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顾子野的第三年，他爱上了一个妓子。
他娶我时花言巧语说这世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转眼间就一掷千金为林弯弯赎了身。
“海棠，我知你向来识大体不会为这点小事争风吃醋，为难弯弯的是吗？”
是呀，我温婉淑良识大体，所以在你病重之时日夜伺候你。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见你病重以为回天乏术早就卷了细软要跑路了。
在得知你病好了后，她又假装自己茶饭不思无心梳妆的颓样来邀功取宠。
而我却病倒了，之后也忘了你。
明明以前的我那样喜欢你，为何你如今看着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1.
柳弯弯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是皇城中最为风情万种的解语花。
晨礼奉茶行礼我竟挑不出半分的错处，只要她不生事，我也能容下她这个外室。
起初的他说去青楼只是玩玩而已不当真，直到柳弯弯的出现，像是中了什么蛊般就深深地爱上了。
“娘子，她同的别的庸脂俗粉不一样，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弯弯，我们互为知己，我想娶她。”曾几何时，他这番话也是对我这么说过。
可是再好看的解语花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她与府里的琴师好上了。在后花园里我见到她与琴师相拥，下一刻便要做出什么过分之举时我喝止住了她。
她恨毒了我，说我就是嫉妒她。
要不是我的阻拦，她早就和琴师私奔双宿双飞了。
而顾子野要是瞧见这一幕估计会气血攻心而死，我不愿他就这么死了。
所以我与柳弯弯达成了一桩交易，可是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说我故意刁难她，欺她蒲柳之姿不能出席诗集宴会，总之他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我。
我也不必再多费心思，当家主母做到我这份上算是到头了。
“师妹为何闷闷不乐？你若是心烦我随时都可以杀了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只是摇头不语，又将旧茶倒掉又重新煮了一壶。
他顿时懂了我的心事，抚琴的琴师正是我同门师兄，来我府上不过是为我治病。我自幼患有心痛病，肤色也比一般女子要白皙。
师父告诫我，像我这样的命格是不适合下山的，偏偏遇上了英雄救美的顾子野。不顾爹娘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最后落得一个被天下人耻笑的正头娘子。
要不是顾着一点脸面，这外室怕是要以正妻之礼入门。
他心疼柳弯弯为他夜间绣香囊熬坏了眼睛，却要我为了个外室去熬夜绣花。原因是她嫌弃自己衣裙素净，要我这个当夫人的给她绣上我最为拿手的牡丹花。
师兄看不下去，要为我仗义执言，却被柳弯弯说成是我二人有染。怕是早已暗通款曲，我也不纵着直接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她泪眼盈盈。
“我是这顾府的当家女主人，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若是把不住这张嘴，我不介意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她不怒反而笑了起来，甚至眼里有一些得意。
“姐姐，我这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就要毁掉。现在想想可真要好好谢谢大娘子你那一饭之恩。”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对我是恨透了。
我忽而记起来那年大雪纷飞，马车陷入泥中怎么推也走不了。
我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便见一大群小乞儿们乌泱泱地涌过来，很是吓人。
我惊慌失措，随从们将他们赶走。
在墙角我又瞧见一位与我年纪相仿容貌俱佳的女孩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头发如同枯草般，哭着喊着拉着我的衣袖央求着要做我的侍女。
我向来喜欢独处，就给了她一个食盒，里头都是范楼大厨做的点心。
她吃得狼吞虎咽，像是多日没进过膳食。
我走下台阶，她拿着点心嘴里含糊不清地在后头追着还在叫我收留她。
我没理，当初的女孩的脸与柳弯弯重合起来，正是她无疑。
2.
“你若是不给食盒给我，我也不会被歹人误当成落难小姐抢去点心，被人糟蹋凌辱。甚至他们还将我绑去青楼，成了这京城中有名的花魁柳弯弯。”她言语间全是对我的不满，仿佛她遭难全是因为我当时的一时恻隐。
农夫与蛇，与人为善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起初我也没有看上顾公子，比他好看多金的公子哥儿多的是。可是他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这个贤内助。说实话，我能有今日的成就还是多亏了夫人你！”柳弯弯笑得明媚又张狂，仿佛我被休只是她一张嘴的事。
“是吗？所以……这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是在炫耀自己靠男子上位很荣光吗？”
我都这样讽刺她了，她也只是瞧着自己的红色蔻丹，似乎心情不错。
不久，我听说那外室怀了孩子，子野对她愈发地宠爱了。
“大娘子，她也太嚣张了。明明这府里的最好的都该紧着你的，凭什么她房里的丫头还敢对我们这些一等丫鬟颐指气使的。”翠远正帮我梳发髻，心里却是在想别的事。
“翠远，专心当下莫要因小失大。”
我又怎么不明白，这府里但凡有点姿色的都想紧着往柳弯弯的房里凑。无非也想效仿她飞上枝头当凤凰，心野了。
自然这府里就开始乱了，每每赴宴我都称病不出。
他有时也会来我这，看看病重不起的我。自然我也学会了柳弯弯那一套，自己身子不好以后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子野，与你成婚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已然成了全城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没有孩子我真不知该在这顾府待下去了。要不你给我休书一封好了？”
我叫丫鬟拿出我与柳弯弯的契约，她若生了孩子，孩子要落在我名下。
外室之子若是有再多的才干，碍着生母的身份总会处处受限。
师兄气我不晓得为自己打算，背着琴就走了。
同时也带走了柳弯弯的心，她开始变得整日茶饭不思。
过继子女到我膝下本是双方都获利的要求，柳弯弯是个犟种，说什么也不肯将孩子过到我名下。
一月后，她孩子没了。
她屋里的水仙硬是咬着我不放，说就是我暗地里使的坏。
说我眼见着得不到孩子，便想着要断掉顾家的香火！
3.
“海棠这事真是你做的！”顾子野急了，作势想要打我跪下服个软。
柳弯弯很懂，如果一个男人心软了、愧疚了，那么此时的眼泪会是最好的武器。
这时站在一旁的水仙看到柳弯弯使了眼色，就开始添油加醋。
“对，大夫人前日里还与我家小姐起了争执，还推搡了一把，怒火中烧间还打了我家小姐一巴掌！”我没有半分解释，只是问了她一句。
“你确定孩子是我动的手脚吗？”她心虚地往后躲，丫鬟一把护在身后说就是我平日里太过咄咄逼人了。
她家小姐她呀，心善得哦～连只路过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字一句全是来指责我的。
“海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我们的孩子的。”
我们？几时我成了外人，他和柳弯弯是我们了？
神情颇有些为难，他牵住我的手说：“海棠，我信你的脾性断不会做这些小人之举。只是她刚失了孩子，心中悲愤交加。你向来识大体的，应该……”
他这话是要将我禁足，叫我这段时间不要出现在柳弯弯面前。
以免让她触景伤情，却毫不在意我的心情。
“好，夫君既然这样说了，我当妻子的自会遵从。”
“我就知晓你最合我心意，向来不会为这点小事争风吃醋。”我笑着点头应下，他讨好般说今日定要宿在我房里陪我一晚。
“我希望十日后……子野你能写休书一封让我自请下堂，回故里养病。”
此话一出，他气得几乎快要扶墙吐血。
“我告诉你，除非你死，否则我不会休你的！陆海棠！”
之后他甩袖离去，翠喜扶着我无奈地摇摇头。
“大娘子，你这又是何苦要将老爷推得这般远？前几日看你给老爷晚上准备参汤，以为大娘子您回心转意了。”
我看着梳妆台上的海棠发簪，原本有一对两支，现下就只有孤零零的一支了。
“有些物件放久了也就不打眼了，他要是能寻到更好的去处也是他的造化。”
“大娘子，我听着怎么觉得您话有所指？”
翠远心气高，跑去柳弯弯那伺候去了。
这丫头从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估摸着不久那院子里就会闹起来了。
没想到再次听到消息竟然是顾子野重病不起的消息，而唯一的解药竟然是我匣子里治心痛病的药丸。
每月我都要进一颗，不吃就会被活活疼死。
师兄气得连我的书信都不回了，我还是将药拿了过去，切了半颗自己服下。
柳弯弯那头却没了动静，这时顾子野才记起我的好。
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他半个月，他病好了。
而我却倒下了，快昏倒的时候居然看见那柳弯弯居然哭了？
等我再醒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我痛哭流涕。旁边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姐姐，还有个小丫鬟叉着腰要问这个男人要休书。
我成婚了吗？
师兄提着剑就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直接用披风斗篷将我盖着拦腰抱起。
“你个泼才，我家师妹向来性子再好不过，她在你身边时你不珍惜，如今又要万般阻拦。与其与你那柔弱无能自理的外室来秀恩爱，故意气她又是什么居心？你再多拦一步，我定叫你当场血溅五步！”
师兄远道我从未见到他这么生气过，而顾子野原本想拉住我的手缩了回来。
他怕死，我看向他和柳弯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她居然哭着哭着就笑了。
就好像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一样。
4.
说来也怪，自从我住在山中。
那男人每日都要一步一叩首从阶梯上走上来，一遍又一遍弹着我最爱的那首长相思。
我内心毫无波澜，师兄听到琴声也只会将我的窗户关上，往我耳朵里塞上棉花。
“师妹，莫要听他弹琴，他是个疯子。”
等他走了，那柳弯弯就会爬墙过来。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以那样的法子逼你走的，其实我一心只想救你出来，没想到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又极宝贝地从衣兜里拿出一支海棠花簪用手帕细细擦好，问我可还记得这信物。
我年纪小但命硬，命硬克亲人。
本是官家小姐的我全家遭了一场大火烧个精光，只有师父见我可怜才收养了我。
说我日后必定还会遭难，到山中住满十八年便可下山。
也不知这顾子野从哪听到消息，说他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就在这道观中。
除了师兄外，我还从未见过其他男子，就这样被他甜言蜜语诓骗下了山。
现在的他已经活不长久了，却不论刮风下雨落冰里都要来，嘴里却还念着我的名字。
“姐姐，是他顾家让你满门忠烈被火烧死。你帮了我，我自当鼎力相助，他的孩子我一个都不想留，只要姐姐你能好起来。”
柳弯弯远不如之前那样嚣张跋扈，她就是为了让我离开顾子野才兵行险招，出此下策。
我失忆其实是装的，让顾子野爱我入骨后狠狠踹去。
其实毒是我下的，我也压根没什么心痛病。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一次元宵灯会下听到顾子野与他人围炉吃炙肉的醉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