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受业内推崇的Fundsmith创始人特里·史密斯（Terry Smith），9月中下旬接受了FinancialPlannerLife播客访谈，用他的话讲，这是一场“情感丰富”的交流。

特里·史密斯是英国最成功的基金经理之一，被誉为“英国沃伦·巴菲特”。史密斯早年曾在巴克莱银行和瑞银工作，后任德利万邦和高林斯特两家证券公司首席执行官。

从业50年，经历过许多轮股市周期，2010年创立Fundsmith。除了每年度持有人大会和雷打不动的股东信，史密斯非常喜欢写投资手记，后来结集出版的《成长股的投资之道》，影响了很多人。

这场访谈从特里·史密斯早期银行的从业经历谈起，包括他从“信用证”业务中得到的风险教训，以及因为坚持发表有争议的论文，结果让自己几乎“无法再就业”的困境时刻。

他反思诚信的重要性，并强调，“我享受的是通过正确的方式赚钱。我不会假装自己是个完美的人，但对我来说，遵守承诺是非常重要的。”

史密斯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企业管理者同时也是一名优秀的投资人，两个身份兼顾很难，这可能也是除了在投资理念相近之外，史密斯与巴菲特相似的另一个地方。

他分享了管理企业的个人故事，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细节。他坦承说，“我倾向于在小事上发泄情绪，而在大问题上保持冷静。因为当遇到大灾难时，我觉得大喊大叫没有任何意义。”

对话中，史密斯还对年轻从业者提供了建议，强调积累工作经验和保持耐心的重要性。

应该说，这是史密斯在为数不多的访谈中，谈到从业经历和体验最完整的一次，有很多的自我剖析，让我们看到一个长期投资者更多的一面。

聪明投资者精译分享给大家。And 顺便说一句，特里·史密斯现在住在毛里求斯，所以我们对于话题从这里开始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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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你和我聊过多次去过迪拜。你觉得和毛里求斯相比如何？

史密斯 嗯，迪拜有更多的混凝土建筑。毛里求斯位于迪拜正南方，飞行时间大约是7小时，距离大概3500英里左右。

毛里求斯是一个热带岛屿，面积大概50英里乘30英里，人口约为125万，是世界上第二大的珊瑚礁。岛上有泻湖，旅游业是最大的产业。

毛里求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真实感”，它不只是一座荒岛。岛上有山脉，还有一些工业，比如轻工业，可能你的太阳镜或者医疗导管就是在那里制造的。那里还有金融服务行业，我也参与其中。

主持人 自从选举之后，你看到很多人从英国搬到那里吗？还是一直都有人过去？

史密斯 说实话，一直都有相对稳定的移民流。

岛上有一个外籍社区，包括法国人、南非人、英国人和一些其他人。毛里求斯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后来在拿破仑时代被英国占领。岛屿离南非大约四小时飞行时间。

各个国家的一些问题在某些时候让移民增加了，包括“银发经济”的迅猛增长，很多人来这里退休。气候宜人，治安良好，没有暴力或种族紧张局势。所以，移民数量确实有所增加。

主持人 我猜测10月份预算案之后，英国可能会有更多人看到住在其他地方的好处？

史密斯 很有可能。

主持人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投资产生兴趣的呢？你最初是从巴克莱银行开始的，对吧？

史密斯 对的。在巴克莱的时候，我大约花了四年时间接受银行经理的培训，不过我并没有成为银行经理。

后来他们安排我去参加了为期18个月的MBA课程，并告诉我选所有的金融方向课程。我按照要求去做了，课程结束后，他们让我成为银行的财务经理。

我所在的部门向财务总监汇报工作，负责管理银行的资产负债表、收购、处置、货币对冲、债券发行等事务。

当时还没有所谓的投资者关系岗位。所以，当那些跟踪银行的经纪人或分析师打电话过来时，他们通常会试图联系财务总监。

而我的老板，财务总监，不喜欢跟那些人打交道，他就把很多事情委托给我处理。

在那段时间里，我和大西洋两岸的所有经纪人和分析师都有过交流。

就那个时候开始，这份工作让我逐渐对投资和市场产生了兴趣。

主持人 你从一开始就想当银行经理吗？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

史密斯 不，绝对不是。

我当时主修历史，还曾经被提供了一份历史讲师的奖学金。我的教授称我后来放弃讲师机会的理由是“庸俗的商业考虑”，因为我没有钱。

所以我开始参加那些公司组织的面试（当时有一些公司，现在有的还存在，有些已经消失了）。

我去了金属盒公司（后来成为了卡雷丁包装公司），Marks & Spencer、联合利华、巴克莱银行、米德兰银行、NatWest银行等等。

我选择了给我面试难度最大的那家，仅此而已，我没有别的依据。我对制造包装、在联合利华做消费品、在Marks & Spencer零售或者银行工作毫无概念，所以我就选了那家给我出题最难的。

主持人 挺有意思的，听起来你喜欢挑战，不愿意轻易被打败。

史密斯 是的，我确实喜欢挑战。

主持人 你在银行学到的东西，有哪些仍然伴随着你呢？你会觉得那是你职业生涯的基础吗？

史密斯 我在银行的经历确实是如此。

每次他们提供培训课程，我都会报名参加。无论是银行相关的法律课程，还是会计课程，我都毫不犹豫地参加。后来他们还资助我去读了MBA课程。有些课程真的让我至今难忘。

我还记得有一个叫信用证的东西，我相信现在银行业务中还在使用。当你要从中国进口东西，然后在迪拜或英国等地销售时就会用到。

举个例子，当中国制造商在生产货物时，你是否提前付钱给他？可能不会，因为货物可能不会到，或者对方可能破产。

而制造商也不会贸然发货给你，因为他担心你不付款。

这时候信用证就发挥作用了，银行同意在他提供某些证明材料时付款，比如装船提单，证明货物已经装箱并发运。

银行基本上是在提供一种信用担保，帮助你支付给出口商。

我在银行时，遇到过一个很有名的案例，叫做“尼日利亚水泥丑闻”。

当时尼日利亚刚发现石油，整个国家陷入了一种类似“淘金热”的状态，大家都争相向尼日利亚进口水泥。

但最终却是一场灾难，腐败严重，大多数水泥都没能运到，因为尼日利亚的港口设施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多货物。货船在拉各斯港口外等待，水泥在船上放置了很久。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

有一次，一个客户走进银行，他的公司叫“泛大西洋商业快递”，你会觉得这个名字挺大气，但实际上他是在自己家里经营这家公司。

当时他手里有一个来自尼日利亚的合同，具体是什么建筑工程我记不清了，反正他要进口大量水泥，并且已经和德国的某家公司签了合同，由他们来供应水泥。

他想要的是一个背对背信用证。也就是说，他想要一个来自尼日利亚的信用证，证明当他提供装船提单时尼日利亚公司会支付货款，同时他还希望我们向德国公司出具信用证，确保德国公司发货。

这其实是两个信用证，一边一个。

我写了个提案，去见我的上司——这个地区的本地总监。他看了看说：“我们不做这个。”

我问为什么。

他说：“在信用证这种业务中，文书工作总是会出问题。保险、发票，总会有不对的地方。所以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信用证会支付，但如果你想找个理由不付款，总能找到。

而背对背信用证，只会为信用良好的客户提供，然而真正值得信任的客户永远不会问你要这种东西。”

我觉得这段经历给了我很深刻的教训。

有些事情确实很棘手，你只能为那些完全值得信任的人去做，而这些人通常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所以，你就不要去做就好了。哈哈。

主持人 离开银行时难过吗？还是说这一步是自然而然的？

史密斯 其实也没有。我从银行跳槽进入了经纪行业，当时我一直在和各类分析师打交道。

有一个分析师，算是英国的顶尖人物之一，有一天坐下来跟我说：“你在银行浪费时间了，你对自己的工作真的很投入，我觉得你非常有企业家精神，你应该去做点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在银行的‘扶梯’上慢慢往上走。”

他说得对。于是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工作，我回答：“好啊。” 就这样，我离开了银行。

银行那边很震惊，因为当时银行的高级管理层几乎没有人离职。

银行的人都惊讶地问：“你要去做什么？”我说：“我要去做这件事。”他们又问：“如果失败了呢？”我说：“那我就打电话给你们，看看能不能要回我的工作。”

如果这不行，我再打电话给NatWest（国民威斯敏斯特银行）问问能不能给我同样的职位。

因为我相信自己能胜任工作，我不会饿死，即使这事失败了，我也想试试。

主持人 你一直都是那种敢于尝试的人吗？

史密斯 是的，我害怕的不是尝试失败，而是从未尝试过。

我更怕的是错过机会，不知道如果我做了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对我来说，错过体验机会是更大的担忧。

关于因分析报告被解雇

主持人 早在你成为经纪人时，你发表了《为增长而做的会计处理》（该书曝光了会计规则中的漏洞，让公司看上去创造了价值，实际上没有）。

这篇报告，那对于你当时还算新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个很大的风险。而且看起来你并不害怕与主流意见背道而驰？

史密斯 是的，我写了那份报告，还把它出版成书。虽然它的价值不大，但确实在排行榜上击败了史蒂芬·霍金的《时间简史》。

当时我在UBS（瑞银）担任研究主管，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风险。他们解雇了我，还对我提起了诉讼。

书里提到的（那些案例）让很多公司都不高兴，他们表达了不满，最终导致了我被解雇。

当时情况真的很糟糕，我要承担巨额的律师费，结果也不确定，还失去了工作。

不过，这件事也让我从为别人工作转向了为自己工作。

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可能会继续在投行做研究主管，过着安稳的生活。

但正因为发生了这一切，我失去了就业机会，于是我加入了一家初创公司，也因此有了动力去做自己的事。

主持人 你当时觉得这像是命运的齿轮吗？如果你没有发表那篇报告会如何呢？在发布前你有过任何犹豫吗？

史密斯 我从未犹豫过。

我清楚地知道UBS的高层会怎么做，他们告诉我会被解雇并且遭到起诉。

这确实让我很担忧，毕竟UBS当时是一个AAA级的银行，我当时也没有其他工作机会，而且我当时建立家庭不久。

但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怀疑过我会继续做这件事。

如果我不发表这本书，我要怎么告诉别人？我会说：“我写了这本书，但我们没有出版。”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而且如果有人问：“那书里有什么错误吗？”我该怎么回答？我不能说“我不能评论”。

主持人 如果你不发表，那等于是失去了自己的信誉，对吧？

史密斯 没错，信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我希望我与之打交道的人相信我会做我说过的事情，而且是以诚实和直接的方式去做。

我认为这是一种重要的价值观。

尽管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在股市里面摸爬滚打，说实话，《华尔街之狼》对那个时期的描述在我看来相当准确。

我享受的是，通过正确的方式赚钱，并对人们的生活产生积极影响。

我不会假装自己是个完美的人，但对我来说，遵守承诺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 完全同意。

史密斯 很多人只是说得漂亮，但真正做到的很少。

真正的挑战在于，当你遇到问题时，如何应对。

这才决定你最终能走多远。

关于运用杠杆收购的经历

主持人 你从UBS离开之后，加入了高林斯特（Collins Stewart）公司，并主导了一次管理层收购，对吗？

史密斯 是的，为了完成管理层收购，我们进行了企业上市，不过那是在之后，用于偿还债务。

高林斯特是我和一些人共同创办的，包括Collins和Stewart，他们的名字被用在了公司名里。我们还有一家银行合作伙伴，叫做Singer Friedlander，这家银行后来被冰岛的一家银行收购，最后也消失了。

后来我们决定必须拥有整个公司，而要实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杠杆收购。

我们必须支付超过1亿英镑来买下他们一半的股份。

如果我们直接去融资1亿英镑，那些提供资金的人很显然会拥有公司大部分的股份，除非我们自己能拿出1亿2千万英镑，那显然不可能。

所以，我们去借了1亿英镑，然后从CVC私募股权公司拿到了2200万英镑。我和我的同事们因此拥有了公司55%的股份，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壮举。

三年后我们通过上市偿还了债务，也给了私募股权公司一个退出的机会。

主持人 所以你们让公司市值慢慢增长？

史密斯 是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记得我们最初购买股权时的价格大概是（每股）1/10便士，而我们上市时的价格是每股350便士。这个百分比的回报率相当惊人。

这就是杠杆运用得当时的效果，但当然也可能会事与愿违。

主持人：对，杠杆用错了的话，后果也很严重。不过好消息是，如果事情走向错误，那通常也不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快就会结束。

史密斯：没错，一切都会迅速结束。

关于如何同时做好投资与经营公司

主持人 我还注意到，很多人要么喜欢做实际的工作，要么喜欢管理人。而你似乎两者都喜欢。你显然喜欢且擅长投资，但你在职业生涯中似乎也喜欢建立大公司和管理团队。

这两者你更喜欢哪一个，还是两者都有吸引力？

史密斯 你这个问题很到位。我必须说，你完全正确。

我觉得，虽然说自己是独特的有点夸张，但我确实不太清楚有其他基金经理管理组合同时还把企业经营成功的例子，反之亦然。

能结合这两者是非常罕见的，甚至可能是独一无二。而我确实喜欢两者，我仍然享受这两方面的工作，并没有特别偏爱哪一个。

不过要记住，所有这些工作都是以人为本的。而谈到管理人这一点，人总是每时每刻都可能制造问题，所以过程并不那么光鲜。

我记得我在UBS做研究主管时，我们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分析师，他体型很大，每次上厕所时都会把马桶座弄坏。我就时不时得处理关于这些破损马桶座的投诉。

不过我确实两个角色都喜欢，而且我认为我成为一个更好的管理者是因为我管理资金并为他人投资。

这让我在管理公司时对投资、资本部署、利润率和现金流等问题有更好的理解。

而我作为一个投资组合经理也变得更好，因为我了解企业的运营情况，我自己管理过几家公司。

我有一个朋友，Andrew Cook爵士，他经营着一家钢铸公司。以前公司上市，现在是私人公司。很多年前我曾为他在一起并购案中辩护。

他常常说，分析师们认为他的工作就像按下办公室墙上两个按钮一样简单，一个绿色的写着“赚钱”，一个红色的表示“结束工作”，走之前随手按下红色按钮。但实际上他要处理的是熔化的金属、罢工、讨价还价的客户、竞争对手等等。

经营企业很复杂，我觉得很多分析师并不真正理解。比如他们经常问企业下个财务报告期的预测，而企业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也没有准确的答案。这些并不是管理者们可以预测的事情。

主持人 确实如此，很多金融规划师都喜欢经营自己的业务，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像你说的那样，要面对很多现实的困难。

史密斯 我还可以讲更多这样的故事。我曾经有个客户是最早期的邓普顿富兰克林公司（Temple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