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作家|郭松:酒这东西,实在奇怪

冰海谈小说 2024-04-15 00:52:12

提笔写下这个题目时,感觉称酒为“东西”似乎欠妥,若称“家伙”、“玩意”之类更是,称“尤物”似乎也含贬意,还是口语化地称“东西”吧。

酒这东西,实在奇怪。几杯落肚之后,就会感觉飘飘然、醺醺然。平素道貌岸然的人,也会绽出笑脸;一向沉默寡言的人,也会谈笑风生;再喝几杯之后,苦闷烦恼都忘了,酒酣耳热,意气飞扬,不可一世,若不及时知止,就难免剔吐纵横,甚至撒疯骂座、酒失酒过了。

国人饮酒,历史久远。发明酒者,说是仪逖,又说是杜康,仪逖夏朝人,杜康周朝人,距今甚远,无可稽考。尚书有“酒诰”之篇、谆谆以酒为戒,一再说“祝兹酒”(停止这样饮酒),“无彝酒”(勿常饮酒),想见古人饮酒早已成风,且到了“大乱丧德”的地步。汉朝萧何造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此律并未彻底实施。事实上,酒楼妓馆处处笙歌,无时不飞觞醉月。文人雅士水边修禊,上山登高,一向离不开酒。名士风流,以为持螫把酒,便足了一生。

“酒有别肠,不必长大”,语见《十国春秋》,意思是说酒量的大小与身子的大小未必成正比,壮健者未必能饮,瘦小者也许能鲸吸。古代传说“文王饮酒千钟,孔子百觚”,王充《论衡•语增篇》就驳斥:“文王之身如防风之君,孔子之体如长狄之人,乃能堪之。”且“文王孔子率礼之人”,何至于醉酗乱身?就我孤陋见闻所及,白酒约一斤足以令人头昏目眩。惟酒无量,以不及于乱为度,看各人自制力如何。

酒,乃提神、助兴之物。“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诗经·七月》中的“为此春酒,以介眉寿”,首开以酒祝寿先河;燕丹送荆轲,易水边,一觞壮行酒写出“士为知已者死”的苍凉悲壮;鸿门宴上,樊哙立饮斗卮酒,生啖彘肩肉,举惊四座,威镇项王,刚猛勇武摄人心魄;“携幼入室,有酒盈樽”让人僾见采菊东篱,躬耕南野的陶渊明“复得返自然”;长生殿杨玉环一幕“贵妃醉酒”,演绎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千古绝唱;柳三变文人失意,低吟出“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之凄美,读来黯然神伤;绝代才女李清照,“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把愁绪刻画得入木三分;琅琊山上“泉香而酒洌”,太守饮成醉翁,一醉“醉”出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一曲《钗头凤》吟岀陆游、唐琬的爱情挽歌。

因酒误事、闹事、成事的也不少。孙权醉酒纵皇叔,刘备到东吴与孙尚香成婚,孙权企图囚住皇叔,刘备夫妇欲偷返荆州,东吴察觉后连忙禀报,可孙权喝得大醉,刘备赢得时间,顺利返回;张飞醉酒命呜乎,刘备东征败亡,张飞急于挂孝伐吴,吩咐范疆、张达制办白旗白甲,二人请求宽限,遭酒后张飞暴打,二人便起杀心,张飞与部下大醉,被范疆、张达趁机所害。宋江因酒怒杀阎婆惜、因醉浔阳楼题反诗;鲁智深凭酒劲倒拔垂杨柳、大闹五台山;武松因醉卧景阳岗打虎、怒杀西门庆。哪个不是因酒闹事、因酒成事?难怪有人说:“无酒不成《水浒》,不喝酒上不得梁山。”连那个女人母大虫,也都敢扳倒酒缸。梁山好汉喝了酒不吝杀人,以至于众聚义厅豪饮,血脉贲张放言“杀上金銮殿,夺了皇帝老儿的鸟位”。

酒后还见酒性,就像鬼谷子的那句话“醉之有酒而观其性”,酒到醉时显本性,酒后行为可看清人的克制力。然而,酒后狂悖行为有太多:君王醉而“烽火戏诸侯”者有之,野民醉而言行鄙陋者有之,莽汉醉而掀案起者有之,游侠醉而拔剑起身者有之,文人狂醉、击筑悲歌有之,武人狂醉、怒发冲冠有之。状态种种,不一而足。“酒壮英雄胆”,何止英雄胆,还有色胆。“酒是色媒人”,多少人酒后整出龌龊事。《西游记》中的天蓬元帅,高大威猛,工作体面,就因贪杯,多喝了酒,起了色心,追到月宫戏了嫦娥,被玉皇大帝贬下人间受戒。

酒不能解忧,也不能消愁,只能在由兴奋到麻醉中暂时忘却,所谓“无息无虑,其乐陶陶”;可酒醒之后,所谓“忧心如醒”,那份病酒的滋味很不好受,酒能削弱人的自制力,酒后有人狂笑不止,也有人痛哭不已,更有人滔滔不绝,也许会把平夙不敢告人之事吐露一二,甚至把别人的隐私也当众抖露出来。最令人难堪的是强人饮酒,或单挑,或围攻,想方设法把别人灌醉。那咄咄逼人的声嘶力竭的划拳,在赢拳的时候,那一声拖长了的叫,也是内心的一种满足,在别处得不到满足,就在划拳时如愿以偿。

在日常生活中,酒充当了重要角色:新春佳节、婚事嫁娶、丧葬祭祀、生日寿诞、祝捷庆功、宾客贲临、同学聚会、朋友小酌,林林总总,千差万别,不变的是“酒”当其冲,如俗话“无酒不成席”。我们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古训,且为历代推崇,但这只是追求的一种境界,现实中有几人是“淡如水”的?酒除了它的药理功能,更有它的特异功能,酒有一种亲和力:几个陌生人坐在一张桌前,起初气氛冷清,待三巡过后,亲热得像几个老友。

我有一友,平日少言寡语,只要三两一下肚,那话就滔滔不绝;酒有壮胆之能,只要酒到七八成,纵使是月黑风高,也敢闯荒山野岭;还有一友,平时腼腆得像个大姑娘,只要几杯酒一喝,若是进了歌厅,从头到尾紧攥话筒,破开公鸭嗓门,直嚎得天昏地暗,还把腰肢扭得水蛇似的,引得一屋子人笑得前俯后仰,就差没背过气去。

酒这东西,高兴也喝,难过也喝。真的是“杯小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其实,酒进入肚腹,不能充饥,也不能解渴,只作用人的神经。经酒一滋润,一刺激,神情就难以名状的诡谲,言语和行为都不同寻常了。人世间有了酒,生活便丰富多彩了,滋味悠长了。酒本是无感情的饮品,却因喝酒时的不同心情,使酒有了不同的感情色彩。有些场合,不想喝酒,领导就说:“你不想喝,就坐女桌吧”,我也乐得在女桌插科打诨,静看主桌乱象。

爱酒者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厌酒者说,酒是人来疯,谁喝谁发疯。酒的是非究竟怎样评说,古往今来见仁见智各执其词。若要合而论之,是否可以这样说,酒乃利弊兼有的“双刃剑”?《菜根谭》的“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恐怕才是令人低徊的境界。

作者简介:

郭松,四川泸州古蔺人,现定居云南昆明,硕士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散文100余篇,曾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多篇散文被选为中学语文试卷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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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兼创作基地主任: 刘云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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