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他以柄》
作者:周扶妖
精选片段:
那男子一愣,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说:“娘娘切勿如此!”
裴轻柔声道:“救命之恩,自当受得起。敢问阁下是……”
那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朝裴轻拱手道:“属下乃南川大营都统楚离,奉南川王之命特来护驾勤王!”
养居殿外,尸横遍野。
孟闯和一干禁军将士在如此暴雪中喘着粗气,衣衫尽湿,有血也有汗。若非南川大军来得及时,今夜他们恐被裕王和其他宗亲的兵马踩成肉泥了。
见前面来了人,孟闯擦了把脸上的汗,立刻起身,本想开口喊一句南川王,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又没叫出口。
听闻南川王把持南川大营多年,手段毒辣,震慑南境已久,以至于南边只知南川王而不知皇帝。这般人物,又同是陛下宗室兄弟,从年岁上算,也该近不惑之年了。
怎么也不该是个看着还不到二十五的年轻男子啊。
且此人身量极高,身形健硕挺拔,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到了近前。见孟闯身上挂着禁军统领的令牌,却如此愣愣地望着他,男子一笑。
隔近了看,孟闯惊叹于此人的容貌。他肤色偏白,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眼梢吊着一股邪劲儿,薄唇殷红总带着笑意。
可骤见此人眸中一凛,眸色倏地深不见底,孟闯当即心颤了下:“见……见过南川王。”
谁知这人竟是歪头冲他一笑,还在他肩上拍了拍:“刀法不错。”
只是这随随便便一拍,于孟闯而言却像被千斤重的石头猛砸了下,肩膀瞬时酸痛不已,连拿着刀的手都开始发颤。
此人……孟闯回身看向那道背影。
他定是南川王,是个绝不简单的人物。
殿内,传来了萧敬的咳嗽声。地上跪着的三人被拇指粗的麻绳牢牢捆着,手被硬生生地折到了背后,折得变形,叫人哀号不已。
“哟,好热闹啊!”人影未现声先到,养居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双黑色蟒纹战靴率先映入眼帘。
“你……你就是南川王?”跪在地上的裕王死死地盯着来者——就是这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毁了他所有的筹谋和盘算。
然来者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是慵懒随意地朝着萧敬行了个礼:“南川萧渊,特来救驾。”
他刀上的血滴了一路进来,血腥气浓重——这是大不敬之举,萧敬却淡然模样:“有劳南川王。”
萧渊盯着病榻上的男人。他虽病得严重,苍白面色却掩不住俊朗,即便贼人杀到了门口,他仍泰若处之,面不改色。面对一个救他于危难之际的大功臣,也没有丝毫的卑躬屈膝。
这就是帝王之态?
嘁。
萧渊不屑地笑了笑,只是胸中怒火渐盛。他侧眸看向地上跪着的三人,幽幽道:“裕王、允王,还有个大将军,逼宫谋反,臣弟便替堂兄都杀了如何?”
那三人忙哭喊着磕头求饶,众人皆知萧敬是明君,是仁君,不会这么狠心杀了自己的宗亲兄弟。
只是未待萧敬开口,萧渊便已抬了手,外面当即进来几个粗犷的军汉,大刀一挥就要行刑。
“啧。”萧渊拿刀尖指了指他们,“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在陛下面前杀人多不好看,去,拎到外面。”
“是!”
踏出门的下一刻,三人便血溅当场。
萧敬不住地咳嗽起来。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落在萧渊耳中就是一遍又一遍的讽刺。
就为了这么个病秧子……
他倏地跨上龙榻将刀抵在了萧敬的脖子上,血瞬时染红了萧敬雪白的里衣。
两个男人离得极近,对峙着。
萧敬还是不怕,甚至都不慌。
“堂兄既然寿数不永,可写了遗诏?臣弟甚是好奇。”萧渊故作沉思,“是要传给那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小皇子吗?啧,一个奶娃娃坐龙椅,坐得稳吗?”
同为男人,萧敬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意。这种敌意不同于那些觊觎皇位的敌意,而是对他这个人,对他萧敬的敌意。
颈间刀刃又往里了一分,萧敬终于蹙了眉,开口之言却是:“多谢。”
“呵。”萧渊拿开了刀,“笃定我不稀罕什么皇位是吧。”
萧敬拿起榻边小桌上的帕子,擦着颈间的血。
“你想要皇位,等他们把我和皇子杀了,再来个拨乱反正岂不更名正言顺。”萧敬平静地看着他,“不要皇位,萧渊,你想要的是什么?”
萧渊盯着萧敬半晌,忽然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可不巧,他不喜欢有意思的人。
“就是无聊,练练身手罢了。不过到底也算是立了功。”萧渊随手把刀扔在一旁,弄脏了萧敬的被褥,“那些个金银财帛我多得是,堂兄可别赏这些。”
萧敬不说话,在等着他的下文。
萧渊一笑:“不如就把你的女人送给我?”
寒宁宫内,裴轻哄睡了萧稷安,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原担心萧稷安受了惊,可未料他竟是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孩子胆大,可裴轻却是后怕。
若南川军来得再晚一点,他们三人便是裕王一派的刀下亡魂了。
“娘娘。”
裴轻出神之际,织岚轻轻唤她:“奴婢侍奉您梳洗吧。”
裴轻还是刚刚的样子,发丝凌乱,衣衫沾了血污。她很少这样狼狈,自入宫后她便恪守宫中规制礼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效仿姐姐的样子。因为姐姐从不出错。
织岚扶着裴轻去了里间,侍奉她褪去衣衫,散下长发。
“织岚,你可有伤着?”
织岚回想起裴轻扑到她身上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她摇摇头:“没有,奴婢好好的,一点也没伤着。”
裴轻点点头,沉默了会儿,又问:“陛下那边,可还顺利?”
“娘娘放心,陛下一切安好。逼宫谋反之人已当场伏法,禁军伤损严重,现在宫内防卫已由南川军接管。”
织岚欲言又止:“只是……”
“怎么?”
“娘娘,南川王也是宗亲皇脉,又手握重兵。眼下皇城已被他控制,陛下和皇子会不会有危险?”
裴轻轻叹口气,织岚待在她身边久了,便总能想到一处去。
她问:“南川王可是在宫里住下了?”
织岚点头:“住的还是东宫正殿,那……那可是储君该住的地方,是先帝封咱们陛下为太子时御赐的。”
可他一向是这样。喜欢的就要拿过来,不问任何人。
裴轻更了衣,又重新绾了发,还亲手画了远山黛,上了胭脂。
织岚不解,娘娘从不爱打扮,她甚至以为天生丽质的美人都是不会打扮的。此番粉了妆饰,当真美到令人心颤。
“织岚,你替我陪着稷儿。”
织岚一惊,问:“这么晚了,娘娘要独自出去?”
“嗯。”裴轻短短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是她写信求他来的,今夜若不去找他,到了明日便是另一回事了。他若发怒,危险的便是陛下和孩子。
冷夜之中,裴轻一步步走着,想着,如今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生死存亡之际她想到了他,危难过后,却又不禁防着他。
原本不算近的东宫,竟也这般快地到了,远远地便听到门口一帮军汉喝酒吵闹的声音。他们聊着南川美人,唱着南川歌谣。
楚离最先看见了她,一声“娘娘”,叫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深更半夜,娘娘不带侍女,独身一人来这里作何?
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看着如此貌美倾城的女子走进了王爷的寝殿。
身后楚离关上门的一刹那,裴轻听见了外面的惊叹和讥笑。深更半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一个男人的寝殿。
廉耻,端庄,在她踏入这里时便没有了。
她闭了闭眼,往里走去。
床榻边,一个极度俊美邪气的男子随意地靠在床栏,显然是刚沐浴过,只穿着黑绸里衣,没系带子,胸口大敞,露出里面结实的身材和狰狞的刀疤。
他手里正擦着一把刀,可血浸入刀身,根本擦不净。
骤然闻到了香味,萧渊侧过头来。
裴轻几乎是立刻别开了目光,看他认他,只一眼就够了。
可萧渊不是这样,他肆无忌惮地盯着裴轻,裴轻感受得到那目光的炙热和厌恶。
半晌,萧渊忽然一笑:“娘娘来了也不说话,倒是叫臣惶恐了。”
他的声音没变,在寒宁宫时她便听出来了。只是他说话的调调变了,以往总是很高兴很爽快,现在却是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裴轻垂眸:“我……来感谢南川王领兵护驾。”
萧渊继续擦着他的刀,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但裴轻知道他当然听得见,继续道:“王爷顾念手足之情、叔侄之情,裴轻替陛下和稷儿谢过王爷。有……有王爷庇佑,定不会再有人逼宫谋反。”
她语气婉转,却又话里有话。谢他相救,却又疑他别有心思。
萧渊冷笑:“怎么,娘娘信上的委屈哀求,百般应允,现在不作数了?”
见他起身,裴轻往后退了一步。
萧渊面色一冷,裴轻知道他要怒了,她拎了裙摆,跪了下去,声音有些发颤:“只要王爷答应不伤害陛下和稷儿,信上一切自当作数。”
皇帝百般宠爱的女人,此时此刻就匍匐在他的脚边,颤动又无奈地求着他。
这感觉似乎不错。
萧渊舔舔唇角,拖着刀走到她面前,用刀身抬起了她的脸。果不其然,梨花带雨,温婉可怜。
刀尖随着男人的视线下滑,探入了她的领口,尖锐冰冷,令她一颤。
萧渊很有耐心地数了数,嗤笑一声。
“穿这么多,便是娘娘的诚意?”
萧渊的确是变了,裴轻想,他以往虽恣意不羁,却从不是下流之辈。
可眼下他凑到她面前,灼热的气息将她紧紧环绕,而那只手掐住了她的脸,肆无忌惮地摸着她白皙细腻的肌肤。
“娘娘为了那个小野种和病秧子,当真什么都能做吗?”
她早就在信里言明,他却故意要用这等难听的话问她。
“稷儿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种。陛下一国之君,亦是王爷的亲堂兄,望王爷嘴下留情。”
“呵,你儿子。”萧渊看着她略有不悦的脸蛋,“娘娘如此厉害,入宫不过一年多,倒是生出个快五岁的儿子。”
他看了眼她纤细的腰身,戏谑地问:“不如娘娘也给臣生个五岁的儿子?我正好不喜欢婴孩啼哭吵闹,直接生个五岁的倒是免了这些麻烦。”
裴轻看他一眼,或许这人不是变了,而是疯了。
“至于你那个病秧子陛下,”男人的手指抚上她的唇,“我倒是挺好奇的,他病成那样,都是你伺候他?”
裴轻听不得旁人诋毁萧敬。
裴轻垂眸不语,惹来萧渊一句:“不说我就亲自去问那个病秧子,他要是也像你这般答不上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你说他要是没了舌头,还能当皇帝吗?”
裴轻觉得他干得出来。
“王爷,这是私事,不说……也是情理之中吧。”她语气柔和,试图跟他讲道理。
“哦,私事。”萧渊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要是知道你来伺候别的男人,还想跟你做那些私事吗?”
裴轻明白他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跟生死比起来,她自己的清白和声誉真的不算什么。可人前人后,她都已入后宫,既已抚养皇子,便再无出宫婚嫁的可能。更何况萧敬赐她统摄六宫之权,默许宫中按皇后典例侍奉于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做出有损他颜面的事。
于是她低声委婉地求眼前的男人:“能不能……等等?”
萧渊不应。
裴轻犹豫着,轻轻拉住了他衣襟一角,跪在地上仰头求他:“我现在还不能……”
“娘娘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裴轻摇头,却又说不出什么。是她一时心急,在信上应允了太多,她说只要他能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仔细想想,她又有什么呢?
不过是姐夫赏赐的那些金银细软,那点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不过她还有一条命,她明白他的厌恶与恨意,若能杀了她消气,他应该是愿意来一趟的。
至于伺候……裴轻以为,他没那个心思。他那般的天之骄子,不屑于碰一个已入了皇帝后宫侍奉君侧的女人。
萧渊低头看着脚边的女人,楚楚可怜又娇媚婉转,当真能勾得男人蠢蠢欲动。怪不得那个病秧子娶了大的又要小的,将两姐妹占为己有。
可如今呢,他萧敬的女人正在讨好他萧渊呢。
这么想着,他忽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了起来。
猝不及防地摔进那张床榻上时,裴轻惊讶的表情竟也那般灵动惊艳。
作为男人,萧渊很正常地起了歹心。
绾好的长发散落,几许发丝黏在了裴轻脸蛋上,像是在同她一起不知所措。
她有些害怕地望着萧渊。
而他只有一个字——
“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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