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张祚福,编发/史乎文乎】
(注:为使得大家阅读流畅,文章包含虚构情节。)
1973年12月,我应征入伍。我们这批兵,虽然在1973年12月20日就到达了部队,但按照惯例,还是算1974年兵。
1973年12月17日早上,我们县的一百多名新兵,都身穿新军装,背着大背包,披红戴花地在接兵干部的带领下,雄赳赳的踏上了前往部队的路程。我们从县武装部出发,先经水路(坐了大概100公里轮船),再转坐绿皮火车(七十年代的很多战友入伍时,坐的都是闷罐火车。看来,我们这批兵的运气比较好),最后到达车站后,再分批乘坐老解放卡车前往目的地,新兵连营地。
说起坐绿皮火车,也让我想起了入伍路上发生的一件事。记得当时,乘坐着绿皮火车,在前往部队的路上时(接兵首长们给我们每位新兵都发了三个面包和三根香肠),我新发的、完好的、崭新的绿瓷缸,在不知不觉中,竟被别人换成了一个被碰掉一大块漆的瓷缸。当时的我,看着手里拿着的掉漆瓷缸时,心里真是委屈的不行。但没办法,木已成舟(找肯定是找不回来了),我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掉了漆的瓷缸。
在七十年代,部队发的这种绿瓷缸,十分耐用。随后的几十年里,虽然我几经辗转、几经搬迁,但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那个掉了一大块漆的绿瓷缸。时至今日,我也早已没了当时刚被调换时的委屈,反而每每看到这个旧瓷缸,我心里就不自觉地升起了一股暖意,好像那让我魂牵梦绕了几十年的部队、战友,都还在我身边。
到了新兵连,在等待其他新兵全部到达后(我们新兵连的最后一批新兵,是1973年12月25日到达的),我们随即就开始了紧张的、充实的、为期八十天的新兵训练。当时,我们新兵连有三个排,每个排有三个班(我被分到了二排四班),每个班十二人,一共一百零八名新兵。同时,因为我们新兵连是第一年组建的新连队,底子不好,所以伙食就比较差。
记得当时,在新兵连训练的八十天里,我们每天早上和晚上的主食,就是玉米面糊糊和窝头(窝头不限量),菜就是咸菜(一般有两样);中午的主食则是“二米饭”(大米掺小米),菜就是萝卜炒肉,或者土豆炒肉,亦或是白菜炒肉(说是炒肉,其实肉很少,所以菜就显得清汤寡水)。偶尔(大概三五天),我们也会吃上一顿包子,来改善伙食。
记得当时,我们排里有位新兵,在第一次改善伙食吃包子时,竟一口气连续吃了十六个包子(部队的包子都很大),看得我们是目瞪口呆(我当时撑得坐都坐不下来,也就吃了六个包子)。而这个记录,直到我们为期八十天的新兵训练结束,也再无人打破。
虽然伙食不好,是清汤寡水、缺油少肉,但一日三餐,无一例外,每顿都是管饱。只要你说没吃饱,到了炊事班,肯定会给你加饭,就算饭吃完了,炊事班也会再做,不会让任何一名战士饿肚子。而且当时,无论是带我们的老兵班长,还是其他一、二、三排的老兵们,亦或是连首长们(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都对我们这些新兵非常好,让当时还是十八九岁懵懂青年的我们,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等到后来,分专业、下到连队后,那伙食,就要好得多了。都知道,在六七十年代,连队不仅是战斗连,还是生产连,每个连队都会养猪、种菜,来改善伙食(如果仅依靠那每人每天0.45元的伙食标准,肯定不行)。再加上,还有以团为单位的部队农场(主要种植小麦、玉米等作物),所以,刚下到连队一年,我的体重就增加了十二斤。
七十年代在部队,每年最重要的节日有三个:春节、八一和十一。 每年一到这几个节日,无论是机关,还是各个连队,都会进行一次大聚餐。当时,我们全连干部、战士加起来,有一百二十人。到了聚餐时间,当这一百二十人分坐十桌后(十二人坐一桌),炊事班长大手一挥,炊事班的战友们就开始上菜了,烧鸡、烧鱼、红烧肉、牛肉、猪肉是应有尽有,再加上几个炒青菜,大家吃的真是酣畅淋漓、热火朝天。那种温馨的场面、真挚的感情,此后我离开部队的几十年里,再难遇到。
除此之外,在七十年代,部队也真的是官兵一致。记得1976年6月初的一天,入伍两年多,也当了一年文书的我(我因为字写的比较好,再加上是从大队小学民办老师岗位入伍的,所以下到连队刚满一年,就被任命为了连队文书),早上起床出操洗漱后,在整理内务时,连长忽然走到宿舍的窗户前,笑着对我说,“小张,你吃完早饭后,就收拾收拾,准备跟我一起去师医院(六十公里外),看看咱连里住院的小吴和小泉(他们两个,一个因为吸血虫病,一个因为急性阑尾炎,都在师医院住院)。”
等我跟连长,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县城,然后坐客车到达火车站时,正值中午饭点。见状,连长就说咱俩先吃饭,等下午再去医院。听了连长的话,我便去买票吃饭(要粮票),因为考虑到出差,我跟连长还是两个人,所以我就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麻婆豆腐、一份素菜汤和四大碗米饭(一人要吃两碗,一碗根本吃不饱)。那顿饭,我跟连长两人,吃的是酣畅淋漓。
吃完饭结账时,服务员说一共1.8元。听了服务员的话,我就立马开始掏钱,心里想着怎么也不能让连长付钱。但就在我掏钱时,连长摆了摆手,示意我停下,然后他付了钱。等连长付完钱,我俩走出饭店后,连长笑着对我说,“小张,在部队里,战士和干部一起外出吃饭时,有这样一个说法——当兵的跑腿,当官的付钱。”并且,自那以后,无论是我跟连长,还是指导员,亦或是跟副连长、副指导员一起出差,他们都从没让我这位小战士,付过一次钱。
我自1975年4月起,到1978年3月提干排长,一共当了三年文书。在我三年的文书生涯中,一次坐参谋长吉普车去团部的经历,让我至今难忘。
1976年12月底的一天,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天还下着小雪,时任文书的我,准备前往团后勤处,领取擦枪油和子弹。考虑到路途不近(大概有三十公里),再加上要领取装备,所以步行从连部出发时,我就担着一根扁担。就这样,冒着风雪的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了前往团部的路程。不知道我担着扁担,沿着公路走了多久时(大概一个小时),忽然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我的身边。
就在我疑惑间,吉普车的后门打开了,然后一位中年军人走了下来。因为当文书这两年,我去过团部办事不少次,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中年军人,是我们的参谋长(我们参谋长姓李,是五十年代入伍的老军人)。见状,我连忙放下担在肩上的扁担,给李参谋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大声地说,“首长好。”
随后,李参谋长在点了点头后,就问我担着扁担,是不是要去团部。听了参谋长的话,我就继续说,“首长,我是一营二连的文书,现在是要去团后勤处。”我话音刚落,参谋长摆了摆手,示意我上车,然后就去拿我刚放下的那根扁担,准备放到吉普车的后备箱。一边放着,参谋长还一边略带严厉地说,“这后勤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冷天,还下着雪,让你们来领,都不知道选一个好天气。”
放好我的扁担后,我就跟着参谋长,坐上了吉普车的后排(前排副驾驶,还坐着一位参谋)。到了这时,我还是紧张的心砰砰直跳,连双腿都在发抖(我一个文书,能跟参谋长坐在一起,说不紧张,那根本不可能)。吉普车刚启动没多久,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紧张,李参谋长就笑着对我说别紧张,然后又问了我的姓名,以及是从哪里当兵的。听了参谋长的询问,我一一做了回答。在得知我是1973年12月从湖南衡阳入伍后,参谋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衡阳是个好地方,他以前去那里接过兵。
就这样,大概半个小时后(路有些滑,车开的并不快),我们就到了团部。到团部后,参谋长并没有让我去后勤处,而是先把我送到了食堂,然后就开始安排炊事员给我做饭。记得当时,在等待炊事员做饭时,李参谋长还慈祥地说,“哎,小张,你这来一次团部可不容易,先吃饭,吃饱再说。等下你回去,可就没有吉普车坐了。”
除此之外,参谋长还表扬了我不畏严寒,不怕艰苦,就算是徒步、担着扁担,也要来团部办事的精神。之后,参谋长更是一直等着,直到他看到炊事员给我端来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葱花面后,才悄然离去。当时看着参谋长离开背影的我,心里忽然一酸,双眼也变得朦胧了起来,多么平易近人,多么好的首长。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时至今日,虽然已经过去了四五十年,早已时过境迁,但当时参谋长让我坐车去团部,安排炊事员给我做饭,并慈祥地跟我交谈的一幕幕,还是镌刻在我的心底,让我难以忘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