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命草诗评

中年之诗

文/灯灯

害怕深夜接到电话

害怕深夜接不到电话

害怕清晨醒来

你的手

已离开我的手

害怕生铁轻盈，在天上飞

害怕云朵沉重，在水里沉

害怕仇人敲门

要祝福我

害怕亲人在天边

要喝斥我

害怕琴声远走它乡

寻找它的琴

琴声里的孩子们，赤脚，穿旧衣服

他们拉我的衣角，向我乞讨，叫我阿姨

害怕披头散发的老人

拄拐杖，端瓷碗

暮色中

喊我闺女

害怕欠下的债已还清

害怕欠下的债

永还不清

害怕不知悲从何来

害怕知道

悲，从那里来——

今天分享的是陈子昂诗歌奖年度青年诗人灯灯的诗《中年之诗》，读完这首诗，感觉中年在诗人的笔下仿佛是充满矛盾和尴尬的，仿佛是在两个极端游走，有着很强的割裂感，中年仿佛意味着疼痛和不安。从传统意义上讲，中年是不惑之年，而诗人笔下的中年又是充满困惑和难堪的。这说明古今的巨变，传统的东西不一定符合当今时代的发展特征。所以，我们应当用发展变化的眼光看待中年，而诗人正写出了中年之变，让人看到一个悲观的灵魂在尘世煎熬，何其痛苦哇。下面，通过诗歌正文来感受中年的矛盾张力感。

这首诗，用了13个害怕，好像中年是在惊恐中度过的一样，如此，那老年岂不是更悲惨？这首诗将中年的担惊受怕写到了极致。从深夜和清晨开始，接到电话与否，都是一种担心，害怕你的手离开我的手，可以读出感情的不稳定性，中年往往会面临许多危机，特别是最爱之人的突然离去，仿佛精神依靠没有了，信念丧失等等。

接着写到一组“害怕生铁轻盈，在天上飞/害怕云朵沉重，在水里沉”，以互文的方式来写，非常具有表现力。一轻一重，一上一下，尽显内心的矛盾和诗歌的张力。诗人所表现的是违反常规的现象，俗话说，事物反常必有妖。中年的某些表现确实挺反常的，这就是危机感的体现，同时，影响了内心世界的正常运行。

再接着是害怕仇人和亲人的反应，这同样是矛盾的，不正常的，仿佛仇人和亲人反过来了。诗人将正常的关系打破，建立新的关系，从正常关系发展到不正常关系，这同样是令人感到不安的。中年就处在这种不正常的状态之中，仇人的祝福比诅咒更可怕，亲人天边的喝斥比关心更让人胆寒。就是这种不正常的状态，才导致了中年的崩溃。诗人书写的角度确实新颖。

然后写到琴声远走它乡，这意味着漂泊流浪，诗人写琴声寻找它的琴，加强了漂泊之感，暗示人生仿佛没有归宿。而琴声里的孩子们又是那样苦不堪言，这同样暗示着中年的困境。诗人以琴声和琴的关系为象征，展现中年之伤，写得悲苦，读来令人感伤。谁的中年这么霉？我看是许多人。

再然后，写披头散发人老人喊我闺女，这讲述的是一种特殊的关系，表明中年不仅有来自身的困境，也有来自外部的困局。如果有一位这样的老人认你孩子，你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多少都得表示一下。诗人所表现的是一个局部现象，或许还有更多大同小异的人际关系需要处理，这都是中年的困境，仿佛无法逃避，只能咬着牙承受，极其令人无奈。

再是关于欠债偿还的问题，同样是一个两难局面。债已还清，按理说，应该是好事，可为什么会害怕，这其中必有隐情。而又怕欠下的债永远还不清，这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真金白银尚好还清，而无形之债最具摧毁性。

最后，诗人讲述关于悲的来处问题，知与不知都害怕，这是实与虚的对比，是已知和未知的较量，很显然，确定了悲的来处，又无法解决这悲，才是最可悲的事情。诗人特意用破折号表示一种暗示和指向性。这个“那里来”给人留下了想象的余地。

诗人这首中年之诗，情绪上写得极度悲观消极，反而更有利于表达中年的矛盾和困境。诗人通过正反对立，和矛盾心理，为中年罗列了一系列问题，书写的角度、有意构建的矛盾很有普遍性。这首诗不仅能引起中年人的思考，对其它年龄段的人来说，同样是反思的机会。如果您是中年，尚且不用面对这样的极端局面，那您绝对是幸运的。不是吗？

抛砖引玉，就诗论诗，以写代学，至此，就结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欢迎评论区交流。如果您有值得推荐的诗歌，欢迎留言告诉我，一同欣赏，共同进步。我是诗者格命草，欢迎关注，下期诗评见！

灯灯，现居嘉兴。曾获《诗选刊》2006年度中国先锋诗歌奖、第四届叶红女性诗歌奖、第二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21届柔刚诗歌奖新人奖、第九届扬子江诗学奖，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出版个人诗集《我说嗯》《余音》。2017年获诗探索·人天华文青年诗人奖，并被遴选为2018—2019年度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诗集《余音》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小众书坊“中国好诗第五季”。2024年4月，灯灯荣获2022-2023年度陈子昂诗歌奖年度青年诗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