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我爸死后,我妈就把舅舅接到家里住了。
从此之后,我只能吃舅舅剩下的,穿他穿破的,还要被他打被他骂。
我毕业后辛苦攒的钱被我妈偷偷给了我舅。
我哭着反抗时,我妈说:
“你是个女孩,终究是嫁出去的,家里还是得有个男人顶着,你什么都得供着你舅舅才对。”
后来,当她躺在病床上求我去找舅舅来时。
我眼皮也没抬,冷冷说:“他来不了,家里的男人已经被我送进去了。”
1.
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六岁之前,我是独生女。
六岁之后,我是单亲家庭的独生女。
因为我爸死了。
但我并不想念他,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在他那里得到过任何关爱。
甚至知道我的性别后,很多该给我打的疫苗都没有打。
但打针的事还是奶奶解决了。
只不过当她把针扎进我的脑袋时,我吵闹的哭声招来了好事的邻居。
后来听邻居说在此之前,他们曾经想将我投到井里。
可惜家里已经没有井了,因为他们以为我妈怀了个男孩,就早早把井填了,安装了自来水。
而因为奶奶要给我扎针的事情闹大了,为了躲开那些村民流言蜚语,爸妈不得不带上我外出打工了。
我跟在他们身边,但大多数时候都被锁在了小小的出租屋里。
他们说那是为了保护我。
直到有个小孩隔着窗户跟我说话,我才知道,原来男孩子是可以到处去玩的。
原来男孩子这个年纪是可以去上幼儿园的。
2.
我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爸妈只提起了一次。
他们说不用上,到时候直接上一年级就好了。
“又不是儿子,花这么多冤枉钱干嘛?”
“要不要直接送老家上学算了?这里要交借读费吧?”
“你想什么?到时候又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虐待她。”
“那你有什么办法?”
“放心吧,我打听过了,旁边那个小学只要考试和面试过了她就能上。”
后来,我还是没有上幼儿园。
我在家里靠着死记硬背上了学会了简单的算术和认字。
又在鸡毛掸子下学会了如何跟人聊天、面试。
所以当爸爸死了时候,我以为我终于要从重男轻女的家庭氛围里逃脱出来了。
却没想到又被我妈亲手带入了更黑暗的深渊。
几个月后,妈妈把舅舅接到了家里来住。
看着那个只比我大三岁的却比我大一个辈分的男孩,我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舅舅是外婆拼了老命生下来的独子,被外公一家宠上了天。
就因为和我年纪相差不大,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而妈妈为此觉得很没面子,经常对我的性别感到怨愤。
可是他一来到我们家,妈妈的脸上终于没有了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
3.
我入学后没多久,我爸就死了。
他是放工后跟工友吃夜宵,然后一头栽进江水里死的。
我妈后来无数次反复提醒我,她说我爸是因为我上学才会死的。
我以为她这样是想让我觉得愧疚——为了激励我多读书,不让爸爸白死了。
直到舅舅来了之后,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
舅舅没有面试上我们这里的小学。
舅舅说:“真羡慕盼儿能读在这里读书。”
于是我就知道了,妈妈宁愿能去上学的人是舅舅,而不是我。
为了让舅舅入学,妈妈开始四处攒择校费。
她还强迫我给舅舅“补课”。
可是年纪本来就比我大的舅舅怎么可能会服气呢?
他甚至不想好好跟我说话。
为了能出去玩,他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我推开,又从我的身上跨过走向出租屋的门口。
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推的那一下让我的脑门撞到了茶几上。
我觉得头很疼,头昏眼黑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
等我恢复了一些意识爬起来的时候,妈妈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回来了。
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因为我的眼前一片血糊糊的。
4.
那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我妈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
妈妈问我:“你舅呢?不是叫你帮他补课吗?”
我说他出去玩了。
妈妈还想要责怪,但她带来的客人却喝止了她。
“现在先给孩子止血!”
然后我就被搂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了。
轻柔的纸巾擦拭了我的额头流淌下来的血液。
应该是那个阿姨自己的纸巾,我想,因为我妈给我用的都是很粗糙的厕纸。
“先把孩子送医院吧,应该要缝针。”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用不用。”妈妈连忙摆手拒绝了。
“小孩子这点伤算什么,很快就好了。”
妈妈还是不以为意地说:“兰姐,你看我们小时候也经常破皮吗?也没见要上医院的。”
妈妈说话的时候,叔叔给我换了一张纸巾按住了额头的伤口。
那张纸巾很香,而换下来的纸巾很红。
“不行了,还是送医院吧。”叔叔这次说得更加坚定了。
“不用!止不住血我去买点止血贴就行了,干嘛大费周章的?这不是浪费钱吗?”
5.
妈妈拦住了把我抱起的叔叔。
“你怎么还想着钱啊?”阿姨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可思议,她说:“我们不是刚给了你一笔钱吗?”
“那是留给天佑读书的择校费!我死都不会乱动的!”
“你!你不是说那是给你昭儿的学费吗?你骗我!”
“说那么难听干嘛?天佑不也是你弟吗?”
“你不会真的把他当儿子养了吧?”
“是又怎样?家里不能没有个男人吧!你家男人又没死,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妈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觉得有些害怕。
“别吵了。我送孩子去医院吧,不用你出钱。”叔叔开口说道。
妈妈说:“随你们便。最好别回来了!”
后来我被带去了医院,我妈没有跟过来。
她没来也挺好的,我不想她再说我装可怜了。
因为医生说我来迟了,就算缝上了以后还是会长疤痕。
阿姨跟我说原来她是妈妈的大姐,也是我的大姨。
我记得她,妈妈收回来给我穿的旧衣服都是她女儿的。
那天晚上,我身上就穿着她女儿的旧衣服,心里擅自做了一回她的“旧女儿”。
那天晚上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和舅舅早就睡着了。
6.
上小学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努力读书。
有些人猜测说是我爸爸死了,我读书是为了出人头地。
有些人说是我太丑了,额头上的疤痕吓坏了很多小孩,没有人跟我玩,所以我只能读书了。
其实都不是的。
真正的原因是,我要帮舅舅做他的作业。
自从去医院回来后,妈妈跟大姨就没有联系了。
从那以后,我也不能穿小表姐的旧衣服了。
但我要穿舅舅穿剩下衣服,吃舅舅吃剩下的饭菜。
妈妈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去医院,本来她可以继续问大姨借钱的,也用那么辛苦赚钱供两个孩子了。
所以我要自食恶果。
舅舅也觉得这都怪我,让他少了个有钱的姐姐。
于是他总是让我帮他写作业。
可是他比我高三年级啊,他的那些作业太难了。
我遇到不会做的题时,舅舅也不会教我,只会对我又打又骂。
“废物!女生真是没用!”
我没有办法,只能更努力学习。
因为我真的不想被打了。
7.
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这种情况还是持续到了舅舅初三毕业后。
舅舅没能考上高中,他跟妈妈说是因为我总是打扰他学习。
那时候我六年级,刚考上县里最好的初中。我知道叛逆是什么。
我试着说出真相,可是我知道他们没有人会听。
妈妈想让舅舅继续上高中。
舅舅去打听了一圈后又放弃了,高中太无聊了。
“算了,我去读个技校好了。”
妈妈有些为难,但在知道我初中也不需要学费后,还是答应了继续供舅舅上学。
舅舅去读技校后,我终于迎来了一些清净。
在县里最好的中学有统一的校服,我终于可以不用穿舅舅穿剩下的衣服了。
那几套校服,我穿了三年,放假也穿,洗到发白也穿。
当我考上高中的时候,舅舅已经出来实习了。
可当妈妈以为终于松一口气的时候,舅舅把一个女生的肚子搞大了。
他哭着跑回来让我妈借钱给他去打胎。
妈妈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短暂地笑了一下。
在听到舅舅的哭诉后,她立刻收起了笑容。
“姐,你可不能不救我啊!”
8.
妈妈又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十五岁的我以为那是一个信号——我是有机会争取的,我是可以反抗的。
“舅舅,你别为难我妈。”
妈妈没有说话,舅舅却凶巴巴骂我。
“长辈说话别插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这个只大我三岁,还幼稚得把女生肚子搞大的男人,一脸凶狠地对我发脾气。
那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在这个家说话。
然后才发现,原来我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的。
有资格说话的舅舅不停地劝说我妈。
“姐,我知道你肯定有钱的,我这事情也不大,把陈昭儿的学费给我填了就行了。”
妈妈面露难色:“昭儿的老师说她很有机会上大学的。”
舅舅立刻驳斥她:“哪有那么绝对的?高中三年啊!变数很大的!而且女孩子后发力很弱的,到时候被人反超了也说不定。”
妈妈有些被说动了一些,我的心跟着冷了下来。
“再说我们家就剩我一个男的了,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情,以后谁照顾你啊?”
“你帮我把这件事摆平了,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我知道他一说这种话,我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妈妈还没说什么,我就哭了起来。
我哭得声嘶力竭,第一次把内心的痛苦向外人展示。
他们却觉得我疯了。
“姐,你看,读书多了就是这样,发什么癫啊?”
9.
妈妈还是把钱给了舅舅,我没有钱交学费读书了。
后来她给我找了一份工作,但是我没有去。
初三的那一个暑假,天气闷热,雨水稀少,花盆的土都干裂了。
我没有跟妈妈说过一句话,自己找了两份工作。
可还是不够。
我算了一下,加上住宿费和生活费,这些钱还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寒假假期短,到时候肯定没时间打工赚钱,那下个学期的学费也是不够的。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那个记在心里快十年的电话。
直到开学前一晚,妈妈不断地在我房门前走来走去。
说是房门也不对,只是用帘子把我的床跟客厅隔开而已。
“刷拉拉!”我用力地拉开了帘子。
妈妈尴尬地停下了脚步。
“昭儿......”
我看了她一眼,她没说话,我就转身拿衣服去洗澡了。
“发什么脾气?”
“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发脾气。”我很平静地开口。
妈妈黢黑的脸居然红了起来。
“你要理解妈妈的难处,妈妈拉扯你们两个长大已经很辛苦了。家里又没有可靠的男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不想听她倒苦水了,因为她跟我说的那些苦,都是她自找的。
“妈妈知道你这两个月很辛苦,妈妈也知道你很想继续读书。你攒的钱够吗?不够的话......”
“够了!”我打断了她的话。
妈妈立刻噤若寒蝉。
她那副样子,真可怜啊。
可是后来我就无数次想,我真的不应该这样一次次地心软。
10.
舅舅搞大别人肚子的事情解决之后,总算安分了一段时间。
妈妈给他在附近单独又租了个房子,时不时还过去给他收拾卫生,或者叫他过来我们家吃饭。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觉得特别难以自控。
舅舅每次见我都没有好脸色,他不爱跟我说话。
他不再叫我的名字,而是一声声地叫我“大学生”。
他觉得这个称呼是嘲讽,是枷锁,能把我锁死在牢笼里。
我不回应他,他就恼羞成怒,跟我妈告状说我不懂礼貌。
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我高中学费是自理的,他就更加不依不饶了。
“牛逼啊,大学生。”
“你奖学金多少啊?快拿点孝敬舅舅。”
“别那么不懂事。你也不想你妈那么辛苦的吧?”
“还是说你那钱其实是出去卖吧?你那么丑,男的愿意点你吗?”
舅舅没有说完,我就用力踢了他一脚。
我脸上的疤痕就是拜他所赐的,我踢回他一脚,也无法为小时候的自己报仇。
舅舅痛苦地哀嚎很快就把妈妈引了过来。
妈妈又开始指着我骂我不懂事,跟小时候一样。
每一次舅舅做错了事情,就让我顶锅,就算舅舅有错在先,还是要骂我打我说我不懂事,说我不懂得让一让舅舅。
这一次我没忍,直接跑回学校了。
不管他们怎么嘲讽,怎么不看好我,高中三年我还是熬过来了。
直到高考完后,我都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摧毁我奔赴光明未来的路。
可当我填报志愿的时候,舅舅又拿出了一张孕检单。
11.
历史又在重演。
愚蠢的人永远不会在教训中长进。
我的舅舅是个大蠢驴。
可我的妈妈却高兴坏了,因为舅舅说他打算结婚了。
“结婚好啊!先成家后立业!你愿意安定下来真是太好了!”
妈妈高兴极了,这种高兴远远超过了我高考出成绩的那一天。
“姐,你说得对。不过就算我现在想结婚,人家女方也不愿意跟我过苦日子啊。”
舅舅的诉苦,妈妈不可能不听。
“确实是这样,她那边有说要多少彩礼吗?”
“彩礼其实都好说,就是说一定要有个房子,不然以后孩子大了上学都不方便。”
“是的是的。”妈妈无脑附和。
“可是我这两年打工也没攒下多少钱,当然我是很愿意吃苦的,但我不想人家吃苦啊。”
“你说的对,不能让女孩子跟你吃苦。你真的懂事了。”
“那,姐,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以后保证会还的!我发誓!”
妈妈着急地拉住了舅舅要发誓的手,支支吾吾了一阵。
“我跟昭儿商量一下。”
“你跟她商量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事情直接说!”
我看他把话架到这里了,也就直说了:“高考出分了,我的分数可以去不错的大学。”
舅舅听到后先是嘲讽一笑:“把话说得那么满,知道你厉害啦!大学生!”
然后他又说:“喂,大学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读那么多书,你对这个家有做出过什么贡献吗?”
我忍无可忍,还是说了一句:“我用你钱了吗?我还想我给你贡献什么?”
12.
“你用我姐的钱了。”舅舅马上又说:“姐,我跟他们这些没良心的读书人不一样哈。”
“她那么厉害,高中学费都能自理,读完大学说不定就跑了。我不一样,我在这里买了房,肯定有你的房间,到时候你就住我家。”
“我跟你才是一家人。”
在舅舅的挑拨离间下,妈妈果然答应了。
她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舅舅,就没有钱给我交学费了。
她让我去读另外一家离得近,学费又低一些的学校。
那个学校一点都不好,妈妈只是想省下我的学费和路费而已。
我求着她不要失去理智一样给钱舅舅,她却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只有我知道那只是王八上岸缓一缓。
很快,他的所作所为就印证了这句话。
我没有听妈妈的话,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学校。
我说我会申请助学贷款,大学不会再花她一分钱。
妈妈觉得理亏,也没有再阻止我了。
收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特意跟老板请了假,在家里等着邮件上门。
我等到了邮递员的电话,正想去开门,门外就传来了异响。
“对,我是她舅舅,你直接给我就行。”
“别给!”我用力地拉开门大喊了一声,可还是晚了。
我看着妈妈和舅舅站在门外,跟邮递员挥手告别。
舅舅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的录取通知书,我心里绝望极了。
舅舅撕开袋子,把里面的录取通知书拿了出来,念出了封面上的字。
“xx大学,陈昭儿,你真是出息了。”
“你妈不是让你报oo大学吗?你怎么不听她的?”
我说:“把它还给我!”
“呵呵,你真是越来越会驳嘴了,还敢命令我?”
“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就报警!”
“昭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这样对你舅舅?!”妈妈终于开口了。
可我宁愿她袖手旁观。
舅舅扬了扬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同样也威胁我:“你敢报警,我就直接把它撕了。”
13.
我紧紧握住了拳头,被我修剪的极短的指甲还是掐得我肉痛。
“姐,我就说了吧。你让她读那么多书干嘛?女生读那么多书是会变坏的,现在就不听话了,报志愿这种大事都不听你的,你指望她以后还听你什么?”
舅舅又在妈妈身边吹起了耳旁风。
“当初就应该像我那样,读个技校,掌握一项技能,现在出来都能赚钱孝敬你了,而不是在这里气你。”
我已经明白了,他就是想来羞辱我的。
“你读技校是因为你考不上。”
“我考不上难道不是你打扰我吗?想起这个我就来气,我上不了学,那你也别想上了!”
舅舅说完就举起了火机,妈妈吓了一跳却没有阻止他。
我飞扑了过去,却有人快了我一步。
那个高大的男人从舅舅的手里抢过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你谁啊?”舅舅不服气地问他。
“我是昭儿的大姨夫。你是谁?为什么要烧我外甥女的录取通书?”
“少他妈来攀亲戚!你要是陈昭儿的大姨夫,那不就是我的...大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