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多以雷声大、雨点小来形容某人办事虎头蛇尾,有始无终。杜聿明的增援济南计划,甚至连个蛇尾也没有,部队就这样软绵绵地退回了各自的驻地,徐州的一切又恢复了原状。这事,绝对不是杜聿明无能,而是因为王耀武太不挺打了,别说三五个月固若金汤了,他竟然没有守够十天,济南城便在解放军强大的攻势下土崩瓦解了。
而且,这一次老头子除了大骂王耀武无能之外,一个人也没有处理,他知道大家都尽力了,或者是不想尽力的事,还没有表现出来,一场大戏便草草收场了,想找谁的错,也抓不到现行的把柄。
张克侠回到徐州城防司令部,他没有见到任何任免他的文件,甚至也不说让他的部队搬到城外去,一切似乎还是过去的老样子。不过,有一个人却是有战果的,他就是滕杰。滕杰何许人也?他现在的身份是徐州“剿总”政治部的中将主任,这个人可不简单。
滕杰,1905年出生,江苏滨海人。上海大学社会系、黄埔军校第四期、日本明治大学经济系、国防研究院第一期毕业。妥妥的一学霸级人物。
这个人,对于国民党建党,有着其独特的见解,深得蒋介石信任。他说:“我们如果不在组织效用上超越共党,则决不足以在行动上战胜共党;如果不求提高组织效用至于最高限度,则决不足以为革命之必竟全功作保证。”
滕杰是力行社的创始人,又是复兴社的创办首要骨干之一、首任书记,也是三青团的重要创始人之一,是蒋介石党派建设的灵魂人物之一。滕杰此前任中央军校政训处少将处长,湖南省政府高级参议兼省军管区参谋长、军委会战干一团政治部主任,军委会干部办公厅中将主任、总务厅长、第二厅厅长,三青团第一届中央干事会干事。
一看这个人的简历,把他派到徐州“剿总”任一个政治部主任,是不是有点屈才了啊?一点都不屈,这个家伙,是犯下滔天大罪后,被蒋介石安排到这儿来“避难”的。
有关滕杰的事,还得说起几年前的国民党战干一团的一起血案。战干一团于抗战后期,移驻綦江,团长为蒋介石兼任,副团长为陈诚兼任,桂永清任教育长,滕杰任战干一团的政治部少将部长兼特别党部书记长。綦江惨案真正的授意者,是陈诚,谋划者是桂永清和滕杰,而滕杰又是最终实施的领导者和直接的刽子手。
其起因为,战干一团有一个忠诚剧社,在重庆公演《李秀成之死》期间,团员与各界人士频繁的交往,引起特务的注意,遂向桂永清反映,此剧社内有共产党、有电台等。桂永清急令该剧社回綦江校区,并组织以滕杰为首的审讯班子。
滕杰很快便将主演李秀成的演员李英给活埋了,又把剧社中的胡恩等22人全部杀害。其后,无限地扩大化,最后惨死在他们刀下的学员多达200余人,被抓等待执行的300余人。滕杰在其中,是第一个刽子手。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并没有受到追究,还很快便升职了,不过远离权力中心罢了。
滕杰之所以来看望张克侠,因为张克侠此前是徐州城防司令,管理着这座城市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尤其是外来人员和地方杂牌部队,地皮流氓,帮会头目等等,他们之间密切“合作”,抓了一些可疑人员,才使得滕杰在邓文仪面前敢于吹牛说,徐州城内外,没有一个共产党。他甚至不屑于何辑生、谭讷等人,更不屑于保密局派来的小特务们。
“张司令,远道省亲归来,辛苦了。二位老人安好。”滕杰进屋,便客客气气地问起张克侠好来。
张克侠急忙回礼,说道:“副司令,副司令,这里没有正司令。”
滕杰似乎听出了张克侠话中有话,遂哈哈大笑道:“张司令,实在是小气了些,那些消息,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杜长官也就是听了李参谋长的谗言,才有此提议的。不过,有邓局长、郭厅长在国防部支撑着,有我们校长在你身后站着,他们,动不了你。”
滕杰说这些话,是有所指的,因为此前张克侠与冯玉祥将军的亲戚关系,蒋介石对他以示拉拢,约见张克侠时,总是客客气气,还赠送给他一些安家费。而蒋介石为了拉拢各级将领,以示亲信,曾经赐给一些有功的黄埔将领、军级以上军事主官一把铭刻有“中正”二字的短佩剑,又称“中正剑”,为军界之荣耀。而以参谋长职务、非黄埔身份的张克侠,能得到蒋介石赐给的中正佩剑,曾一度引起轰动。而当时,滕杰等政工系人员,时常在蒋介石身边活动,对于张克侠也就有了几分“好感”。
而张克侠能以一个没有实际兵权的第三绥靖区副司令而兼任徐州城防司令,是他的陆大同班同学郭汝瑰向顾祝同等人举荐的。当然,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肯定没有什么横向的联系。
张克侠一听,知道滕杰在这事上,肯定向国防部政工局局长邓文仪说过此事,内心一阵暗笑。张克侠要保住这个职位,不是出于什么私心,也不是出于权力欲望,更不是为了在徐州城内享受,而是因为,这个城防司令,可以随时进入徐州“剿总”参谋处,翻阅作战文件、地图、甚至是兵力部署、作战计划等。而他回来之后,从刘振三的骂声里,已经听出来了,徐州“剿总”给第三绥靖区下达的命令,是局部的,对于其他部队的情况,一无所知。对此,张克侠也提起了几分戒心,才向滕杰说出这番话来的。
张克侠已经取得了与中共高层的联系,上级指示他,在最关键、最充分、也最安全的时候,举行战场起义。而现在,这些条件都不成熟,第三绥靖区部队的周边,部署着国民党重兵嫡系部队,绝对不可以贸然行事。因此他和何基沣、过家芳秘密商量之后,做出决定,秘密潜伏,继续做第三绥靖区内确有把握起义、且手中有兵权将领的工作,等待最佳时机,等待上级指示。
张克侠心想,对于滕杰这家伙,还得虚与委蛇,关键时刻,这个家伙说话还是有份量的。于是笑着说道:“俊夫(滕杰,字俊夫)兄,见外了,见外了,我要是不激将老兄一下,你肯定不会给我说实话的,原来这大好事,是兄台你为我做的,谢谢了。听说,又抓着共产党的大鱼了?”
滕杰这才得意地说道:“兄弟之交,举手之劳,何足道哉。至于抓到几个共产党的小蟊贼,并不是什么大鱼,一个是共产党睢宁中心县委的代理书记,正在动员民众迎接刘邓大军时,被第8军的政工干部,抓了个正着,还有一个是他们那个地区游击队的负责人,是保护这个书记安全的,也一并被我们抓了。他们已经交代过了,刘伯承的一个先遣团,要到涡阳周边组建游击区,壮大队伍的。第8军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上报到徐州‘剿总’政治部,李弥司令官正下令第42师在当地清剿呢。”
滕杰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何他们,能得到这样确切的情报来?屁。叫我滕某人说,戴雨农死后,无特工,张振国失势之后,无特务。你不知道,人家那二位,才叫真本事。”
张克侠心里骂着:“你小子,所敬佩的,都是什么人啊?”可嘴里却说道:“张振国,我不大认识,而戴雨农和我的关系,邓局长和你,都清楚吧?当时,长江航道,兄弟我一个条子,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