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闻白墨结婚的第七年，他因一本画册恢复了记忆。
画手是他，画的是他的初恋。
他想起那段惊天动地的初恋，想起自己被初恋的爸妈派人撞得直接失忆。
他抱着我安慰道，“都过去了。”
可当家中破产的初恋跪在他面前，狼狈地求他收留自己。
他面上嘲讽，却依旧心软着安顿好她。
发誓要报复初恋的他，在她的眼泪下溃不成军。
后来我和其他男人走在一起，他却红着眼问我，“七年，你就这么当过去了？”
我淡然一笑，“我不像你，我从来不屑回头。”
1.
“墨老师，粉丝们等了你7年。”
直播画面里，那个男人微微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他就是我老公，名叫闻白墨，以前是个小有名气的插画师。
七年后的今天，他首次正式出现在公众视野。
“我们还能不能盼到《春阳》的后续呢？当年您就是靠它脱颖而出的……”
《春阳》，那是他的处女作，翻开画集，色彩鲜艳浓烈，一层层叠加之中，总能隐约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
时而大笑，时而翩翩起舞，时而飞奔向前。
灿烂，汹涌，昂扬。
正如其名，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明媚。
面对大家的种种猜测，他坦然发文，说那是他的灵感女神，或者说是他的挚爱。
没错，那样汹涌澎湃的情感，全部化作了斑斓的色彩，跃然纸上。
他的创作主题异常清晰，自始至终，那个女孩的灵魂似乎浸泡在了颜料里，每一笔都是她的身影。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的账号沉默了。
这一消失，就是漫长的七年。
现在，他大方地站在镜头前首次露面，但当谈到这个话题时，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紧紧盯着镜头，说出了让人失落的答案。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画笔了。”
说话间，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中指上的戒指。
那戒指简约朴素，却异常显眼。
人们在感叹之余，更多的是送上祝福。
他凝视镜头的眼神深邃而真诚，仿佛在与我进行着跨越空间的对视。
七年，他失去了七年的记忆。
这七年里，我们相爱、结婚，而我却不知道，他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情感丰富的过去。
看着手上反射着阳光显得有些刺眼的戒指，感觉既扎眼又别扭。
手中咬了一半的苹果，因为我的出神而开始氧化发黄。
我的眼神淡淡地转向散落在家中的画纸。
就像嘴里卡着一块没嚼烂的苹果，让人心口发堵。
一阵阵隐隐的疼痛在心头蔓延开来。
我回想起他当初翻看画册时泛红的眼睛，以及他拥我入怀时颤抖着许下的承诺。
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些早就与我无关了。”
但恢复记忆的他，却在镜头前，重新拾起了那段过往。
闻白墨，当你望向镜头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给我的承诺，还是旧日恋人的笑容呢？
你说已经很多年没拿画笔了？
可家里，四处散落的画纸，上面模糊的女人形象，满满承载的都是未曾消散的爱意。
旧情人如同游荡的魂魄，依附在他的画笔上，飘荡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2.
我与闻白墨相遇在这座小镇。
他来我这儿买花，雷打不动一束百合。
一来二去自然相识，相恋、结婚，一气呵成却又细水长流。
他那时搂着我诉说往事，告诉我他曾经失忆，没了22岁以前的记忆。
母亲将他带回了家乡小镇，过着恬淡的生活。
遇见我，是他平淡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望向我的目光如此真诚炙热，如点点星子。
可直到翻开那本画册，我才知晓，他的画卷早已填满颜色，鲜艳夺目。
他那天笑着打开行李箱，笑着和我说出差路上的奇遇。
“他可热情了，说是好多年没见我了，然后特地约了我，偏要塞给我这个。
“老同学？我是一点印象都没了。”
他无所谓地摆手，将那包装完好的盒子随意一丢。
然后献宝似的掏出一连串小礼盒，自顾自地说着，“看你老公又给你带什么好玩的。
“这个是当地知名的点心，老字号了，我尝过很好吃才给你带的。还有这个项链，路过一家小店觉得你带着肯定好看，还有还有……”
他献宝一样将它们在我面前排开，然后扬起脑袋，像是邀功一样，笑着看我，“怎么样？”
我被他叽叽喳喳的样子逗乐，一件件摆弄完，随意提了一嘴。
“那个老同学，给你什么东西？”
“不知道，反正我都没什么记忆里，管他们干什么？要不是他非给我，我还不想要呢。”
他满不在意地说。
他对过去毫不在乎。
用他的话来说，是眼下太幸福了，没心思去管以前。
“说不定我之前过的很惨。”
他甚至开玩笑说。
那时我也从未想过，这个盒子，宛如潘多拉的魔盒。
彼时我与闻白墨看到一本精美的画册，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合照。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生俏皮地将头靠在男生肩上，而男生也揽住女生腰肢。
两人笑得灿烂，眼底满是爱意。
男生的脸与身侧闻白墨的脸重合。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时我几乎浑身僵硬。
七年的甜蜜，让我几乎忘了，他或许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这一事实。
我颤抖着翻开一张又一张画，扫过每张下面的留言。
“今天天气很好，和赵同学去春游！”
“夏天她穿着裙子真好看…”
“赵沫沫冰淇淋糊在脸上还没发现！”
还有女生清秀的笔记互动，“冰淇淋掉在衣服上了！怎么没提醒我？”
“我哭了你还要画！丑死了画的！”
鲜艳的色调带着生机与爱意，夹杂少男少女鲜活的戏语。
犹如尖刺。
无情戳破我七年筑造的幸福。
3.
那天闻白墨双眼泛红，肌肉记忆般念出那个久远而熟悉的名字。
赵沫沫。
曾经被他悉数用烂漫的色彩记录的爱人。
他盯着尾页上两人的寄语看了好久。
“生生世世，不分离。”
仿佛站了一个世纪。
我舌尖上想要故作轻松的调侃始终没有脱出口。
目光从他几近崩塌的表情上移开，落在桌上散落的画作上。
他这一年来突然喜欢上了画画。
落笔时仿佛肌肉记忆，勾勒出一个影影绰绰的女人样貌来。
我问他画得是我吗？
他却显出一股茫然而呆滞来。
好半响脱口的话生涩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或许是…缪斯吧。”
他含情脉脉的眼太具迷惑性，又或许是爱情纵使令人头脑顿塞。
那时的我只嗤笑他矫情的说法，全然忽视了他眼底的心虚和复杂。
那些画被他撕了又画，仿佛挥之不去的魔咒。
终于今日，来势汹汹降临了。
良久的沉默。
空气凝滞地如一层覆住口鼻的膜。
每呼吸一口，都夹杂着无数疼痛感。
他费劲力气，终于从无尽的回忆中抽离开。
抬起那憋红的眼，带着无措和彷徨，颤抖着将我搂住。
那天他将下巴抵在我肩上良久，然后轻轻和我诉说。
他说他想起了，赵沫沫是他的初恋。
那时她是富家千金，这段爱情遭到父母的坚决反对。
于是，就没了下文。
他郑重地告诉我，“婉婉你放心，无论我想起什么，爱你这一点，从来不会变。”
我看着他坚定又深情的眼睛。
仿佛心底所有巨浪在一瞬间平息。
最终，我点了点头。
可我不知道，他的记忆一点点恢复。
甚至登上了远古的账号，发现了记录得满满的他们恋爱日常。
这个叫“墨之”的账号，至今还有粉丝在催更他的作品。
于是今日，他声称来赴约，给过去一点交代。
4.
直播结束的他回来时替我带了一束花。
一束百合。
馨香幽幽飘来，我却脑子里骤然浮现出那本画册。
许多张油画里都出现百合这个意象。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赵沫沫在抱着百合奔跑的场景。
周遭用暖白铺开。
而画面中的少女身旁晕开一片金色。
仿佛踏光而来。
我想起刚认识那会儿，他每每来找我包一束百合，熟了之后我问，“你很喜欢百合？”
他怔愣片刻，喃喃道，“或许吧。”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直到今日，我才惊觉，是赵沫沫喜欢百合。
他没提直播的事。
自然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提着购物袋将东西摆到冰箱。
“薏米、小米都没了，我又买了点……
“还有红枣，之前的那袋不太新鲜了。”
他收拾冰箱，我望着他出神。
他喜欢给我煮粥，各种各样的谷物加在一起，缀上红枣。
养胃又健康，他这么说。
可这些粥同样出现在赵沫沫的世界里。
他在“墨之”的账号中写道，【她又不吃早饭！说什么早上吃得反胃。不过她挺喜欢喝粥的，那就看我大显身手吧。】
原来这些我以为满是爱的细节，都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沉默，最终目光落在了购物袋中的草莓酸奶。
他刚认识的我的时候，所有零食都爱给我买草莓味的。
后来我说不喜欢。
他伸向购物架的手一愣，最终又拿了。
“那我吃。”
【又是草莓丰收的季节，赵同学有福啦。】
二十岁青涩的他究竟谈了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
时至日后的每个角落，都如影随形般，挥之不去。
胸口涌上来的酸涩和闷痛还未倾吐出来。
他转身看我，歉疚地说，“婉婉，我后天又要去出差了，可能要十几天。”
我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好半响我才生涩地开口，道了声好。
气氛又凝滞下来。
他上楼的背影如逃跑一般，我不甘地开口，“阿墨，你原来这么有名吗？”
他蓦地怔住，背影一僵。
“总得给粉丝一个交代，也算给过去，一个交代。”
他前半句轻描淡写，后半句却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起了多少以前的事。
只觉得仿佛天降一道无形的隔阂横在我们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