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辉│(八一征文)紧急集合

大院文化 2024-07-26 03:20:38

文/葛 辉

过去部队有一句俗语,说是“老兵怕号,新兵怕哨”。老兵怕号是什么意思,我一直没有搞明白 ,也没有刻意的去考证过,不过新兵怕哨儿,我可真的是感同身受。

但凡当过兵的人,对新兵连的记忆除了队列训练,整理内务,实弹射击之外,可能最刻骨铭心的就是紧急集合了吧。宁静的夜空,寂静的营房,突然被一阵阵短促、凄厉的哨儿声划破。

顷刻间,整个新兵连的营区就像是暗夜里的一潭静水突然开锅了。新兵们条件反射般的从睡梦中直接跳出被窝,用最快的动作和最短的时间穿衣带帽,打好背包,背上水壶挎包,扎上腰带,穿上棉鞋冲出宿舍。黑暗之中,你只能听到“呼哧呼哧,吭哧吭哧,突鲁突鲁”的声音,间或能 听到因为摸不到衣服,捅不进袖子、穿错了鞋子不知从谁的喉咙最深处发出低沉的“我X我X”的责骂声,紧张、亢奋、慌乱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年轻的新兵们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血脉贲张。要知道,紧急集合是不能开灯和说话的。这就是我在77年刚当兵时的经历和感受。

紧急集合是部队执行作战任务和应急条件下迅速形成战斗力的基本要求,也是锻炼军人意志品质、培养军人优良作风的重要手段,是每一名军人的必修科目。然而,对于所有新兵来说却是一个惊悸而痛苦的经历。

我想,如果大家回忆起紧急集合中自己的那些糗事,可能谁都可以说上一箩筐。我的战友们,有的为了提高速度,哨声一响,第一个动作是先把棉裤从罩裤里拽出来,黑灯瞎火里找到裤管儿,腿就是捅不进去,也不知道误了多少事儿;有的是在打背包上动脑筋,发明了诸如“驴打滚儿”之类不合规定但速度更快的背包打法;还有的会处心积虑的在排长连长的言谈当中捕捉一些蛛丝马迹,以便争取一个主动。正可谓是集思广益,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

70年代的时候物质条件差大家都能将就,没有谁会自己花钱买一双凉鞋或者拖鞋的,晚上洗完脚都是用毛巾擦完之后塔拉着鞋子回宿舍了。不过在我们的新兵连有几个广东广西的战友,从来南方人比北方人都讲究,他们平时洗漱、洗澡都是穿着凉鞋的。另外凉鞋还有一个功能,穿脱比棉鞋要方便快捷,哨儿声一响,凉鞋一蹬,速度又快了不少。

一般紧急集合是哨声响起,掐表计时,集合完毕,报名报数,检查装具,再围着操场跑两圈,最后由连首长讲评,各排带回,继续睡觉,前后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寒冬腊月穿着凉鞋在户外短时间是问题不大的,为此他们占了不少便宜。不过也有例外,而例外往往就会生出意外,有一句话嘛,叫否极泰来。

这一天的半夜,刺耳的哨声又响起来了,几位南方战友照例穿衣戴帽,打好背包,蹬上了凉鞋。可是意外的情况出现了,今天晚上的科目是紧急集合之后进行拉练,而且还要翻山越岭。这下子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重要的是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中谁敢吭气说自己要回去换双棉鞋呢?

连长下达了命令,队伍在暗夜里沿着崎岖的山路出发了。中医里有一句话叫,寒从脚下起。走着走着,我身后穿着凉鞋的郝利民战友可能是冻的肚子受不了了,“不行,我要窜稀”。他把背包交给身边的战友,快走两步跑出了队伍。可是问题来了,懵懵懂懂,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两个女兵排是在前队还是在后队,他向前跑了几步,有人低声告诉他,女兵在前面。刚转身向后跑,又有人低声说,女兵在后面,就这样折腾了两三个来回,他实在憋不住了,索性跑到不远处的草窠里,就地开始解决了。

队伍从他侧面走过的时候,我看到郝利民痛苦的蹲在路边,双眼却还警惕地盯着队伍的后面,他本身就很白净,夜幕下露出了他雪白的臀部,显得格外的刺眼。那天我们从上半夜一直走到第二天早上5、6点钟,他们几个南方兵可是尝尽凉鞋的苦头了。不过后来也没有听说谁因为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晚上,累坏了,冻病了的,真应了那句老话了: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我们常说,机会是为那些有准备的人提供的,如果反过来说的话呢?那露怯就是给那些没有准备的人了,此话当真。三个多月的新兵连生活结束之后,重点就转入了专业学习,上课、吃饭、睡觉,睡觉、吃饭,上课,日子过的波澜不惊,除了早操之外,长时间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课目的军事训练了。记得电影《南征北战》里的一句台词吧:没有动静就是快了。

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周末,熄灯号吹过。仲夏之夜,年轻的战友们渐渐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恍惚听到了我们的中队指导员付光和在窗外高声发问:“这是谁用背包带儿在凉衣服啦”。隔壁的女兵答到:“是我的”。“怎么还用背包带凉衣服呢?快收回去”......,部队要求背包带是不能用来晾晒衣被的。窗外一阵对话之后又恢复了宁静,可是我的宿舍里开始不宁静了。我上铺的副班长王钧在被窝里喃喃的说:这个时候指导员让收背包带儿很异常吧?对面的王新接过话: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什么紧急集合,会影响睡眠,耽误学习的。宿舍里七嘴八舌俨然分成了两个阵营。

班长叫李东,平时行事比较稳重,处事比较谨慎,他从床上默默的爬起来“还是小心没大错吧”,边说着边摸着黑儿从提包里摸出了背包带儿。我床铺侧面的窦凡战友,身高马大,膀大腰圆,平时就有点儿大大咧咧的,最后他斩钉截铁地说:“对天发誓,同志们安心睡大觉吧,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真是天亦有情,话音未落,只听见凄厉的哨儿声再一次响彻军营。听到哨儿声,大家乱作了一团,腰带呢?挎包呢?水壶呢?背包怎么打来着?可想而知,当时该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我记得窦凡战友是最后到的操场,众目睽睽之下,他是右手抱着被子,左手提着挎包跑出来的,他的背包带儿是彻底找不到了。那天晚上,全大队像他这样的还有好几个,这知道的是紧急集合,不知道的真还以为是逃难的呢。为此,大队长怒发冲冠,大发雷霆,害的我们全大队围着操场多跑了好几圈儿,回到宿舍之后,窦凡战友的心里也挺内疚的。

现在回想起年轻时的这些糗事儿就在独自发笑,后来年龄愈大好玩儿的事儿就越少了。

闲来写一点儿自己的过往,一是记录点儿“野史”。党和国家的大事,看看电视、读读报纸、学学党史就都知道了,而专属于我们这点儿好玩儿的事,可能就会慢慢的尘封了,后人会错误的以为他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年轻过,一生都在讲政治讲奋斗讲挣钱讲养生呢。二是除了自娱自乐之外还能够勾起一点儿我亲爱的战友们对自己那段青葱岁月的美好回忆。

还是那句老话:过去的事故就是今天的故事。也不知道今天的故事能否达到我的预期。

突然又想起两件事儿,这里再啰嗦一下。当时我们的新兵连一共是七个排,其中是五个男兵排,两个女兵排。我们奇怪的发现,每次紧急集合,女兵的速度始终比男兵快,据说,连里每次都是会提前给女兵排通风报信的。不过这只是据说,也没有再考证过。

紧急集合是新兵最紧张最痛苦的事情,但每次总有两个最开心最得意的人。朋友们可能猜到了,对,就是那两个正好赶上轮班站岗的哨兵。听到凄厉的哨声,裹着一件棉大衣,怀里抱着一根儿半自动步枪,龟缩在暗处,看着其他战友们手忙脚乱,神情紧张,一路狂奔的样子,实在是庆幸至极。那种侥幸、得意、幸灾乐祸之情从心底里油然而生,彼时彼刻,他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这样的美差,谁赶上谁幸福。

2024年7月20日

作者军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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