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凭栏远眺,此时,远方的日头开始西沉,昏红的圆形缓缓浸入青灰色的连绵远山之间。那番场景,就像是把一面烧至赤红的铜镜淬入冰冷的水中,就连周边的云霭都变得红彤彤一片。
如果你看过旷野上的日落,肃穆,衰落,太阳沉没在自己浓厚的血色之中,仿佛是空间之中唯一的中心。有那么一个刹那,你定会生出一种冲动,把两臂张到不可能的长度,就在那样空无的天穹下,不知道究竟要拥抱天,拥抱地,拥抱落日,还是要拥抱一些更远更空的什么。长久地凝望着落日倾泻的忧郁金流,你会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弃儿,被抛在茫茫沧海的堤岸,被世界置之一旁。
如果不停地走,朝着日落的方向,那将是什么地方?落日之处就是天涯,然而,明明白白地看得见落日,却抵达不了天涯。一轮红红坠日,在最后的闪耀中,降落到了像梦一样隔绝的另一个区域,日落在辽远到你根本无从想象的地方。用什么才能留住这一轮落日?如脱弦之箭射向远方一样一去不返的落日?你只能眼睁睁地,目睹一枚又一枚的落日,在时间深处相继消失。今天落下的这一枚,已不是昨天消失的那一枚。
我真希望,逝去的落日中有一枚不被遗忘,没有标志或符号的一枚。当这枚落日的余晖缓缓移动过后,曾凝视过它的那双眼眸深处,还闪耀着微弱的光,一点惊奇一抹绮丽一丝孤寂。这个坐在落日怀里的身体,又一次驮住了无数次日落中的这一次。
白日散尽时,有人欢喜,有人不安。我就是那个不安的人。爱上一枚落日的虚无之心,弥散成金黄的孤寂、黛青的阴影和暗灰的缅想。太阳徐徐落入地平线,暮色的深染模糊了远近各处,世界呈现为影影绰绰的幻影。今天转瞬即逝,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不安吗?用什么才能留住落日?——用什么都无法留住落日。一个个没有亮灯的人类房间里面,夜幕终将抹去镜面上停留过的玫瑰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