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街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十月中旬,天就阴沉沉的,让人寻思着要不要添件厚实的棉袄。街边老式理发店的玻璃窗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理发样式图,有男士板寸、平头,还有早就过时的“鲜花头”。门口竖着个红白蓝三色的转灯柱,灯管里积了厚厚的灰。
张广仁今年四十五岁,他爹就是干这个的。十五岁那年,他就跟着他爹学剪头。三十年过去,手艺早就上了道,可这店面却越来越不起眼。街上开了好些新潮发廊,装修得花里胡哨的,他这老店门可就冷清了。
这天刚开门,外头就下起了雨。张广仁寻思着,这天儿准是没啥生意。他拿着把旧扫帚,在店门口扫着落叶。忽然,一只浑身湿透的橘猫“嗖”地窜进店里,一下子钻到了墙角。
“哎呦,你这是要干啥?”张广仁放下扫帚,蹲下来看那只猫。猫儿身上脏兮兮的,肚子都瘪了,一看就是饿了好几天。它缩在墙角,眼睛滴溜溜地转,可就是不敢动。
张广仁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个旧瓷碗,倒了点牛奶。他把碗轻轻推到猫跟前,自己退后两步坐到理发椅上。那猫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管它,这才慢慢凑过去,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张广仁笑着说。
这猫像是听懂了似的,抬起头“喵”了一声,又低头继续喝。喝完了,它还伸出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张广仁看着直乐,这猫儿还挺讲究。
雨越下越大,张广仁索性把门关上。那猫喝完牛奶,在店里转悠起来。它走路特别轻,爪子落地一点声都没有。走着走着,竟然跳上了理发椅,在椅背上坐得端端正正。
“咋地,你也想剪头?”张广仁跟它开玩笑。
猫儿歪着脑袋看他,突然发出一串奇怪的叫声,像是在哼歌似的。这声音让张广仁愣住了,他想起了媳妇小芳。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小芳是个业余歌手,最爱在傍晚站在窗边哼歌。她走得突然,得的是癌症,前后才三个月。
这猫儿的叫声,还真有点像小芳哼歌时的调子。
“要不叫你小曲得了。”张广仁说着,摸了摸猫的脑袋。小曲也不躲,反而往他手心蹭了蹭。
从那天起,小曲就在店里住下了。张广仁给它收拾了个纸箱子当窝,又从街口小店买了猫粮。街坊邻居都说,张师傅这是找到伴了。
小曲特别聪明,没过几天就学会了帮张广仁干活。每天早上,它用爪子推着小抹布,把镜子前的台子擦得干干净净。有时候张广仁给人剪完头,它就用尾巴当扫把,把地上的头发扫到一起。
老街坊王大爷最喜欢小曲。他每次来剪头,都给小曲带点小鱼干。“这猫有灵性,”王大爷说,“比那些新发廊里养的贵猫强多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张广仁发现,小曲跟小芳还真有不少相似。它最爱在傍晚趴在窗台上,看外头的行人。要是张广仁放个小调,它就跟着“喵喵”地叫,像是在和声似的。
冬天到了,南市街上飘起了雪花。张广仁给小曲织了件毛衣,是用小芳留下的毛线织的。小曲穿上后,在店里走来走去,像个小公主似的。
有天半夜,外头闯进来两只野猫,想偷店里的猫粮。小曲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把那两只野猫赶跑了。第二天,张广仁发现小曲的耳朵上破了个小口子,心疼得不行,特意煮了条小鱼给它补身子。
腊月里,张广仁染上了重感冒。他硬撑着给人剪了一上午的头发,到下午就烧得厉害,被街坊们送到了医院。小曲在医院楼下守了三天三夜,风雪都不走。等张广仁出院回家,却发现小曲不见了。
他找遍了南市街的角角落落,问遍了街坊邻居,都没人见过小曲。有人说看见它跟着一辆外地车走了,有人说它去南边的鱼市场觅食去了,还有人说它是遇到了主人这才离开的。
张广仁想,也许小曲真的找到主人了吧。可每到傍晚,他都会想起小曲趴在窗台的样子,那么像小芳。
如今南市街上又下起了雪,张广仁的理发店还开着。他每天都会在门口放一碗牛奶,希望小曲能回来。可是,像小曲这样的猫,这辈子还能遇到第二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