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时候河南淮阳,这里山水相依,城郭错落。城中有一位姓叶的秀才,至今无人知晓他的全名。叶生其人,面容清瘦,目光中透着睿智与坚毅,一袭青衫虽有些旧损,却难掩他身上的儒雅之气。他的文章词赋,在当时堪称首屈一指,那文字如行云流水,意境深远,每每读来都令人赞叹不已。然而,命运却似故意捉弄他,始终未能让他考中举人。
恰逢关东的丁乘鹤,前来担任淮阳县令。丁公生得仪表堂堂,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一日,偶然间读到叶生的文章,顿觉不同寻常,那文章仿佛夜空中的璀璨星辰,格外耀眼。丁公心中大喜,急忙召叶生来谈话。叶生来到县衙,举止得体,谦逊有礼。丁公见他第一眼,便被他的气质所吸引。两人交谈之间,叶生对答如流,见解独到,丁公越发高兴,当下决定让叶生在官府读书,并慷慨地资助他学习费用;还时常拿钱粮救济叶生的家。
时光荏苒,到了开科考试的时候。丁公在学使面前对叶生赞不绝口,凭借丁公的威望,叶生顺利得了科试第一名。丁公对叶生的前途寄予了极大的希望,仿佛看到一颗璀璨的新星即将升起。乡试考完,丁公迫不及待地要叶生的文稿来阅读,只见那文稿上的文字如珠玉般熠熠生辉,丁公拍案叫好。可没料想,时运限人,文章虽好命不佳,发榜后,叶生仍旧名落孙山。
叶生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家中陈设简陋,却也整洁。他看着那熟悉的书桌和书架,心中满是愧疚。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丁公的期望,惭愧至极。他身形消瘦,呆如木偶般坐在那里,眼神空洞无神。丁公听说了叶生的情况,亲自登门劝慰。叶生见到丁公,泪水如决堤之水,流个不停。
丁公同情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叶生啊,不必如此沮丧。我约好等自己三年任满进京,到时候带着你一起北上。” 叶生听后,心中感动不已,哽咽着说:“大人之恩,叶生无以为报。” 辞别丁公回家后,叶生从此闭门不出。
没过多久,叶生病倒在床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丁公经常送东西慰问他,那礼物中饱含着关切之情。可是叶生服用了一百多副药,却根本不见效。丁公正巧因冒犯上司被免了官职,将要离任回乡。他给叶生写了封信,信中言辞恳切:“我东归的日期已经定了,所以迟迟不走的原因,是为了等待你。你若早晨来到,我晚上就可以上路了。” 信被送到了病床上,叶生看着信,泪水再次涌出,他心中痛苦万分,让送信人捎话给丁公说:“我的病很重,很难立即痊愈,请先动身吧。” 送信人回去如实说了。丁公不忍心就走,仍慢慢等着他。
过了几天,看门的人忽然通报说叶生来了。丁公大喜,急忙迎上前来慰问他。叶生虽面带病容,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说:“因为小人的病,有劳先生您久等,心里怎么也不安宁。今天有幸可以跟随在您身边了。” 丁公于是整理行装赶早上路。
丁公回到家,让儿子再昌拜叶生为师。丁公子再昌,年方十六,生得眉清目秀,眼神灵动。他当时还不能写文章,但是却特别聪慧,文章看上两三遍,就不会再忘记。叶生看着这个聪慧的少年,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他开始尽心尽力地教导公子,把自己的学问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过了一年,公子便能落笔成文。加上丁公的力量,于是他进了县学成为秀才。叶生把自己过去考举人的范文习作,全部抄下来教公子诵读。结果乡试出的七个题目,都在准备的习作中,无一脱漏,公子考了个第二名。
一天,丁公看着叶生和儿子,感慨地说:“您拿出自己学问的剩余部分,就使我的儿子成了名。然而您这贤才却被长期埋没,有什么办法呢!” 叶生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说:“这恐怕是命中注定的吧。不过能托您家的福为文章吐口气,让天下人知道我半生的沦落,不是因为文章低劣,我的心愿也就足了。况且读书之人能得一知己,也没什么遗憾了。何必非要穿上官服,抛掉秀才衣裳,才说是发迹走运呢!” 丁公认为叶生长期客居外省,怕他耽误了参加岁试,便劝他回家。叶生听说后脸上现出了凄惨不乐的神色,心中满是不舍。丁公不忍心强让他走,就叮嘱公子到京城参加会试时,一定要为叶生稍纳个监生。
丁公子考中了进士,被授部中主政。上任时带着叶生,并送他进太学国子监读书,与他早晚在一起。过了一年,叶生参加顺天府乡试,终于考中了举人。正遇上丁公子奉派主管南河公务,他兴奋地对叶生说:“此去离您的家乡不远。先生已经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该何等令人高兴。” 叶生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心中满是期待。
他们择定吉日上路。到了淮阳县界,丁公子派仆人用马车护送叶生回了家。叶生到家下车,只见家门依旧破旧,周围的环境透着几分凄凉。他心中非常难过,慢慢地走到院子里。妻子正好拿着簸箕从屋里出来,猛然看到叶生,吓得扔了簸箕就走。叶生凄惨地说:“我现在已经中了举人了。才三四年不见,怎么竟不认识我了?” 妻子站在远处,满脸惊恐,颤抖着说:“您死了已经很久了,怎么又说显贵了呢?之所以一直停放着您的棺木没有埋葬,是因为家里贫穷和儿子太小的缘故。如今儿子阿大已经成人,正要选择墓地为您安葬。请不要作怪来惊吓活人。”
叶生听完这些话,心中满是伤感和懊恼,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慢慢进了屋,见自已的棺材还停放在那里,便一下扑到地上没了踪影。妻子惊恐地看了看,只见叶生的衣帽鞋袜落在地上。她悲痛极了,抱起地上的衣服伤心地大哭起来。儿子从学堂中回来,看见门前拴着马车。他问明赶车人的来历,吓得急忙跑去告诉母亲。母亲便流着眼泪把见到的情景告诉了儿子。娘俩又仔细询问了护送叶生的仆人,才得知事情的始末。
仆人返回,如实报告了主人。丁公子听说,泪水浸湿了胸前的衣服。他立即乘着马车哭奔到叶生的灵堂祭拜;出钱修墓办理丧事,用举人的葬礼安葬了叶生。又送了很多钱财给叶生的儿子,并为他请了老师教读。后来丁公子向学使推荐,使叶生的儿子第二年入县学成了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