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8月11日,一个台湾老兵从台湾几经辗转来到了宁波,时隔三十多年再次回到这片故土,此刻他心情翻滚,越发的激动。
老兵来到宁波码头时,便看到一男子正在四处张望着,两人四目相对。数十年的骨肉分离,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两人相互凝视良久,寻找着记忆里熟悉的印记。一声哥,打破了沉默,这是老兵这些年来,听过最为动听的声音,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不能自已。
不一会,前来迎接的大妹也赶到,兄妹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放声大哭,围观民众无不为之动容。
几人坐着船来到了舟山群岛的沈家门,船刚靠岸。大妹就指着前方不远处说:“哥,你看,是阿姆!”老人定睛看去,母亲的轮廓在依稀还刻在自己的心里,此时他一眼就认出了母亲。
未等船停稳,老人便跳下了船,朝着母亲的方向跑去,一把跪在了母亲面前。放声大哭:“阿姆!儿子回来了!”两鬓斑白的老母亲上前抱着儿子,也留下了滚烫的泪水:“儿啊!回来就好!”
几兄妹一齐簇拥在一起,哭声一片。驻足围观的人也有不少留下了眼泪:“生死离别数十年,真的不容易啊!”
然而,这位老兵只是万千台湾老兵中的一位,他叫姜思章。1950年14岁的他和那万千岱山岛上的民众一同被抓至台湾。
饱受离别之苦,虐待之痛,曾因想家被判入罪,获刑三年。如今时隔数十年,才得以秘密冒险返乡探亲。
此次回来,姜思章内心深受震撼,返台后便开始致力于推动台湾老兵返乡探亲运动,并取得了极大的成就。之后他作为一名和平使者,一直在台湾为两岸和平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当问起姜思章这些年在台湾,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他若有所思,陷入了沉思......
被当“壮丁”抓到台湾,饱受苦楚1950年驻守在舟山群岛的国民党部队也进入了大逃亡时期,然而也是群岛的黎民百姓撕心裂肺的开始。
5月,春暖花开之际,国民党军则大煞风景,在群岛上就像发了疯一样,四处抓人。
当时姜思章不过是岱山中学的一名初一的学生,年纪不到14岁,挺直了身板都没步枪高,和国民党要抓的壮丁,相差甚远。
姜思章和村里的两位同学也不以为然,沿着一条军用公路相伴回家。
途中便被一队国民党队伍抓获,几人苦苦哀求下,为首长官起了恻隐之心便放了他们。
随后在回家途中遇上了另外一支抓壮丁的队伍,再次被抓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没那么幸运了,因为这支队伍的士兵丧心病狂。几个孩子苦苦哀求,也无动于衷,甚至抡起枪托就打。
其中一个学生说自己患有疝气,当不了兵,想让士兵放了自己,说完便往远处跑,不曾想刚跑出几步,一个士兵已举起了手中的枪,只听到“嘭”的一声,孩子应声倒去。吓得姜思章和另一个同学魂不附体,也不敢再吱声。
之后两人被押到了码头,被当作俘虏一天推搡着上了最后一班撤往台湾的巨舰。巨舰驶离港口的那一刻,岸边也挤满了陆续前来寻找亲人的老弱妇孺。看着巨舰远离,骂声、哭喊声、祈祷声响彻整个海港。
这次国民党的舟山大撤离,被抓民众多达1.3万之众,年龄最小为14岁,最大为53岁,而姜思章便属于最小年龄之列。而当初在哭喊声中,也曾有自己母亲的声嘶力竭。
姜思章和村里另一个学生王岳清,被抓上巨舰上,就被罩上了一身土黄色、极不合身的军队制服,两人就此被标志为军人。
数万的民众,就像货物一样被丢在了拥挤的货舱里,几乎没有下坐的空隙。随着巨舰慢慢驶入茫茫大海,他们思乡之情也越发浓烈。一些青壮年不堪被抓,起来反抗,不少人纷纷跳入大海妄图逃跑。国民党这些部队那肯罢休,端起机枪,伴随着“哒哒哒”的扫射声,海面泛起涟漪,伴随着鲜红的一片,尸体陆续像死鱼一样浮在了水面。
众人也学的规矩了不少,手无寸铁的百姓,个个胆战心惊。此刻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早已掌握在别人手里,被随意摆布。无畏的反抗也只是徒增死亡的数字。
就这样他们忍饥挨饿,两天三夜的航行,却是度日如年。
5月9日上午伴随着一阵骚动,船只到达了台湾的基隆港。之后姜思章被安排进去了陆军十八师,每日要进行操练。姜思章因为常常吃不饱,体力跟不上,晨跑经常跟不上,也免不了被老班长经常一顿踢骂。但比起这痛苦的训练,闲暇时的思念之情,才最为让人崩溃。
因想家入狱,却也因祸得福寻求改变1955年,姜思章所在的部队,进行了改编,新官走马上任。当时在国民党的部队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新官通过“整人”树立威信。
于是在部队里常挑毛病,当时姜思章被人猜疑曾与大陆家人通信,早已扣上了“思想不稳份子”的头衔。而姜思章也成为了新任长官杀鸡儆猴的对象。
先是被无缘无故调离了驾驶岗位,安排到了后勤补给单位,工作日常都在政工人员的监视下。不久后国民党再次发起了一场部队整肃运动,即所谓的“以军作家”“自愿留营”,其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从大陆押来的老兵放弃人生权益,安心为国民党卖命。
表面上打着自愿的口号,却行强制举措。姜思章拒绝签名,此后便被政工人员盯上,常借故找茬,经常被关禁闭,整治姜思章。
在这压抑的生活下,姜思章思家之心更切,也为了表达对长官的不满,为了让长官受连带责任,自己再次选择出逃,却刚到汽车站时,就被政工人员抓了起来,送到了军法处。
军法处开始对姜思章进行审讯:“你籍贯哪里?什么时候参军的?”
姜思章只觉可笑:“浙江岱山人,我是1950年被抓来参军的。”
“胡说八道!”提审官矢口否认,又问道:“为何要逃跑?”
姜思章说到:“想家了,还有长官故意刁难!”
随后姜思章被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想家也是一种罪名,姜思章后来回忆说,只不过他们的“依法”是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来判处的。
然而在监狱,姜思章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一个人。他只知道他姓任,是一名被抓来的广东籍空军飞行员。此人曾偷在桃园机场驾驶一辆飞机,准备飞往大陆起义。飞机在跑道滑行,即将冲向天际的那一刻,却意外死火,至此因“逃亡罪”被关进监狱等待审判。
在三个月的相处过程中,姜思章深受他的影响。他告诫姜思章:要先去充实自己,让自己成为有知识和思想的人;不要做鲁莽的抵抗,国民党在台湾虽腐但不朽,要学会智取。
不久后的一个清晨,这位姓任的飞行员被押了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然而他的告诫,姜思章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按规定,姜思章的三年有期徒刑,半年后,可就保外出服劳役。当时他找到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万姓校长。在他的帮忙下,到桃园空军子弟小学做起了校工。
两年假释期满,重新“复补”回到部队,被安排到了空军高炮部队。至此姜思章勤奋的学习,先考入政工干校的政治系,后在转到自己喜欢的音乐系。
而他之所以如此努力去改变身份,就是为了换取一个自由的身份,去寻求探亲之路。
秘密返乡探亲,策动老兵返乡运动军校毕业后,十年的服役,姜思章以上尉军衔退役,至此脱离了梦魇般的军旅生涯。之后成为了一名中学音乐教室,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在这数十年的时间里,姜思章从未放弃寻求和家人取得联系,但一直无迹可寻。
直到1978年,姜思章偶然获悉了一位老同学家来了一位香港亲戚,于是请求帮忙稍一封信到香港,寄到老家的地址,尝试寻得联系机会。
一个月后姜思章接到了这位香港亲戚的电话,说寄出的信家里收到了,而且家里还寄来了一封信,已寄往台湾。姜思章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那一晚激动地彻夜未眠,时隔数十年,再次和家人取得了联系,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
但是又一个月过去了,杳无音信,苦等信件的姜思章,按捺不住,通过情治单位朋友,了解到家书被没收的消息,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份影印版家书。
得知了父母健在的消息,姜思章欣慰不已。但之后这位帮助传信的香港亲戚在帮助其通过几次信后,自己在台湾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便不再愿意帮助传信。
而大陆这边家人也在为此事奔波,姜思章的大妹结识了一位香港来大陆进香的陈女士,并很快和熟络了起来,此后在她的帮助下进行通信。
1979年,大陆率先向台湾同胞展开双臂,发布了《告台湾同胞书》,逐渐有台湾人士经香港前往大陆探亲。
之后姜思章在陈女士的帮助下,于1982年8月11日从桃园机场登上了前往大陆探亲的飞机,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姜思章回乡探亲的消息在老家不胫而走,周边那些老兵的家人纷纷前来,向姜思章打听亲人的消息。看着一张张对亲人思念的脸庞,姜思章深为动容,就这样带着乡亲们的嘱托,返回了台湾。这也成为了其策动老兵返乡运动的动力。
当时,台湾同胞回大陆探亲的呼声渐起。姜思章带领老兵以推动退伍老兵、退休公职人员返乡探亲为主题,组织了一个名为“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发起了轰轰烈烈的“老兵返乡运动”。
姜思章在1987年先后拟定的三份传单,更是掷地有声,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这年5月10日母亲节发出第一份传单——《我们已经沉默了四十年》。以真挚的情感发出呼吁:难道我们没有父母?而如今对于父母的生死,我们却全然不知,生则应当回家奉上一杯茶,死则也有义务回去祭拜。前后发出近30万份,引起无数老兵思乡之情,10多位老兵手持“思念母亲”木牌和布条,在中山纪念馆前组织街头运动,引起无数人围观,反响巨大。
6月28日,数万老兵挤满台北市金华中学大礼堂,将这份《想回家,怎么办?》的传单广为流散,传单呼吁:尽快打开海峡两岸探亲的管道!"字字句句,如泣如诉,在百万老兵心里泛起涟漪,心情澎湃不已。饱含了对家乡、亲人朴素而诚挚的感情,深深感染了每一个人。
活动最后大家齐唱老歌《母亲你在何方》,声泪俱下,媒体争相报道,引起社会各界人士广泛关注。
9月20日,在台北市龙安小学群众大会中发放传单《条条大路通故乡--回家之路怎么走?》,此时返乡探亲声音越发高涨,姜思章意在引导老兵如何返回大陆,故作此传单。
至此台湾当局迫于舆论的压力和国际的形势,1987年8月,宣布考虑开放一般民众赴大陆探亲。同年10月15日,台湾行政当局通过“台湾地区民众赴大陆探亲办法”,并于1987年12月1日正式宣布一般民众可申请赴大陆探亲。
姜思章回忆说:在台湾与老兵一道成功策动老兵返乡运动,是姜思章一生中引以为自豪的一件事。
他说,在这过程中姜思章也引来无数的谩骂,甚至被人殴打,但是他从没想过退缩。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被国民党抓捕杀害。
为了保全家人,他甚至准备同妻子离婚,这样出事后自己也不至于连累了家人。
之后姜思章见返乡探亲目的达到,随即解散了“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避免介入台湾的政治势力。
在姜思章看来能帮助到更多像自己一样的人,有生之年能回到父母跟前尽一份孝道,便感无限宽慰。
如今,姜思章依旧在来往于两岸,致力于海峡两岸的和平事业,他说:“爱国,并不一定要喊口号,我的爱国,就是帮助推动两岸同胞共同携手,缔造属于全体中国人的辉煌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