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安氏集团的公子,是能撼动整座城市的富豪。
而我只是他家小小的佣人。
我和他相爱七年。
那个月夜,他红着眼,说要一辈子对我好。
可他的联姻对象一来,我就被弃之如敝履。
他怀抱着佳人,轻飘飘地睨着我说:「一个年老色衰的帮佣罢了,痴心妄想。」
原来年少那些情爱,不过一场戏。
而这场戏,是由我主导。
1
我是在床上被安毅和吻醒的。
我不耐地翻了个身,他马上黏过来,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别闹了,毅和。我困,还要睡……」
他看着我雪白的肩头,眼睛带出欲念,声音喑哑。
「那就再睡一会吧……」
窗外乌云挡住了晨光,暴风疾雨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意识模糊地听见安毅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他快速起身,吻了吻我的额头,转身走出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是去找许欣了。
许欣,许氏集团的千金,心高气傲的小公主,时尚界的宠儿。
而我,则是安家的佣人,在他们家已经工作十年了。
我和安毅和相爱了整整七年。
我起床走到书房,安毅和正在桌前处理文件。
俊朗的脸,微皱的眉头,轮廓像古希腊完美的雕塑。
我转身去茶水间给他泡一杯咖啡。
他只喜欢我泡的手冲咖啡,经别人手的他都不喝。
等我走回门前的时候,安先生已经进入房间了。
安先生是毅和的父亲,威严,不苟言笑。
毅和见到父亲时常常恭敬压抑,一点都不像和我在一起的样子,开朗奔放。
「安临峰还在澳门赌博,把你哥的财务来源全切断。」
安先生粗犷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集团间的联姻速度要快些了,否则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安毅和站在书桌旁,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训导,低下头,「好的,父亲。」
安先生走后,我把咖啡端进来,毅和说再加些糖吧。
我恭敬地答:「好的,少爷。」
他立马斜着眼睛看我,闷声道:「你学我,小秋。敢取笑我!」
说着扑上来一直挠我痒痒,我们顺势倒在房间的沙发上。
他的脸埋在我的肩胛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信誓旦旦。
「小秋,我只爱你一个,我会给你一个家。」
他一声比一声坚定,我的心里却凄楚一片。
「毅和,我信你。」
那声音听起来柔软又破碎。
2
我假装看不见他为许欣的忙碌,为了许欣喜欢的包,他亲自飞去了巴黎。
我假装听不见他对许欣的柔情,许欣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会耐心又温柔地哄她。
我假装摸不到他已经渐行渐远的心,不知道多少次,他叫我等他然后又食言,消失不见……
我实在再没办法假装,自己一片片凋零的心。
月色撩人,我们还腻在书房看电影,是《雨中曲》。
毅和笑着开口说:「小秋,我始终觉得你跳的舞最好看。」
我猛然想起来十六岁那年为他跳的第一支舞,安毅和那年十四岁。
他十岁才被接来安家,佣人们都没把安先生这个次子放在眼里。
大家一心念叨的,只有安先生正房出的大儿子安临峰。
安毅和那时正是叛逆的时候,他太反感安先生紧密的安排和其他人不公平的对待。
不知道听到谁的撺掇,他半夜溜了出去,说要逃离安家。
我发现他跑出去,害怕他挨骂,便悄悄知会管家,然后偷偷跟着他。
没想到安毅和出门没多久就遭了绑架,两个绑匪凶神恶煞,人高马大。
动作粗暴极了,没两下就把安毅和扇得说不出话,脸上全是鲜红的巴掌印。
我吓得躲在远处不敢动。
进安家前我们都进行过岗位培训。
我是个忠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没控制住。
「放了我们家少爷!」
绑匪不耐烦地把我踹翻在地,那几脚猛朝我心窝上用力。
是真狠啊,快疼死我了。
我喉头一阵火辣,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但还是抱着绑匪的大腿不松手,吓得安毅和只能大叫。
接着我们一起被掳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被带到了一个废弃工厂。
3
我看着安毅和年幼的脸上泪水涟涟。
我安慰他,「别怕,很快就会有人救我们。」
但那时我也害怕得发抖,疼痛让我几乎直不起身子。
安毅和害怕得睡不着,我说:「少爷,我给你跳一支舞吧。」
他流过泪的眼睛真亮啊,就那样呆呆地看我跳了一支又一支,血慢慢淌湿了我的白衬衣。
他红着眼睛说:「小秋,我要一辈子对你好。」
怎么回安家的我不记得了。
只记得回来后,管家让我把行李东西都搬到三楼去,从今往后只照顾安毅和一个人就行。
电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毅和又出去接电话了。
听他耐心哄着许欣的口气,我偷偷叹了口气。
没一会,他回来说公司有事要出去。
我的眼睛很快红了,急道:「今天能不去么?明天再处理。」
他亲了亲我的脸颊,漫不经心,「别闹,小秋,乖乖等我回来。」
怎么又变成我在闹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显得异常难熬,月光迷离,别墅里静悄悄的。
我点燃蜡烛,闭上眼睛。
脑海里十七岁的俊朗少年站在我面前。
「小秋,明年我就要成年了!成年了是不是就可以娶你了?」
十九岁的我惊讶得瞪大了眼,脸轰地热起来。
「十八岁好像还没到能结婚的年纪。」我嗫嚅道。
他一脸苦恼的样子。
「可是我快等不及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好想快点和你结婚!」
我盯着面前的生日蛋糕,闭上眼睛,郑重地许下心愿:「有个温暖的家。」
安毅和白皙的脸上挂着太阳般的笑容。
「我也是,我的心愿是和何小秋一起,建造一个温暖的家。」
同一天生日的我们,高兴地一起吹灭蜡烛。
他的眸子真亮啊,把我的心照得也暖烘烘的。
4
往后每年他都许相同的愿望,我也笃定地信以为真了。
年少的山盟海誓,傻子才会如珍如宝地揣在怀里吧。
时钟猛地敲响,十二声,一声比一声让人心惊。
最后一声响起时,我睁开眼睛,一颗不甘心的泪水滑下来。
安毅和还是没有回来。
「26岁生日快乐,何小秋。」我擦干了脸。
「我希望一切,回到过去。」
安毅和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一脸歉疚。
「抱歉,昨天实在抽不开身。」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绸缎锦盒,「生日快乐,小秋。」
今早许欣微博小号晒了一条项链和一碗蟹黄海鲜粥。
上面配文是【谢谢亲爱的,生日过后一大早还给我熬爱心粥!】
十年来,我从没有吃过一次安毅和做的东西。
也对,我是个佣人,只有照顾主子的份,哪能让主子照顾我呢。
我笑了,摆摆手拒绝,「没事,毅和,我知道你很忙。」
他像是亏欠我似的,硬往我怀里塞。
我勉强打开一看,比许欣小号微博上发的那条闪得多,钻也大得多。
「谢谢亲爱的。」
我笑了,说着和许欣微博上一样的台词。
他听到我的回复,顿了顿,神情里透着尴尬。
安毅和带我出来逛街,但一直以来我都是跟在他身后,卑微地做好佣人的角色。
可是现在我不想再演了。
我之前一直经营着一个舞蹈博主的账号,有上百万的粉丝。
我早已经存够了离开的钱。
只是毅和,我一直放心不下他。
只好留在他身边,扮演着他喜欢的角色。
「毅和,最近我看到有空房在招租,我想离…….」
「小秋,咱们去宠物店吧,你不是一直想养个小动物吗?」
他适时打断我的话,我只能保持沉默。
安毅和从不让我养宠物,他不希望任何东西分走我的关注。
5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想我一直在他身边,成为他的专属物。
他不再听我想什么,只在意他自己在想什么。
我看向窗外的草坪,一只脏兮兮的花猫在水泥管里瑟瑟发抖。
「毅和,我想养它。」
「流浪猫细菌特别多,也不够温顺……」
他的眉毛拧成一个川字。
「我想养它,名字我都想好了。」
「别闹,我们去店里,那里的猫漂亮得多,品种也多。」
我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就叫定家。」
他闻言闭上了嘴,再也没说话。
我抱起了定家,它很乖,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的。
我把它放在三楼我的佣人房,给它买了最好的粮。
它吃得毛发水光发亮,叫声一天比一天甜。
它陪着我,我陪着它。
像永远不会分开的家人一样。
它好乖。
我一个人躲起来流眼泪的时候,它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我。
不吵不闹,就一直坐在我身边。
有时候它会用它粉嫩热乎的舌头,舔干净我下巴上的泪水。
有时候我枯坐一天,它会把最喜欢的玩具和猫条叼到我面前。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一直看着我。
6
我已经一周没看到安毅和了。
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安先生六十寿宴上。
许欣挽着他一起来了安家拜访。
她长得极为漂亮,神情倨傲,比微博照片上看起来难亲近多了。
没想到一看见我,她就径直走过来,一抬手就捏住我的下巴。
「这就是和你传绯闻的那个小女佣?说实话比我想的好看多了,不过总归是下贱的佣人。」
安毅和听着她对我的侮辱,只对她微微笑了下,像是默认一样。
许欣顺着我的眼神看向安毅和,一双柳叶眉蹙起来。
「这样直视主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的手力道大了起来,顺势甩了我一巴掌。
「一个年老色衰的帮佣痴心妄想罢了。你置什么气呀。」熟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
安毅和搂着许欣,斜着眼睨我。
耳鸣,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许欣又把我拉起来,指着我脸上三颗红痣说:「就是这里显得更丑了,穷酸人家才会长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没说一句话,只是紧闭着嘴,狠命地盯着安毅和。
他默默看着,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动一下。
当年那个看我受伤会流泪的男孩,如今变成了别人侮辱我也能视若无睹的男人。
别墅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安毅和很快又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许欣一个人又跑来找我,看样子她刚刚还不够解气。
「贱人,你赖在安家有什么用!安毅和玩玩你,你还觉得自己真高贵了?」
我慵懒地瞥了她一眼,情不自禁地笑了。
「许小姐何必这么气急败坏?我不想留在安家,可惜安毅和死活不让我走。」
「你骗人,死皮赖脸的……」
我慢慢地踱到楼梯边上,「许小姐,你以为就算你和安毅和结婚了又怎么样?他最爱的还是我,我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你闭嘴闭嘴……」她被我打断了,又气又急。
「哦,对了,他的第一次是十八岁给我的。那时候呀……」
她一巴掌堵住我的话,「贱人,你怎么这么无耻……」
脸上火辣辣的一片,我笑着靠近她,眼睛却瞟向了正在上楼的一个客人。
「你tm才是贱人……」我伏在她耳边悄声说。
然后我死命狠掐了一把她的大腿,她疼得叫出了声,一把推开我。
我顺势滚下了楼梯。
客人也惊呼出声,人群很快涌上楼。
他娘的,真疼。
模模糊糊间,我看到安毅和朝这边跑来。
只不过那脚步不是奔向我,
他抱住了许欣。
7
「小秋,你嘴边这三个红痣又特别又可爱!」
安毅和抱着我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大抵年少情深的时候,眼里的对方任何小毛病都像是独一无二的闪光点吧。
「这不是痣,本来是三个血窟窿的。慢慢愈合就成这样了。」
安毅和追问我为什么会有血窟窿,看着他诚恳的模样,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时候我住在山里,在那里妈妈只能睡在鸡棚子里,整天疯疯癫癫,胡说八道。
「奶奶总不给我吃饱饭,爸爸经常醉醺醺的,动不动就揍我。
「有一次半夜,我实在饿到不行,胃里没一点食。
「偷偷跑到厨房吃了半个馍馍,结果被奶奶发现。气得她用火签子扎我嘴,嘴角一下就豁出三个洞来,血瞬间淌湿了松松垮垮的衣领。
「三个窟窿慢慢愈合,长得就像三粒小小的朱砂痣。
「没过多久,母亲不知道不小心栽到河里,凉了。」
安毅和那时听我云淡风轻地讲完,他抱着我,心疼得眨巴眨巴掉眼泪。
「我的小秋,命怎么那么苦。你放心,以后有我在的地方没人敢欺负你。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家,小秋。」
梦境混沌不堪。
一会变成我给安毅和做喜欢的食物,被管家打骂的时候。
一会变成安临峰虐打安毅和,我拼死挡住的时候。
一会又变成安毅和说要永远爱我、保护我的时候……
有人在跑,有人在叫……
「穷酸人家才会长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个年老色衰的帮佣痴心妄想罢了。你置什么气呀。」
最后这句话一直在梦里回荡,像千百根针肆无忌惮地穿透我的身体。
千千万万遍。
8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得可怕。
脖子和腿上装了固定器,看样子是摔得不轻。
我翻开手机,除了几条垃圾短信,没有一个人找我。
此时突然电话却响了。
「小秋,做得好。把安胤六十大寿给搅黄了,真可惜没亲眼看到那场面!」
那头女人的声音愉悦极了。
「是我应该做的,妈妈。」我木讷地回答。
妈妈是我的养母,五岁我就到她身边了。
此后十年,妈妈教我礼仪、茶艺,让我学习舞蹈、书法……
妈妈坐在轮椅上,一条裤腿空荡荡的。
她极为严厉,一点要求达不到便对我非打即骂。
但对于能满足温饱的生活,我很感恩。
哪怕学东西再苦再累,也没有饿肚子难受。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妈妈请求我帮她完成她的心愿。
她把我送进安家,让我去那里当女佣。
没想到把安家搅得鸡犬不宁的计划还没实施好,我却真心实意地爱上了安毅和。
「许欣和安毅和闹别扭了,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之前妈妈总是打你,是妈妈不好。
「谁让你不听我的话了,偷偷帮着那个安毅和。
「你看看,他和他爸爸是一种人,说什么心爱的女人,都是要为他们的财路让道。」
妈妈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无边的恨意。
医院的日子过得很惬意,没想到这时候许欣来找我。
一进门她就扑上来挠我,「贱种,你怎么还没摔死。还在想着法勾引毅和,你不是喜欢做戏吗?快点去死吧!」
安毅和紧跟其后闯进来,拉住她的手大喝:「许欣,你是不是疯了?!」
她气得在病房大吵大闹,甩开安毅和的手,指着我的鼻子。
「今天要不选我,要不选这个贱种,你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