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鞋,也就是凉鞋。之所以这样称呼,全因为空气鞋的特点在于通透性强,除了支撑必须的三两条系带之外,脚的其它部位基本直接和大自然“坦诚相见”,与空气的零距离亲密接触造就了这一别致名号。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多数人家经济不宽裕。人说“人生一世、吃穿二字”,家庭花销往往最先放在“吃”上,像衣帽鞋这些“穿”事成了可以俭省的部分。相比于公职人员铮明瓦亮的皮鞋、妈妈灯下熬夜纳的千层底布鞋,以及富裕人家耍阔摆洋的运动鞋,空气鞋可算是最接地气、最省成本、最具卖点、最受欢迎的平民鞋,风靡一时。那个年月,远到县城的百货商店、近在大队的合作社,各式各样、花色繁多的空气鞋琳琅满目。论材质,塑料的、橡胶的、皮革的;论颜色,红、黑、黄、白,花花绿绿;论式样,高跟平跟、有带无带、包头夹趾;论价格,几块到几十,乃至上百……满足着各阶层的需求,填充了一代人的岁月记忆。
过惯了穷日子的乡亲们,紧记“穿二八”原则:穿衣纳鞋二分讲究好看、八分讲究实用。一双鞋,老大穿了给老二,老二穿了给老三,只要穿不烂就往烂里穿。因为塑料空气鞋便宜,穷困的农家便多以此满足有鞋穿的愿望。好就好在随意,天气稍一暖和,轻便的空气鞋即可上脚,有没有袜子已经无关紧要,一双鞋支撑大半年出出进进,低成本的凉爽愉悦颇受欢迎。说来也怪,穿空气鞋脚气脚臭的人相对少,啥科学道理咱说不上,但总觉得在自由呼吸状态下,敞开的环境和尘土的消杀,许是对真菌的滋生和蔓延起到了阻灭功效吧!
乡里娃娃天性使然,上学下学空气鞋不离脚,水里泥里直淌,爱跑爱跳的年月,再结实耐用的东西也招架不住。时间一长、动劲一大,说不定嗦时“裸奔”的空气鞋就豁皮咧,不是鞋带带断、就是鞋底底烂。买不来新的就扔不得旧的,能成人总有办法,要么拿针线缝合,要么用钢锯条烧红在断缘处一“焊”(黏合),接住继续穿;要么看实在没办法拾掇,就拿把剪子齐根一铰秒变拖鞋,穿上也甚感安逸。空气鞋美中不足之处亦多,细带薄片不结实属实,光脚外露不卫生属实,四处漏气不保暖属实、底硬梆糙不舒适属实……我就见过多少回,日急慌忙行路系带断了的、泥水地里遗鞋掉帽子半天找不到的、“筒子客”一吃劲鞋滋溜套到腿上的、鞋不合脚皮磨红磨烂磨出血的,令人啼笑皆非。
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人成不成熟经历很重要。想起小时候又苦涩又好笑,家穷的我常以老小自居妄想娇贵,一年四季贪图合脚的鞋子,然现实经常啪啪地打脸。冷冬寒天尚有哥哥姐姐退下来的棉鞋夹鞋穿,春来秋去便失去了保障,一时有一时无,一时好一时坏,几回回穿着前面破皮冒“大舅”(大拇趾)、下面磨洞显脚掌、后面断根露脚把的破鞋,踩在乡间碳渣路上,那钻心的痛和有一双好鞋穿的渴望,至今刻骨铭心。后来,还是疼爱我的母亲有主意,她就着昏黄的煤油灯,一针一针巧手改破布鞋为好空气鞋,才让我再也没有受皮肉之苦。慢慢长大,我懂得了贫穷使人没得鞋穿,只有富足才会让脚享受到舒适与尊严,而这一切全靠不懈奋斗。苦难给人以力量,补精神、补信念、补品格、补才能,坦坦荡荡一步一个脚印走来,今天的温暖幸福美好弥足珍贵。
时代在变,空气鞋也在变,设计越来越科学、用料越来越考究、售价越来越可观,高端大气上档次。然就我而言,穿空气鞋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一方面受了工作环境的约束,一方面多少有些少时的阴影。但无论怎么讲,还是时时念想那个年月的空气鞋。
作者简介:王小民,1971年生,大荔羌白人。陕西省作协会员,渭南市作协理事,政协渭南市文史委特邀委员。出版有《风情同州》《大美大荔》《小民看大荔》《沃土情思》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