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其骧:云梦与云梦泽

论史近现代 2024-10-27 01:06:04

“云梦”一词,屡见先秦古籍;但汉后注疏家已不能正确理解其意义,竟与云梦泽混为一谈,因而又产生出许多关于云梦和云梦泽的误解。云梦泽汉世犹见在,故汉人言泽地所在,虽简略而基本正确;晋后随着云梦泽的消失,对经传“云梦”一词的普遍误解,释经者笔下的泽地所在,乃愈释愈谬,积久弥甚,达到了极为荒谬的地步。本文的写作,目的即在于澄清这些传统的谬说,并从而对云梦泽的演变过程作一探索,希望能为今后科学地阐述历史时期江汉平原的地貌发育过程打下一个比较可靠的基础。

一、“云梦”不一定指云梦泽

古籍中有的“云梦”指的确是云梦泽,那就是见于《周礼·职方》荆州“其泽薮曰云梦”,见于《尔雅·释地》、《吕氏春秋·有始览》十薮、《淮南子·地形训》九薮中的“楚之云梦”。但另有许多“云梦”,指的却不是云梦泽,如:

《左传》宣公四年载:令尹子文之父在䢵时私通䢵子之女,生下了子文。初生时其母“使弃诸梦中。虎乳之。䢵子田,见之”。昭公三年载:郑伯到了楚国,楚子与郑伯“田江南之梦”。“梦”是云梦的简称。这两个“梦中”既然是虎所生息可供田猎的地方,就不可能是一些湖泊沼泽,应该是一些山林原野。又定公四年载:吴师入郢,楚子自郢出走,“涉睢,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云”也是云梦的简称。这个“云中”有盗贼出没,能危及出走中的楚王,也应该是一片林野而非水面。

在《战国策》、《楚辞》等战国时代的记载中,凡是提到“云梦”的,都离不开楚国统治者的游猎生活。《国策·宋策》:“荆有云梦,犀兕麋鹿盈之”。犀兕麋鹿,全是狩猎的对象。又《楚策》:“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有狂兕蛘车依轮而至,王亲引弓而射,一发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乐矣,今日之游也”。这里所描写的是楚宣王一次大规模的田猎活动。又《楚辞·招魂》:“与王趋梦兮课后先,君王亲发兮殚青兕。”屈原说到他曾追随楚怀王的猎队在梦中驰骋,怀王亲自射中了一头青兕。可见这三处所谓“云梦”、“梦”,当然也是山林原野而非湖沼池泽。

从这些史料来看,显然先秦除云梦泽外另有一个极为广阔的楚王游猎区也叫“云梦”。因此我们不能把凡是于见古籍的“云梦”一概看作是云梦泽,应该看这两个字出现在什么样的历史记载里。上引《左传》宣公四年条下杜预注“梦,泽名”;定公四年条“云中”下注“入云梦泽中”;《楚策》条“云梦”下高诱注“泽名”;《招魂》“与王趋梦兮”王逸注“梦,泽中也,楚人名泽中为梦中”;这些汉晋人的注释,显然都是错误的。这是由于杜预等只知道《职方》、《释地》等篇中有一个泽薮叫“云梦”,对史文竟贸然不加辨析之故。

可能有人要为杜预等辨护,说是:《说文》“水草交厝曰泽”。泽的古义本不专指水域,所以杜等对上引《左传》等文字的注释不能算错。但从上引史文可以看出,这些“云梦”地区不仅不是水域,也不是什么水草交厝的低洼沮洳之地,而是一些基本上保持着原始地貌形态的山林和原野。所以放宽了讲,杜预等的注释即使不算全错,至少是很不恰当的。其实杜预等的注释若把“泽名”或“泽中”改为“薮名”或“薮中”,那倒是比较强一些。因为“薮”有时虽解作“大泽”,有时又解作“无水之泽”,若从后一义,还勉强可以说得通。不过也只是勉强可通而已,恰当是谈不上的。因为作为春秋战国时楚王游猎区的“云梦”,很明显不光是一些卑湿的无水之泽,而是一个范围极为广阔的包括山林川泽原隰多种地貌形态的区域。

比《左传》、《国策》、《楚辞》更能反映“云梦”的具体情况的先秦史料是《国语》里的一条。《楚语》载,楚大夫王孙圉在讲到楚国之宝时,说了这么几句:“又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龟、珠、齿、角、皮革、羽毛,所以备赋用以戒不虞者也,所以供币帛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这个“云连徒洲”应即《左传》、《国策》等书中的“云梦”。王孙圉所引举的云连徒洲的十二字产品中,只有龟、珠是生于泽薮中的,其他十字都是山野林薄中的产品,可见这个云连徒洲虽然被称为薮,实际上是一个以山林原野为主,泽薮只占其一小部分的区域。

古文献中对“云梦”所作描述最详细的是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司马相如虽是汉武帝时代的人,但他所掌握并予以铺陈的云梦情况却是战国时代的。因为汉代的楚国在淮北的楚地即西楚,并不在江汉地区;而《子虚赋》里的云梦,很明显依然是江汉地区战国时的楚王游猎区。

据《子虚赋》说:“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高到上干青云,壅蔽日月;山麓的坡地下属于江河。有各种色彩的土和石,蕴藏着金属和美玉。东部的山坡和水边生长着多种香草。南部“则有平原广泽”,“缘以大江,限以巫山。”高燥区和卑湿区各自繁衍着无数不同的草类。西部“则有涌泉清池”,中有“神龟、蛟鼍、瑇瑁、鳖鼋”。北部有长着巨木的森林和各种果林;林上有孔雀、鸾鸟和各种猿类;林下有虎豹等猛兽。楚王游猎其中,主要以驾车驱驰,射弋禽兽为乐,时而泛舟清池,网钩珍羞;时而到“云阳之台”等台观中去休息进食。

《子虚赋》里的话有些当然是赋家夸饰之辞,不过它所反映的云梦中有山,有林,有平原,而池泽只占其中的一部分这一基本情况,该是无可置疑的。至于篇首说什么“臣闻楚有七泽,……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那是虚诞到了极点。把这个既有山林又有原野的云梦称为“泽”,更属荒唐。这篇赋就其史料价值而言,其所以可贵,端在于它把这个到处孕育繁衍着野生动植物的未经开发的游猎区“云梦”,形象地描述了出来。

《子虚赋》里所说的“云梦”东部,当指今武汉以东的大别山麓以至江滨一带;西部的涌泉清池,当指沮漳水下游的一些湖泊;北部的高山丛林,当指今锺祥、京山一带的大洪水区;南部的平原广泽,当指分布在郢都附近以至江汉之间的平原湖泊地带,平原之西限以广义的巫山即鄂西山地的边缘,广泽之南则缘以下荆江部分的大江,这才是“云梦”中的泽薮部分,其中的广泽才是《周礼》、《尔雅》等列为九薮十薮之一的“云梦泽”。

我们根据《子虚赋》推定的这个“云梦”范围,却可以包括先秦史料中所有有地望可推的“云梦”。《左传》宣四年在䢵地的“梦”应在今云梦县境。昭三年的“江南之梦”亦即定四年的“云中”,应在郢都的大江南岸今松滋公安一带。《招魂》的“梦”在庐江之南,郢都之北,约在今荆门县境。也可以包括所有下文将提到的,在古云梦区范围内见于汉代记载的地名:云杜县在今京山、天门一带;编县故治在今荆门南漳之间;西陵县故治在今新洲县西。这些地方都是非云梦泽的云梦区。云梦泽见于汉以前记载的只有华容县一地,也和《子虚赋》所述广泽在云梦的南部符合。

春秋战国时的云梦范围如此广大,估计东西约在八百里(华里)以上,南北不下五百里,比《子虚赋》所说“方九百里”要大上好几倍。实际上“方九百里”应指云梦泽的面积,司马相如在这里也是把云梦和云梦泽混为一谈了。

在这么广大的范围之内,并不是说所有的土地全都属于“云梦”;这中间是错杂着许多已经开发了的耕地聚落以及都邑的。解放以来考古工作者曾在这个范围内陆续发现了许多新石器时代和商周遗址。见于记载的,春秋有轸、郧(䢵)、蒲骚、州、权、那处,战国有州、竟陵等国邑。《禹贡》荆州“云梦土作乂”,就是说这些原属云梦区的土地,在疏导后已经治理得可以耕种了。汉晋时的云杜县,也有写作“云土”的,当即云梦土的简称。云杜县治即今京山县治,辖境跨汉水南北两岸,东至今云梦,南至今沔阳,正是云梦区的中心地带。

这一地区本是一个自新石器时代以来早已得到相当开发的区域,其所以会迟至春秋战国时代还保留着大片大片的云梦区,那当然是由于楚国统治者长期霸占了这些土地作为他们的游乐之地——苑囿,阻挠了它的开发之故。因此,春秋战国时楚都于郢,而见于记载的郢都周围今湖北中部江汉平原一带的城邑,反而还不如今豫皖境内淮水两岸那么多。

云梦游猎区的历史大致到公元前278年基本结束。这一年,秦将白起攻下郢都,楚被迫放弃江汉地区,举国东迁于陈。从此秦代替楚统治了这片土地。秦都关中,统治者不需要跑到楚地来游猎,于是原来作为楚国禁地的云梦被开放了,其中的可耕地才逐步为劳动人民所垦辟,山林中的珍禽猛兽日渐绝迹。到了半个世纪后秦始皇建成统一的封建王朝时,估计已有靠十个县建立在旧日的云梦区。因此,《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南巡“行至云梦”(指安陆县的云梦城,即今云梦治,详下),仅仅望祀了一下虞舜于九疑山,便浮江动下,不再在此举行田猎。此后九年(前201年),汉高祖用陈平计,以游云梦为名,发使者告诸侯会于陈,诱使韩信出迎被擒(《高祖本纪》、《淮阴侯列传》)。这一次所谓出游云梦,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实际上云梦游猎区罢废已将近八十年,早就面目全非,哪里还值得帝王们路远迢迢赶到这里来游览?

先秦的云梦游猎区到了西汉时代,大部分业已垦辟为邑居聚落,但仍有一部分山林池泽大致上保持着原始面貌。封建王朝在这里设置了专职官吏,对采捕者征收赋税,这种官吏即被称为云梦官。云梦官见于《汉书·地理志》的有两个:一个设在荆山东麓今荆门、南漳之间的编县,一个设在大别山南麓今麻城、红安、新洲一带的西陵县。又,东汉时云梦泽所在的华容县设有云梦长,见应劭《风俗通义》,这很可能也是秦汉以来的相传旧制,而为《汉书·地理志》所脱载。编县的云梦官一直到西晋时还存在(见《晋书·地理志》)。估计云梦区的全部消失,当在永嘉乱后中原流民大量南移之后不久。

以上指出汉晋人对《左传》、《国策》、《楚辞》中“云梦”所作的注释是错误的,阐明“云梦”是一个包括多种地貌,范围极为广阔的楚王游猎区,“云梦泽”只是“云梦”区中的一小部分,并大致推定“云梦”区的地理范围及其消失过程。

二、云梦泽在什么地方

作为先秦九薮之一的云梦泽,在《周礼》、《尔雅》等书中只说在荆州,在楚地,没提到它的具体位置。汉后有多种说法,随时在变,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一、两汉三国时代,或作在江陵之东,江汉之间,或作在华容县境。前者如《史记·河渠书》载,春秋战国时的楚,曾“通渠汉水云梦之野”,这是说从郢都凿渠东通汉水,中间经过云梦泽地区。又,同书《货殖列传》论各地风俗有云:“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指明云梦在江陵之东。后者如班固《汉书·地理志》、应劭《风俗通义》都说云梦泽在华容南,并且还指明这就是《职方》的荆州薮。郑玄《周礼》注、高诱《战国策》、《吕氏春秋》、《淮南子》注、张辑《汉书音义》(《文选·高唐赋》注引)、韦昭《汉书音义》(《汉书·高帝纪》注引)都说泽在华容而不及方位。《水经·禹贡山水泽地》作泽在华容东。华容故城在今潜江县西南,正好在江陵之东,大江、汉水之间,所以这二说在实质上是一样的。华容在汉代是南郡的属县,所以《后汉书·法雄传》说:“迁南郡太守,郡滨带江沔,又有云梦薮泽。”这个泽直到东汉末年犹以见在的泽薮见于记载,建安十三年曹操赤壁战败后,在《三国志》裴松之注引乐资《山阳公载记》里作“引军从华容道步归,遇泥泞,道不通”,在《太平御览》卷一五一引王粲《英雄记》里作“行至云梦大泽中,遇大雾,迷失道路”,二书所记显然是同一事件,正可以说明云梦泽在华容道中。

《水经注》虽然是南北朝时代的著作,其所采辑的资料则往往兼包前代,关于云梦泽的记载,其中有一段即与两汉三国说基本相同,只是未著所本。《夏水注》在经文“又东过华容县南”下接着写道:“夏水又东径监利县南,……县土卑下泽,多陂池;西南自州(当作“江”,见杨守敬《水经注疏》)陵东界,径于云杜、沌阳,为云梦之薮矣。”监利县,孙吴置而旋省,晋太康中复立,故城在今县北,汉晋华容县治东南。云杜县,汉置,治今京山县治,魏晋之际移治今沔阳县西。沌阳县,晋置,故城在今汉阳县南。这里所述云梦位置比上引汉魏人所说来得详细,但在江陵之东,江汉之间,在华容县治的南方和东方是一样的。

这种通行于两汉三国时代的说法,不仅时代距先秦不远,并且与《子虚赋》里所说平原广泽在“缘以大江,限以巫山”的云梦区的南部也是符合的,所以我们认为这是正确的说法,先秦云梦泽正该在这里。当然,先秦时代与两汉三国时代可能稍有不同,但差别不会很大。

二、从西晋初年的杜预开始,云梦泽就被说成是“跨江南北”的,(《左传》昭公三年,定公四年注),在江南的就是巴丘湖亦即洞庭湖,在江北的在当时的安陆县即今云梦县境。

江南的云梦泽,杜预在其《春秋释例·土地名》昭公三年“江南之云梦中”条下说:“南郡枝江县西有云梦城,江夏安陆县东南亦有云梦城。或曰:南郡华容县东南有巴丘湖,江南之云梦也。”杜预是认为春秋时江南江北都有云梦泽,又知道江南的枝江县江北的安陆县都有一个云梦城,但其地都并没有泽,而巴丘湖即洞庭湖位于华容县的东南方位,是一个大泽,有人认为就是江南的云梦泽,他便采用了这种说法,但又觉得没有把握,所以加上“或曰”二字。

杜预的说法能否成立,是否可信?

首先我们要指出:《左传》昭公三年的“江南之梦”、定公四年在江南的“云中”,从《左传》文义看来,都应该是山林原野而不是湖泊水泽,这一点上文业已阐明。再若,郑伯到了楚国,楚王和他一起“田江南之梦”,这里的梦当然应该在郢都附近的江南今松滋公安一带,不可能跑到老远的洞庭湖那边去。所以杜预这种说法是不能成立的。春秋时云梦游猎区虽然跨江南北,江南北都有,但云梦泽则不然,江南并没有云梦泽。到了战国,《国策》、《楚辞》都既见云梦,又见洞庭,洞庭在江南是很明显的,但绝无洞庭就是云梦的迹象。

再者,把位于华容县东南方位的巴丘湖作为云梦泽,表面上似乎符合于《汉志》、《水经》等汉魏人的说法,其实不然。《汉志》、《水经》所谓在某县某方位,都是说的就在这个县的辖境之内。而从《汉志》沅水至益阳入江(牂柯郡故且兰)、资水至益阳入沅(零陵郡都梁)、澧水至下雋入沅(武陵郡充)看来,洞庭湖显然在长沙国益阳、下雋县境内,不属于南郡的华容。可见《汉志》、《水经》中的云梦泽,不可能就是,也不可能包括洞庭湖。巴丘湖即云梦泽之说,显然是一种不符合于先秦两汉古义的,魏晋之际新起的说法,这一方面是由于读古书不细而妄加附会所致,一方面也应该是由于当时洞庭湖的宽阔浩渺已远过于日就堙灭的云梦泽之故。

杜预在“或曰”之下提出这种说法,还比较谨慎。到了东晋郭璞注《尔雅》,就干脆用肯定的口气:“今南郡华容县东南巴丘湖是也”。《尚书》伪《孔传》也说“云梦之泽在江南”,指的当然也是洞庭湖。从此之后,南朝几种《荆州记》都跟着这么说(《初学记》卷七《御览》卷三三引);《水经·夏水注》在正确阐述了云梦之薮的所在地区(见上文)后,还是引用了郭说而不加批驳;《元和志》在巴丘湖条下也说是“俗云古云梦泽也”(岳州巴陵县);洞庭湖是古云梦泽的一部分这一谬说,竟成为长期以来很通行的一种说法。

江北的云梦泽在今云梦县之说,杜预除在上引《春秋释例·土地名》中提到了一下外,又在《左传》宣公四年“䢵夫人使弃诸梦中”句下注称“梦,泽名。江夏安陆县东南有云梦城”。这是因为它既把“梦”解释为泽名,但在安陆一带又找不到一个相当的泽,所以只得指出县东南有一个云梦城,意思是说既有云梦城在此,春秋时云梦泽亦应在此。

杜预所指出的云梦城是靠得住的。此城地当南北要冲,上文提到的秦始皇南巡所至云梦应指此,东汉和帝、桓帝两次因南巡章陵(今枣阳东,东汉皇室的祖籍)之便所到的云梦亦应指此(《后汉书·本纪》永元十五年、延熹七年)。到了西魏大统年间,便成为从安陆县分出来的云梦县的治所。但他认为春秋时有云梦泽在这里是靠不住的。不仅他自己无法指实泽在哪里,上文业已指出,从《左传》原文看来,春秋时这里是虎狼出没的可以从事田猎的场所,也不是沼泽地带。可是杜预这种说法到唐宋时却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杜预只说这里有一个云梦城,没有说云梦城还见在。唐宋时则云梦城附近确有一个泽就叫做云梦泽。这个泽在安陆县东南五十里,云梦县西七里,阔数十里,见《括地志》(《史记·楚世家》正义引)、《元和志》、《寰宇记》。《通鉴》载晋天福五年晋兵追败南唐兵于安州(治安陆)南云梦泽中,指的也应该就是这个泽。但这个泽被命名为云梦显然是杜预以后的事,否则杜预注《左传》,就该直说泽在安陆县某方位,不该只提云梦城不提云梦泽。这个杜预以后新出现的“云梦泽”,当然和先秦列为九薮之一的云梦泽完全是两码事。

三、杜预还只说云梦“跨江南北”,江南江北各有一个云梦泽。从郦道元开始,便把他所看到的见于记载的所有“云梦”都看成是连成一片的云梦泽的一部分。这种看法为后人所继承,到了清朝,随着考据学的发展,有关云梦的史料搜集得日益齐备,云梦泽的范围也就愈扩愈大,终于差不多把整个江汉洞庭平原及其周遭部分山区都包括了进去。这本来应该是古代云梦游猎区的范围,却被误解为二千几百年前的云梦泽薮是如此之广大。

郦道元在《水经·夏水注》里搜集了四种关于云梦泽方位的资料:第一种就是上面提到的符合于先秦古义的西至江陵东界、东至云杜、沌阳说;第二种是韦昭的华容说;第三种是郭璞的巴丘湖说;第四种是杜预的枝江县、安陆县有云梦说(杜注原文两处“云梦”下有城字,郦引脱落)。郦在一一称引之后,却无法判断孰是孰非;(也不知道韦说与第一说实质上并无差异),所以最后只得用“盖跨川亘隰,兼包势广矣”二语作为结束。意即诸家的说法都不错,但都不全,应该是从云杜、华容到巴丘湖,从枝江到安陆,到处都有云梦泽。这是最早的兼包势广说。

唐孔颖达的《尚书疏》和宋蔡沈的《尚书集传》,承袭了郦道元的兼包说,然而他们所看到的资料并不比郦道元多,所以他们笔下的云梦泽也不比郦说大。孔综合《汉志》华容南、杜预枝江县、安陆县、巴丘湖和“子虚赋”“方八九百里”(按原文无“八”字)三项资料,结论是“则此泽跨江南北,每处名存焉”。蔡又以杜预、孔颖达为据,结论是“华容、枝江、江夏安陆皆其地也”。

到了清初顾祖禹著《读史方舆纪要》,他注意到了《汉书·地理志》编县下“有云梦官”四字,又根据荆门(古编县地)西北四十里有云梦山,当地有“云梦之浸,旧至于此”的传说(承天府、荆门州),把云梦泽扩展到了荆门,得出了“今巴陵(洞庭湖所在,今岳阳)、枝江、荆门、安陆之境皆云有云梦,盖云梦本跨江南北,为泽甚广,而后世悉为邑居聚落,故地之以云梦名者非一处”的结论(德安府安陆县)。

稍后于顾氏的胡谓著《禹贡·锥指》,才把《汉书·地理志》一个云梦泽、两个云梦官、《水经·夏水注》所引四种资料和《沔水注》里提到的云杜东北的云梦城合在一起,把云梦泽的范围扩大到了“东起蕲州。西抵枝江,京山以南,青草以北”那么一个最高峰(卷七)。

此后诸家有完全信从胡说的,如孙诒让《周礼·正义》(卷六三)。但也有不完全信从的,如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卷八下)、齐召南《水道提纲》(卷一三)、《清一统志》(德安府山川)和杨守敬所绘《春秋列国图》、《战国疆域图》;他们大概都觉得胡谓所说的范围过于广阔了,各自酌量予以缩减,而取舍又各有不同。

所有各种兼包说不管包括了多大范围,他们都不问史料上提到的云梦二字能否作泽薮解释,也不问该地的地形是否允许存在大面积的水体,也不问后起的说法是否符合于早期的史料,所以他们的结论都是错误的。胡谓说包括的范围最大,错误也最大。

综上所述,我们的结论是:过去千百年来对先秦云梦泽所在所作的各种解释,只有汉魏人的江陵以东江汉之间的说法是正确的。晋以后的释经者直到清代的考据学家把云梦泽说到大江以南、汉水以北、或江陵以西,全都是附会成说,不足信据。

三、云梦泽的变迁

湖泽这种地貌的稳定性是很差的,特别是冲积平原中的湖泽,变化更为频数。云梦泽当然不会例外。由于历史记载极为贫乏,要详细阐述云梦泽的变迁是不可能的,在这里只能以少数几条资料为线索,结合当地地貌条件,做一些粗略的推断。

上节我们说到先秦云梦泽的位置基本上应与两汉三国时代的位置相同,在江陵之东,江汉之间,华容县的南方和东方。此所谓先秦,主要指的是距汉不远的战国时代。至于战国以前的云梦泽该是怎么样的?我们可以从下面两条资料中窥见一些不同的情况:

一条是《尚书·禹贡》篇里的“荆及衡阳惟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潜既道,云梦土作乂。”这是说荆州地区在经过大禹一番治理之后,江与汉合流归海了,江流壮盛得很,江的岔流沱和汉的岔流潜都得到了疏导,一部分云梦泽区积水既被排除,成为可耕地被开垦了。这一部分被垦辟了的云梦泽区,据《史记·夏本纪》“云梦土作乂”下《索隐》引韦昭《汉书音义》:“云土为县,属江夏”,《水经》沔水“又东南过江夏云杜县东”,《注》:“《禹贡》所谓“云土梦作乂,故县取名焉”,都说就是汉晋的云杜县。土杜二字古通用,其说可信。汉云杜县治即今京山县治,辖境当兼有今应城天门二县地。今京山县虽多山地丘陵,应城天门则地势低洼多湖沼。如此说来,则今应城天门等县地,多半就是《禹贡》所说“作乂”了的“云梦土”。这一地区在《禹贡》著作时代业已开垦了,但在前一个时期应该还是云梦泽的一部,所以《禹贡》作者认为它之变湖泽为可耕地,是大禹治水所取得的成果。这“前一个时期”估计不应距《禹贡》写作时间太近,也不会太远,把它推定为春秋中叶以前,可能是恰当的。

还有一条就是前引《史记·河渠书》里的楚“通渠汉水云梦之野。”《史记》虽然没有说清楚这是哪一条渠道,叫什么名字,核以《水经注》,当即见于《沔水注》的杨水和子胥渎。《注》云:杨水上承纪南城即楚之郢都城西南西赤湖,一名子胥渎,“盖吴师入郢所开”,“东北出城,西南注于龙陂……又迳郢城南,东北流谓之杨水。”又东北路白湖水上承中湖、昬官湖水注之,“又东北流得东赤湖水口,湖周五十里,城下陂池,皆来会同”。“又东入华容县,有灵溪水西通赤湖,水口已下多湖。……又有子胥渎,盖入郢所开也,水东入离湖,湖在县东七十五里,《国语》所谓楚灵王阙为石郭陂汉以象帝舜者也。湖侧有章华台,……言此渎灵王立台之日,漕运所由也。其水北流注于杨水”。杨水又东北,柞溪水上承江陵县北诸池散流,东迳船官湖、女观湖来会。“又北迳竟陵县西,……又北注于沔之杨口”。寻绎这一段《水经注》文,可知通渠郢都汉水之间,盖创始于楚灵王时,本名杨水。至吴师入郢之役,伍子胥曾疏凿其一部分,遂改称子胥渎。子胥渎和杨水两岸的陂地以及路白等三湖、赤湖、离湖、以及船官、女观等湖,当即这条渠道所经过的云梦泽的残留部分。这部分云梦泽也在江陵以东,但不在华容县的东南而在县西北,由此可见,春秋中叶以前的江汉之间的云梦泽,也要比汉代仅限于华容东南方位的云梦泽来得大一些。

以上说的是大约在春秋中叶以前,汉水北岸今天门应城一带也有一片云梦泽,汉晋华容县西北,今沙市以东,约当今江陵、潜江、荆门三县接壤地带,也有一片云梦泽。汉水北岸那一片,在战国中期《禹贡》写作时代业已由汉水所挟带的泥沙充填成为“云梦土”;华容西北那一片,则直到司马迁写《史记》的汉武帝时代,大概还保留着云梦泽的名称。

现在让我们再寻究一下在战国两汉时期内云梦泽的变迁。《子虚赋》里说在云梦区的南部是“缘以大江,限以巫山”的平原和广泽。根据江汉地区的地貌形态和古文化遗址分布,我们可以作出如下推断:

郢都附近跨大江两岸是一片平原:北岸郢都周遭约三五十里是一片由江水和沮漳水冲积成的平原;南岸今公安县和松滋县的东半部是一片由江水、油洈水冲积成的平原,即“江南之梦”;其西约以今松滋县治北至老城镇,南至街河市一线鄂西山地边缘为限,即所谓“限以巫山”。郢都以东就是那片杨水两岸的湖泽区。泽区东北是汉水两岸一片由汉水泛滥冲成的,以春秋郧邑、战国竟陵邑为中心的平原。其北岸今天门、京山、钟祥三县接壤地带则是一片在新石器时代业已成陆的平原,上面分布着许多屈家岭文化遗址。自此以东,便是那片成陆不久的“云梦土”。杨水两岸湖泽区之南,是一片由江水及其岔流夏水和涌水冲积而成的荆江东岸陆上三角洲。三角洲以“夏首”(今沙市稍南)为顶点,向东南展开,其边缘去夏首一般约在百里以上。楚灵王所筑章华台,即位于夏首以东约百里处。这个三角洲和竟陵平原以东以南,才是大片的湖泽区,“方九百里”的云梦泽,北以汉水为限,南则“缘以大江”,约当今监利全县、洪湖西北部、沔阳大部分及江陵、潜江、石首各一部分地。云梦泽以东,大江西北岸,又有一片由大江在左岸泛滥堆积而成的带状平原,其北部是春秋州国的故土,于战国为州邑,也就是《楚辞·哀郢》的“州土”,(州城故址在今洪湖县东北新滩口附近);其南部乌林、柳关、沙湖等处,近年来发现了多处新石器时代遗址。

战国时代云梦区南部平原和广泽的分布略如上述。到了汉代,大江在江陵以东继续通过夏水涌水分流分沙把上荆江东岸的陆上三角洲进一步向东向南推进,从而导致了华容县的设置;汉水在南岸的泛滥也使竟陵平原进一步扩展,把杨水两岸的云梦泽区填淤分割成若干不复以云梦为名的湖泊陂地,结果使这片汉水冲积土和南面的荆江陆上三角洲基本上连成了一片。此时限于华容以南的云梦泽,其宽广应已不足九百里。泽区主体西汉时主要在华容县南,已而三角洲的扩展使水体逐步向南向东推移,向东略无阻拦,向南则为大江北岸自然堤所阻,亦被挤迫转而东向,因而泽的主体到了东汉或三国的《水经》时代,已移在华容县东。随着江汉输沙日益在江汉之间堆积填淤,泽区逐步缩小淤浅,所以到了东汉末年曹操自乌林败走华容道时,他所经行的正是华容县东原来的云梦泽主体,但到此时步兵已可通过,只不过是泥泞难走而已。

江汉间平原的日益扩展,云梦泽区的日益填淤东移,到了魏晋时期更充分地显示了出来。荆江东岸分流夏涌二水所塑造的三角洲以“首尾七百里”的“夏洲”著称于世。七百里的夏洲和汉水南岸正在伸展中的平原,把九百里的云梦泽水面侵占了很大一部分,结果是在汉魏之际先把原在沔北的云杜县移到了沔南(治今沔阳县西),接着孙吴西晋又在三角洲的东南部分华容县先后增设了监利(治今县北)、石首(治今县东)二县,接着东晋又在汉南平原与夏洲的接壤地带增设了惠怀县(治今沔阳县西南);江汉之间云梦以西在汉代原来只有华容、竟陵二县,至是增加到了六县。云梦泽的东端至是也一直伸展到了大江东岸的沌阳县(治今汉阳县南)境。

夏洲东南的云梦泽主体,步杨水两岸的云梦泽的后尘,由于大面积泽体被填淤分割成许多湖沼陂地,从而丧失云梦泽的称号,这大概是东晋或南朝初期的事。郦道元在《夏水注》里说到监利县多陂地,“西南自江陵东界径于云社、沌阳,为云梦之薮矣。”这是一段释古的话,不是在叙述现状。他只是说这个分布着许许多多陂地的地区就是古代的云梦之薮,至于这些陂地当时的名称是什么?还叫不叫云梦泽?在这里他没有提到,而在《沔水注》和《江水注》里提到的大浐、马骨等湖和太白湖,其位置却好是在这里所说的云梦之薮的东部云杜沌阳县境内,由此可见,云梦泽在此时当早已成为历史名词。

如上所述,说明了先秦云梦泽三部分:沔北部分在战国中期以前已由泽变成了土,江陵竟陵之间杨水两岸部分约在西汉后期填淤分割为路白、东赤、船官、女观等湖,华容东南的主体部分则在渐次东移之后,终于也在东晋南朝时变成了大浐、马骨、太白等湖和许多不知名的陂地。叫做云梦泽的那个古代著名泽薮,其历史可以说至此已告结束。现在让我们再简单阐述一下云梦泽主体部分在云梦泽这一名称消失以后的演变过程。

南朝时代,江汉之间以大浐、马骨二湖为最大。《初学记》七引盛弘之《荆州记》:“云杜县左右有大浐、马骨等湖,夏水来则渺漭若海。”《水经·沔水注》:“沔水又东得浐口,其水承大浐、马骨诸湖水,周三四百里;及夏水来同,渺若沧海,洪潭巨浪,荥连江沔。”大浐湖越在今沔阳县西境,马骨湖约相当于今洪泽湖西北的洪湖。此外又有太白湖,位于今汉阳县南,《水经注》里虽然没有提到周围有多少里,从《江水注》、《沔水注》两处都要提到它看来,应该不会小。

到了唐代,大浐、太白二湖不再见于记载,马骨湖据《元和志》记载则“夏秋泛涨”虽尚“淼漫若海;春冬水涸,即为平田,周迴一十五里”,面积与深度都已远远不及南朝时代。

到了宋代,连马骨湖也不见记载了。南宋初期陆游自越入蜀,范成大自蜀返吴,在经过今湖北中部时,舟行都取道于沌,躲开自今武汉至监利间一段大江之险。这条沌所经流之地,正是古云梦泽的东部,《水经注》中马骨、太白等湖所在,今监利、洪湖、沔阳、汉阳等县之地。二人经过这里时正值夏历八九月秋水盛涨时节,但在二人的记程之作《入蜀记》和《吴船录》中,都绝没有提到有什么巨大的湖泊。而在自东西行进入沌口(今汉阳东南沌口)不远处,“遂无复居人,两岸皆葭苇弥望,谓之百里荒”(《入蜀记》);“皆湖泊茭芦,不复人迹,巨盗所出没”(《吴船录》);自东而西入沌后第四日,“舟人云:“自此陂泽深阻,虎狼出没,未明而行,则挽卒多为所害”(《入蜀记》);“两岸皆芦荻,……支港通诸小湖,故为盗区”(《吴船录》)。据程途推算,百里荒应为太白湖故址,第四日后所经行的陂泽深阻处应为马骨湖故地。由此可见,南朝时那些著名大湖,至是已为葭苇弥望,荒无人烟的沼泽地所代替。继云梦泽名称消失之后,连大面积的水体也都不存在了。

可是,这种陆地逐步扩大,水面逐步缩小的地貌变迁趋势,却并没有在宋以后的江汉之间继续下去。根据明清两代的记载和舆图,这一地区的湖泊不仅为数很多,其中有的面积还很大。相当于宋代的百里荒故地,在明代和清初又出现了一个周围二百余里的太白湖,春夏水涨,更与附近一些较小湖泊连成一片,是当时江汉间众水所归的巨浸(《方舆纪要》、《清一统志》引《汉阳府志》)。到了十八世纪中叶的乾隆《内府舆图》里,太白湖改称赤野湖,周围还有一百二三十里。赤野湖之西,在今沔阳西境内有白泥、西、邋遢等湖,周围各有数十里。在今洪湖县南境又出现了自西至东,首尾连接的上洪、官、下洪三湖,面积不大,东西约六七十里,南北十里左右。又百余年后到了十九世纪后期光绪《湖北全省分图》里,太白湖又基本消失了,只剩下几个周围不过十里左右的小湖,而洪湖竟又扩大成为一个和今图差不多的周围不下二百里的大湖。至今在江陵以东江汉之间这几个县里,除洪湖外,仍然还存在着许许多多小湖泊。其中如洪湖一县,湖泊面积竟高达占全县面积的55%,湖泊之外,陆地中还夹杂着许多旱季乾涸,雨季积水的低洼区。所以合计全区水体总面积,大致决不会比千年以前的宋代小,比之二千数百年前的云梦泽全盛时代,虽然要小得多,但也只是相差几倍而已,而不是几十倍。

二千多年来江汉间古云梦泽地区的地貌变迁过程,略如上述。把这种变迁过程和该地区的地质地貌因素结合起来,可以看出变迁的规律大致是这样的:

大江和汉水的含沙量都很巨大,历史时期随着江汉上游的逐步开发,江汉所挟带下来沉积在江汉盆地上的物质也与日俱增,所以总的趋势是水体逐渐缩小,陆地逐渐扩展。但是,江汉地区的近代构造运动是在不断下降。这一因素抵消了一部分泥沙堆积的造陆运动,所以水体缩小陆地扩展这种趋势并不是发展得很快的,也并不总是直线发展的。有时在局部地区甚至会出现相反的现象,即由陆变水,由小湖变大湖的现象。有些地区还会出现由水变陆又由陆变水,由小湖变大湖,又由大湖变小湖反复多次的现象,太白湖地区和洪湖地区便是两个很好的例子。这两个湖在战国两汉时都不在云梦泽范围内,在长江左岸泛滥平原内。南北朝时出现了太白湖,到宋代消灭,明清时再度出现,近百年来又归消灭。近年来在洪湖内发现了许多新石器时代和宋代遗址,说明在那些年代里是陆地,而在南朝时这里却是渺若沧海的马骨湖所在,在近代又是极为宽阔的洪湖所在。

长江含沙量一般说来与日俱增,但其在荆江段的泛滥排沙则有时主要在北岸,有时主要在南岸,这对于江汉之间的地貌变迁影响极大。自宋以前,荆江段九穴十三口多数都在北岸,洪水季节水沙主要排向北岸,所以古云梦泽区的变迁倾向主要是水体的缩减,陆地的扩张,而同时期在大江南岸的洞庭湖区则由于下降速度超过填淤速度,相应地便由战国两汉时期夹在沅湘之间一个不很大的面积,扩大到《水经注》时代的周围五百里,更进一步扩大到宋代的周围八百里。元明以后,北岸穴口相继一一堵塞,南岸陆续开浚了太平、调弦、藕池、松滋四口,荆江水沙改为主要排向南岸,由四口输入洞庭湖。自此洞庭湖即迅速填淤。北岸江汉间则由于来沙不多,淤积速度赶不上下沉速度,以致近数百年来,水体面积又有所扩展。

1976年初稿

1979年5月改定

原载《复旦学报》1980年《历史地理专辑》,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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