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啧啧,都说红颜薄命,果不其然!”
“女人呐,不能长得太美,因为太美的女人往往福薄。”
“谁说不是呢,才28岁,这不,就喝药自杀了,扔下一个四岁和一个两岁的孩子,多可怜……”
肖大壮家的灵棚外头,前来吊唁肖红颜的邻居在小声议论。
灵堂中间摆放着逝者红颜的黑白色遗照。
遗照上一朵黑色的黑纱系成的花朵。
照片上,齐耳短发,白皙的面庞,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娇俏可爱的嘴唇。
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恍惚间,感觉红颜还活着。
笑呵呵地看着,在来送她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同事邻居。
遗像下面,是一个摆着瓜果梨桃和一些手工点心的黑色长条供桌。
点心和水果中间是一个香炉,里面燃着给红颜点的香。
细细的香杆插在黄铜做的香炉里,香头上冒着袅袅青烟。
供桌前面大概一米距离的地方,是一张停尸床。
红颜躺在上面,身上盖着白色布单,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在对着供桌靠近停尸床左边,地上放着两个蒲团。
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披麻戴孝跪在上面,在火盆里烧着祭奠的黄纸。
另一个蒲团上跪着一个两岁的女孩,也是全身穿着白色孝服,搓着小手,看着哥哥烧纸。
孩子们没有哭,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个懵懂的孩子,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就按照大人的安排,跪在灵棚里给,再也不能给他们做好吃的妈妈烧纸。
灵棚里进进出出,都是肖家的亲朋。
院子里站满了人,都是来给红颜送行的人。
随着一阵摩托车的突突声,一个红色的摩托车停在肖家门口。
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藏蓝色牛仔长裤,棕色尖头皮鞋的男人,摘下头盔,一头长发散落在肩头,纵身一跃,下了摩托车。
怀里抱着头盔一溜烟跑进院子,直奔红颜的灵棚。
这男子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大喊:
“红颜啊,红颜啊,我回来了……”
男子跑到红颜身边,刚要伸手掀开那白色布单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一把抓住男子的手,瞪着牛眼一样的眼睛,那两只眼睛红红的,肿肿的,眼睛里似乎在喷火。
他沙哑着嗓子说:
“你来干什么?肖家不欢迎你,给我滚!”
2
“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红颜会这么想不开。
哥,是我对不起红颜,你打我,骂我,怎么着都行!”
“槐树林,我打你,都怕脏了自己的手。
我想给我妹子留点颜面,趁我还不想跟你动手,赶紧起来,给我滚。”
肖红颜的哥哥肖大壮嘴唇颤抖,高声叫喊。
好几个亲戚走过来,拉着肖大壮,让他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肖红颜的丈夫槐树林跪在地上砰砰砰给大舅哥磕头,让他留下来,最后陪陪红颜。
跪在蒲团上给妈妈烧纸的两个孩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舅舅和爸爸的争执吓得哇哇大哭。
肖家过来两个女人,一个是肖大壮的媳妇,另一个是肖红颜的妹妹,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安慰着。
红颜的爹娘在两年前相继过世。
如果老两口活到今天,看到花一般的女儿,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就此殒命,一定会哭得肝肠寸断,一定会后悔,当初不该把红颜嫁给槐树林。
五年前,已经去镇上小学任教的肖红颜已经23岁,到该成家的年纪。
前来肖家提亲的人,简直要把门槛踩烂。
因为肖红颜除了有一份体面的教师工作,还因为她长相俏丽。
在白云镇十里八乡之内,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话早就这么说。
更何况还是一个有工作的美女。
在一众求亲者中,红颜的父亲肖老汉相中了槐树林。
槐树林长得高大俊朗,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宽大坚实的肩膀,浓眉大眼,总是笑嘻嘻的,很讨喜。
槐树林和肖红颜站在一起真的可谓是郎才女貌。
不仅如此,槐树林家里有钱,而且是家中独子。
槐树林的父亲在县城开了一家油坊,专门制作压榨食用油。
整个县的大小油铺,几乎都从槐树林家进货。
他们家靠着那间油坊简直富得流油。
槐树林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迟早要继承油坊,成为老板。
肖红颜嫁过去,迟早会成为老板娘。
肖老汉心里的小算盘扒拉地噼里啪啦直响。
肖红颜没有恋爱经历,个性有些软弱,没有主见。
婚姻大事,她相信父母的选择。
父亲一心想把她许配给槐树林,这件事,遭到了大哥肖大壮的强烈反对。
槐家虽然富有,槐树林相貌和红颜也算般配,但是他人品不行。
3
槐树林经常在县城的洗头城洗脚屋出没。
他去那里,可不是为了洗个头或者洗个脚。
他是到那里寻欢作乐。
这样的一个男人,哪个女人嫁给他,不是跳进了火坑?
肖大壮也在县城打工,身边有工友也喜欢去洗头城和洗脚屋。
之前,憨憨地肖大壮单纯地认为,去那些地方真的是为了洗头或者洗脚。
也随着一些哥们光顾过那些场所。
去了几次,才知道,里面大有乾坤。
而且,他在那些地方就遇到过槐树林。
槐树林知道肖大壮家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妹,还没有来提亲,见到肖大壮就叫大舅哥。
肖大壮在心里非常膈应,心想我可不会让我妹妹嫁给你,你这号人不配。
当槐树林家正式来肖家提亲,父亲有意将大女儿肖红颜嫁给槐树林。
肖大壮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爹,你要把红颜嫁给谁都行,唯独槐树林不行。”
“为啥?槐树林怎么你了?”
肖老汉坐在凳子上,给手里的烟袋锅子里塞进金灿灿的烟丝,瞟了一眼儿子问。
“爹,槐树林不是好人,经常去不该去的地方!”
“去啥地方?你见到了?”
肖老汉一脸不相信,把烟袋锅子叼在嘴里点燃,一边甩动火柴杆,让烟火熄灭,一边询问。
“我看见了,他是洗脚屋的常客,好人谁常去那种地方?”
肖大壮说完愤愤地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老父亲。
“这么说,你也去过洗脚屋,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肖老汉用力抽了一口旱烟袋,吐出蓝色的烟雾,眯着眼盯着儿子的眼睛。
“我,我是被那些工友忽悠去的。
再说了,我没去过几次,每次去了,只是洗洗脚,别的可什么都没干!”
肖大壮原本站着,不知道是因为没了底气,还是怎么。
忽然抱着双臂蹲下身,歪着脑袋,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少废话,不能因为人家去洗个脚,咱就说人家人品不好。
槐树林家的条件好。
我合计过了,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能配得上红颜的只有槐树林。”
肖老汉又抽了两口旱烟,发现火灭了。
本来想拿出火柴重新点燃,迟疑了一会儿,他站起身。
把烟袋锅子在脚后跟磕了两下,倒掉烟丝,不抽了。
4
他一边把旱烟管收进一个长条的小布袋里一边说:
“大壮啊,红颜的婚事,你别掺和。
我有我的打算,槐家有钱,咱们可以多要些彩礼。
槐家不会拒绝,只要他们家的彩礼一到位,给你娶媳妇拉下的饥荒,我一下子就能还清。”
肖老汉说完,把烟袋锅子揣进衣服口袋里,两只手背在身后,走了。
肖大壮急忙站起身,紧跑几步,追上父亲,拉住他的胳膊说:
“爹,我娶彩云欠下的钱,我们自己挣钱还,不用拿红颜去换钱啊!”
肖老汉本来因为大儿子阻挠他把红颜嫁给槐家,心里就很窝火。
没想到,肖大壮竟然说他拿女儿换钱,这下可捅到老爷子的气门上。
肖老汉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袋杆。
拿烟袋锅子在肖大壮的脑袋上重重地敲了几下,嘴里骂道:
“别胡说八道,我肖得胜还没有穷到要卖女儿的地步。
我那如花似玉娇生惯养的大闺女,就该嫁给一个富贵人家。
这事你别管,我主意拿定了。
明天我就去槐家商量红颜结婚的事。”
肖大壮的脑壳被老爹敲得嘎嘣嘎嘣响。
他伸手捂着被敲的脑壳,逃一样地跑了。
他去找老娘,说不动老爹,就去劝老娘。
肖家老太太就是个没主意的主儿,跟肖老头过了一辈子,大事小情都是肖老汉说了算。
儿子怎么苦口婆心劝说,老太太就一句话:
“这事听你爸的,错不了!”
就这样,肖红颜和槐树林在一个吉日办了婚礼,结婚了。
当然,槐家的确给了肖家一份不菲的彩礼。
最终,肖老汉有没有用这笔钱去还肖大壮结婚时拉下的饥荒,不得而知。
槐树林抱得美人归,那个美啊。
洗头城洗脚屋都不去了。
一到晚上,就缠着红颜赶紧上床。
红颜要备课,槐树林就关灯。
关了灯就把红颜抱上床,一顿毛手毛脚。
红颜很顺从,个性像极了母亲。
凡事都听丈夫的,就连床上的事,也是如此。
红颜结婚一年,就生了儿子。
槐家三代单传,槐树林结婚头一个孩子就是男孩。
槐家大摆酒席庆贺,槐家喜得贵子。
两年后,红颜又生下女儿,凑成一个好字。
槐树林娶了全镇最漂亮的女人,又拥有一双儿女,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如果,他能和红颜好好过日子,他们的生活会一直幸福下去。
5
然而,这个不着调的男人,在红颜两次生产之后,就开始对妻子有各种不满。
再漂亮的女人,生过两个孩子,身材也难免走样。
红颜纤细的腰肢没有了,腰上出现了游泳圈。
不仅如此,因为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超过8斤。
红颜在怀孕期间,肚皮上长了好多妊娠纹。
孩子生完,那一道道如刀疤一般的纹路依然存在。
不仅如此,给两个孩子哺乳过,她的胸部也开始下垂。
红颜的身体在槐树林的眼里已经没有任何魅力。
他又重新开始光顾洗头城和洗脚屋。
常去和一些风月女子鬼混,槐树林染上了不干净的病。
他还把这些病传染给红颜。
红颜去医院看病,医生建议她,夫妻同治,才能彻底治愈,否则,还会反反复复。
红颜劝说槐树林跟他去医院看病。
槐树林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病,因为他没有任何症状,除了那里长了一些红色的小疙瘩以外。
不痛不痒,为什么要去看病?
这是槐树林的想法。
红颜被那病折磨得上课都受到影响,下身钻心的刺痒。
正在讲课的她,被迫停下来,去洗手间处理。
一堂课,老师要去两三次卫生间,这件事被学校知道了。
教务主任梅老师提醒肖老师,身体不适,就去医院看看。
实在不行,就请假休息几天。
红颜去医院看病手里提着一袋子口服药和外用药往回走。
半路上,梅老师遇到红颜。
拉着她来到街角僻静地方,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红颜心头一沉,呆住了,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随即,和梅老师分别。
她跌跌撞撞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
红颜得了脏病,红颜的丈夫经常流连风月之所,在学校已经传开了。
梅老师在学校不好开口跟红颜说,但看着这女人实在可怜。
在校外把这些事告诉红颜,让她想办法劝说丈夫。
作为老师为人师表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
得了脏病不论是自己所为,还是受他人牵累,都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
性格温和的红颜和槐树林结婚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
这件事彻底激怒了她。
那天晚上,槐树林一身酒气地从外面回来。
他像每天一样,像一个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召唤红颜给他脱鞋。
红颜把两个孩子送回娘家,打算当晚和槐树林大吵一架。
6
如果他能迷途知返,两个人就继续过日,如果死性不改,两个人就分道扬镳。
“红颜,红颜,出来帮我脱鞋,脱裤子,脱衣服……”
槐树林在客厅叫唤着。
红颜从卧室走出来,眼睛红红的,刚刚哭过。
她没有像每天一样,蹲下身子,给槐树林脱鞋。
站在槐树林的对面,她深呼吸了两次,伸手把脸上的泪痕擦了擦,终于开口:
“树林,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第一条路,不要再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跟我去医院一起治病……”
没等红颜说完,槐树林不耐烦地叫着:
“第二条路,说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就是,如果你不悔改,咱们没有必要继续一起生活下去。
我们离婚吧!”
槐树林嚯的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红颜跟前。
瞪着眼睛,抬手就给红颜两个嘴巴:
“老子花大价钱把你娶进门,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离婚?
要TM的离婚,也是我提,也轮不到你!”
槐树林在地上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开门走了。
红颜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出现两只红红手掌印儿,那是槐树林给打的。
当晚,红颜就喝了家里买来准备给菜园除草的百草枯。
整整一瓶百草枯,她一口气喝光了。
槐树林之后好几天没有再回过家,一直住在洗脚屋。
红颜越是不愿意让他去那儿,他就越要待在那里。
红颜把孩子送回娘家三天,没有再来看过孩子。
肖大壮放心不下,去了红艳家。
等他再次见到妹妹的时候,红颜已经咽气了。
红颜的灵前,槐树林披麻戴孝跪在那里,不停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哭喊着说:
“红颜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如果你能活过来,我一定不再去那些地方了,我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
红颜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天空乌云密布,刮起大风,地上的尘土被风吹起,形成漩涡。
肖家的灵棚下,一个男人在忏悔,他的女人已经逝去,不可能再回来。
一对幼童躲在大人的怀里呜呜地哭泣。
本故事为虚构创作,内容为版权方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