往悼念的巴勒斯坦裔美国人表示,这场悼念会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他给加沙民众带来了希望”。
一名曾担任美国陆军情报官的人表示,“他的死不应该徒劳无功,这件事情应该被全世界看到,而且其他勇敢的人也应该被支持,不然,我们该如何面对种族灭绝?”
26日,示威者聚集在以色列驻美大使馆外,为布什内尔守夜在社交媒体X(前推特)上,有关布什内尔的帖文高居热搜榜前列。英国老牌摇滚组合平克·弗洛伊德联合创始人、歌手“水爷”罗杰·沃特斯也发文悼念布什内尔,称他是“所有美国人的英雄”。
“亚伦·布什内尔,所有美国人的英雄。‘夜复一夜,脑子里循环往复。他的梦想让我快疯了。我们不能把他的最后一幕一笔勾销,留意这个梦想’。”沃特斯引用其乐队歌曲《枪手的梦想》歌词,在帖文中这样写道。
歌手“水爷”帖文截图“没什么比一位美国军人在以色列驻美国大使馆前自焚更能体现人们对拜登政府加沙政策的不满。”美国“政治新闻网”发布文章,称这起自焚事件是民众愤怒的升级。报道称,在白宫和国务院,一群匿名政府工作人员在公开抗议信中写道:“以最震撼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对我们国家最严厉的警告。”
布什内尔生前的朋友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是在圣安东尼奥的一家卡拉OK酒吧,为他举办的送行派对上,当时他正准备前往俄亥俄州参加部队为即将退役的军人准备的工作技能培训项目。派对上,他一首接一首地高声唱歌,其中一首是由曼迪·摩尔演唱的迪士尼动画片《魔发奇缘:幸福前奏》片头曲:Wind in My Hair(《风吹过我的头发》)。
“我脸上展开笑容,感觉真是美妙,”他唱道。“生活应该成为的样子,将会在我身上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