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陈远立经常会把自己相信的东西写到戏里，他曾经在彭县将当地看到的故事编成《多子记》，当事人就在台下看。 这种来源于生活的故事观众都很喜欢，现在成了他的保留曲目。 陈远立说他唱戏的主要目的是“劝人向善”，素材大都来自于他读过的书，见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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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立只身一人坐到台围中间的道具箱上，双腿弯曲，膝上绑着大钹，足踩踏板，一手套入空木偶，一手敲击小锣小鼓等，他变幻嗓音为角色配音，一人一戏班，天下众生相，都在指掌间。

△ 12月16日，陈远立介绍被单戏中的人物角色。被单戏其实是一种木偶戏，吹拉扯唱只一人操作，用一张被单大小的布围住桌角上面四根竹杆搭成戏台。被单戏早在明朝就留下记载，现在已成为非遗文化项目。

“他就是喜欢热闹”

陈远立微驼着背走进村临时搭建的葬礼大棚，红色帐幔下的装饰物异常鲜艳，扩音器放大着高亢的唢呐声，一位道师坐在饭桌前高声念诵着死者的前世今生。

△ 12月15日，陈远立站在村口临时搭建的葬礼大棚里。

△ 12月15日，陈远立坐在葬礼灵堂的角落里看道师念诵悼词。

他跟老伴罗秀会念叨：“我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再多学一门道师的技艺。现在办红白喜事很少有人愿意请被单戏表演了。”

陈远立是四川省德阳市绵竹市广济镇家喻户晓的名人，几十年来，乡里乡亲都看过他演的被单戏。他是德阳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被单戏传承人，绵竹市被单戏唯一传承人。

跟在老伴身后，陈远立走起路来有点缓慢。2020年12月15日，他从绵竹市人民医院化疗回家后，经常恶心呕吐吃不下饭。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呆在家里。老伴罗秀会说，“他就是喜欢热闹，人多他就高兴。”

△ 12月15日，田间小路上，陈远立跟在老伴儿身后缓慢行走。

△ 12月16日，陈远立正在研究成堆的药物，他每次要吃5、6种药。

一个人一台戏

1979年，陈远立在广济镇的茶楼里跟一个说书人学了评书。聪明伶俐的陈远立很快被选入绵竹县文化馆的曲艺组。

两年后，一次文艺汇演后，邬家喜老师找到陈远立，邬老师觉得他嗓音条件好，希望能够把被单戏传承给他。精力充沛、求知欲强的陈远立欣然接受。

跟着邬家喜学习了3天，练习了半个月，陈远立就拿着县文化馆开的介绍信到各乡镇演出了。他首先从自己的大队（村）演起，后来还把演出带到了到什邡、广汉、安县等周围县区。他从邬老师那里学来的《杨香打虎》、《猪八戒背媳妇》等传统剧目，也深受观众喜爱。

△ 12月16日，陈远立正为小学同学表演被单戏，他坐在小舞台的围布后，用膝盖敲击响锣。一个人一台戏，提、打、念、唱、生、旦、净、末、丑，一人操作表演。

△ 被单戏中的人物道具都是陈远立亲手做的。

△ 12月16日，陈远立用嘴里的哨子区分各种角色的声音，他说这是口技的秘密，不能外传。

△ 12月16日，陈远立使劲吹响一个牛角号。因为唱戏要使出很大的力气，他觉得自己咳血与唱被单戏有关。

邬家喜表扬他演得最好，而且只承认他这一个徒弟。带着师父的期许，传承被单戏早已成为他多年来从艺的使命。

△ 12月16日，陈远立展示1991年四川省文化厅颁发的演出经营许可证。

△ 12月16日，陈远立展示在彭县表演被单戏时的演出证明。

△ 12月16日，陈远立在自己家院子里为同学表演被单戏。

招了几个徒弟都中途“夭折”

但好景不长，九三年以后，电视机开始在乡村间普及，被单戏演出的邀约直线下降。陈远立开始跟着同乡到全国各地去打工，他学会了瓦工手艺。

在外打工虽然能给家里挣钱，却让他远离了被单戏那块心中的圣地。那些年里，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到各地寻找演出机会，并开始思考被单戏的传承问题。

他先后招了几个徒弟，但都中途“夭折”。陈远立曾努力尝试将被单戏教授给自己的独生女儿。但是学习这种需要兼顾体力和技能的古老艺术，还是有一定的门槛，他的努力始终未能如愿。

△ 12月16日，陈远立钻进舞台准备表演被单戏。

△ 12月16日，陈远立独自收起演出道具。

2013年和2015年，陈远立分别被绵竹市和德阳市授予“四川被单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很看重这个荣誉，每年都参加绵竹市年画节的文化演出活动。

除了政府举办的文化活动外，近几年已经很少有商业组织邀请他去表演被单戏了。传承人的问题，更是遥遥无期。

干遍了可以挣钱的工作

在外摸爬滚打多年，陈远立直到2008年四川大地震前夕才回到老家绵竹市广济镇石河村。之后的大地震震倒了镇上所有的房子。

△ 12月15日，陈远立穿过屋后的竹林，竹子是他亲手种的，他会用这些竹子编一些竹篮卖。右侧房子是2008年大地震时倒的，至今没有修复。

2011年，陈远立不到四岁的小外孙被确诊为白血病，三年住院的花费，除去国家医保及红十字会的捐助外，家里还是举债30多万元。陈远立又开始背上行囊外出打工。

5年下来，他跑遍了西藏、青海、云南、内蒙古、陕西、山西、湖南、湖北各地，修铁路、挖隧道，干遍了“可以挣钱”的工作。

2019年，陈远立不断地出现咳嗽症状。今年9月10日，他在德阳市人民医院确诊肺腺癌，经过4次化疗，除去报销，自己要负担4万多元医疗费。家里还有小外孙生病时欠下的十几万元没有还清。

△ 12月16日，陈远立和老伴儿翻出小外孙患病时的照片。

△ 12月16日，陈远立的老伴儿罗秀会干活麻利，她正在锯木头烧火。

在绵竹市人民医院治疗期间，水滴筹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主动上门，积极为陈远立筹集资金，缓解了他的部分债务压力。各级政府、四川天一学院和德阳市民间曲艺家协会也组织各种捐助活动，为陈远立减轻生活负担。

“没啥子事，一劫人生万劫难”

多年来陈远立经常会把自己相信的东西写到戏里，他曾经在彭县将当地看到的故事编成《多子记》，当事人就在台下看。这种来源于生活的故事观众都很喜欢，现在成了他的保留曲目。陈远立说他唱戏的主要目的是“劝人向善”，素材大都来自于他读过的书，见过的事。

陈远立信仰中国传统文化，仁义礼智信，生老病死苦……都拿来研究并转化为创作。人生最困难的事情，他都觉得：“没啥子事，一劫人生万劫难，人要想活出一个美好的人生就一定要经历痛苦。遇到困难要想办法解决，如果退缩，那叫懦夫。”

△ 12月16日，陈远立为家里养的鸡准备饲料。

12月16日，陈远立的三个小学同学得知他的病情后，从绵竹赶回老家看望他。陈远立搬出相守几十年的被单戏道具，在自家的院子里给他们表演了一场《杨香打虎》。

“老虎可以打，但不能打死，结尾要把虎放了，现在讲保护动物，创作要与时俱进。” 《杨香打虎》的剧情被他改了，同学夸陈远立还是小时候那么机灵。虽然体力不如从前，但陈远立谈起这个古老剧种时，依然容光焕发。“被单戏必须要传承下去，只有传下去才能发展。”

△ 12月16日，陈远立夫妇跟小学同学分享老照片。

陈远立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村口葬礼上道师的短视频，说：“等我的病好了，也要把被单戏发到网上去。”

△ 12月16日，陈远立站在自己亲手盖的房后，望向远方， “也许再过10年这里都会变成农田，因为现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目前，水滴筹为陈远立发起了筹款，期望借助社会爱心人士和媒体的力量，筹集他的医疗费用，重新点燃他的生活信心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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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文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责编张英

值班编辑陈婉婷

校对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