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走后三年，外甥女给我打电话：舅，你能来看看我妈吗？

忽然间接到了外甥女楠楠的电话，她上来直奔主题，说了很多关于她母亲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然后就问我有没有时间去看看她的母亲，如果可以的话，车票她来买，耽误的工钱，她来出。我去看我自己的大姐，怎么可能让她的孩子出钱呢。我也知道，楠楠是轻易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走到这一步，可能也是无奈吧，于是我就找了个时间，去了大姐家。

三年前，大姐夫走了，办葬礼的时候，我在大姐家住了快一个周，葬礼结束之后我也没有着急走，而是一直陪着大姐，我何尝不知道呢，大姐是想留我在她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大姐远嫁他乡这么多年，我们兄弟姐妹之间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当年父亲走的时候大姐也没有回过娘家，如今大姐头发也白了，大姐夫也走了，等我再次见到大姐时，这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1.

好多年前，那个时候通信还不是很方便，有一天我孩子从学校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找到了我父母，要给他们朗读。

这一次，是我孩子第一次知道，他那个从未见过的大姑原来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以往，逢年过节的时候，二姐会带着孩子来我们家，那个时候孩子小，就问我为什么要叫她二姑，那大姑是谁。

头几年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大家还骗孩子说大姑在外面发财呢，不回来了，等过了年就回来看看大家。

但是一年两年三年，我孩子甚至都上了小学，这个所谓的大姑都没有回来过，孩子对她认知，也只在我们谈话中了解过。

那一次拿到信之后，孩子读给我的父母听，这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大姑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孩子江河问我，为什么他的大姑嫁这么远，不像二姑那样就嫁在集镇上。

别说是孩子好奇，其实我也好奇。

但父母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听二姐说过，好像那个时候大家都出去要饭，大姐作为家里的长女，这种事情自然是落在她的头上，大姐要了一年两年，后来跑的地方越来越远，之后就嫁到了外地。

这是大姐说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父母也从来不说。

结婚后的大姐，很少回来，那一年我结婚，提前半年给大姐写信告诉她这件事，大姐高兴地不行，说一定回来参加我的婚礼。

可终究，不是因为这事就是因为那事，耽误了，大姐始终没有回来。

后来，手机就普遍起来，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姐会打过来电话，我们之间的联系，算是多了起来。

江河上高中的那年，母亲实在是想念大姐，就让我孩子带着她，去了一趟大姐家，那是江河第一次去他大姑家，后来江河跟我说，他们刚在一个车站下来，就看到两个人冲自己跑过来，其中一个女的跑在最前面，他那个时候就想，这个人一定就是大姑了。

他说当时大姑就一把抱住他，又搂又亲的，实在是稀罕的不行，都把江河给整懵了，这大姑，就这么热情吗？

我想，这或许是思念吧，思念的太久，终于见面了，所以就这么的激动，当然，那个时候的江河，可能是不大懂这种感情吧。

他们住在大姐家15天，江河重了七八斤，母亲也胖了不少。

每天他们相处的都很好，直到分别的那天，江河说他大姑是跪在地上，一直在哭泣，看着车子远走，她哭的站不起来，再看看奶奶时，他说当时的奶奶也是红着眼睛哭了起来。

江河说，也就是那一天，他才知道为啥这么多年大姑都没有来过我们家，这不是距离远，而是来了就不想走，走了就不想来。

分别，实在是太痛苦了。

那次江河也哭了。

其实说起来，江河这算是第一次见他的大姑，其他时候都是在我们谈话中得知他有个大姑，但哪怕是第一次见，离别的时候也是哭的不行。

这可能就是骨子里的亲情吧。

2.

之后，大姐也确实来过我们家几次，但不多，其中有一年是父亲去世，我们给大姐打了电话，可大姐还是没有来了。

父亲走的急，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临时的票很难买，我也是找了很多办法，最后坐的顺风车才回来的。

但大姐不行。

她不识字，不会坐车。那个时候楠楠在广州打工，也是没办法回来，健健（大姐的儿子）还在读书，大姐夫呢，那个时候身体已经不好了。

大姐想要回来，她回来，大姐夫身边没人照顾，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尽管说大姐已经找到人可以帮忙照顾大姐夫，但终究是没有找到车，最后也只能妥协，没有回来。

办完葬礼之后，我给大姐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大姐哭的泣不成声，一直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孝，责怪自己没有回家送父亲最后一程。

但没有办法，当时的大姐夫也是身体不行，他身边不能离开人。

也果然，父亲去世5个多月后，大姐夫也走了。

母亲年纪大了，就没有去参加葬礼。二姐那边也没有人过来，只有我和几个堂兄弟，以及江河我们几个人去了大姐家。

我来大姐家也不是很多，毕竟离得远，我常年在外打工，老家很少回，更别说是大姐家了。

印象中的大姐家，还是那种土房子，低矮的房子，很小，空间不大，还不通风，大姐生健健那一年，我和母亲过来住了一个多周，那个时候是大热天，实在是睡不了觉，但母亲还要经常给大姐烧洗澡水。

那可是大热天，别说是坐在灶台前，就是在树荫下面，也是汗流浃背。

就这么伺候着一段时间，我走了，母亲最后留了下来，照顾到大姐出月子，最后是自己回的家。

想想这么多少年了，如今再看大姐家，已经是2层小洋楼，院子收拾的很好，家里的冰箱洗衣机啥的样样都有。

这些年，楠楠赚到了钱，一直在帮衬着家里，这日子才算是慢慢过起来。

奈何，日子刚好一点点，大姐夫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3.

大姐夫葬礼结束之后，我住了2天就返程了。

临走的时候跟大姐说，我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她。

这话说的轻松，但做起来，其实挺难的，老家还有母亲，我还有2个儿子1个女儿，这压力自然是很大的，一年到头在外奔波，也确实是没有太多时间，大姐那边，我更是少去，也只是，偶尔打打电话。

但我也发现了，自从大姐夫走了之后，大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偶尔会说一些胡话，就是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要么就是跟我说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是多么的艰难，多么的苦，甚至还说想要一走了之。

每次打电话，说的都是这些话。

我全当是大姐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家，憋得难受，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慢慢的过了三年，直到这一天，楠楠给我打电话了。我们说着说着，楠楠就哭了起来“舅，我前几天回家，我妈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说话也不着四六，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我跟她说话她有时候盯着我看，有时候就不准我说话，我心里害怕，你有时间来看看我妈不？车票我给你买。”

大姐夫走了三年，这三年里我、二姐、江河都经常给大姐打电话，楠楠虽然在外地上班，但只要是节假日就会坐车回来，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其实这路费都已经花了不少钱。

大姐说完全可以把钱省下来，不用回来了，但楠楠总是觉得应该回来看看，钱花了可以再赚，但人没了，那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只是没想到，这三年的变化，会这么多。

楠楠还说，她回家住的时候，经常听见大姐半夜里哭醒，问她怎么了也不说，楠楠挺担心的。

我其实大概能够想象的到所谓的神神叨叨是什么，终究是心里放不下，于是买了车票，去了大姐家。

一路上，我都在想，在想这几年大姐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在想大姐是怎么熬的。但其实母亲不也一样吗？父亲走了，老家就剩下母亲一个人，只不过我或是二姐，会经常回家看看。

刚到村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大姐。

她穿的衣服，还是三年前的衣服，头发倒是没有三年前那么顺溜了，有点乱糟糟的，皮肤也黑了不少。她就坐在路边，一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自言自语。

我喊了一声“大姐”后便向她挥手，大姐慢慢的转过身看着我，有点不敢相信，有点不敢确认，就那么皱起眉看了看我之后，忽然间就把手里的棍子扔下，喜笑颜开，跑向了我“哎，你咋来了呢，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我来看看我大姐，还要提前报备啊？”

“你看这话说的，你提前说，我给你买菜啊。”

大姐说着，就牵着我的手往家里走。

从村口到家里，其实路程不算长，大姐一边走一边跟我说话，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事情，一直不停的说话，见到有邻居从村里出来，大姐还会主动跟人家打招呼，还说“看，我弟弟来看我了。”

她像是在炫耀什么。

这村子还是这样，一点没变化，这路也是这样，还是和当年一样。

但走在路上，我就发现，人，已经不是三年前那样了。

大姐的手，明显粗糙了，也有一点抖，我起初以为是她激动地，直到晚上她跟我说话聊天，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到家了，发现院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东西都是横七竖八的放着，一盆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洗。

堂屋的餐桌上，还是她刚吃过的剩饭，米饭、菜都在那放着，不管不问。

大姐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就笑笑说自己一个人在家随便习惯了，也就没有来得及收拾。大姐赶忙让我坐下，要给我倒水喝，忽然发现，茶壶里什么都没有，大姐尴尬的笑了笑之后，就去了厨房。

晚上我要去做饭，打开冰箱一看，空空如也，一块已经变了味的豆腐，和一根辣椒，还有半个鸭蛋，以及一盆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馅子，别的就没有了。

大姐似乎是不好意思，就笑笑说“我平常晚上不吃饭，或者就是喝点水吃点饼干就行了。”

我知道，一个人在家，能多凑合就多凑合，不想吃饭，也从来不做饭。但我没想到，大姐的日子，是这样的。哪怕是母亲，我也会给她塞满冰箱的。

晚上这顿饭，有点像样，就像是日常大姐将就着吃，这一天，家里终于来人了，可以吃点好的一样。

吃过饭我们聊天。

大姐夫走了之后，楠楠去外地打工，健健在学校，家里大小事都是大姐一个人弄，家里有7亩地，她不舍得包出去，就自己一个人种地，很多时候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那次卸化肥，可能太使用蛮力了，胳膊还被拉伸过。

当然，这些都是小问题。

大姐说她年纪大了，手抖的厉害，完全使不上劲。

有一天早上醒过来，发现起不来，翻不了身，大姐使了很大的劲还是不行，急的她直接哭了起来，哭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娘，喊着我的名字。

她说，要是我在身边，那就好了。

我低了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啊，要是我在身边就好了。我在身边，大姐日子不会那么难，我在身边，母亲也不会那么难，可是我要是在身边，我的家庭，我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到了我这个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大姐。

我都想要照顾到，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啊。

4.

说了一晚上的话，大姐压根就止不住，不停的说，说东说西，像是憋了三年的话，一下子全都说了出来。

当然，这话里有埋怨的，有懊恼的，有生气的话。

我忽然间就理解了楠楠，理解了她的恐慌。

其实大姐也不是神经了，也不是魔怔了，只是她身边没人，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习惯了。

大姐的身体确实不如从前，这是肯定的，楠楠看到手抖得厉害想要带她去医院，被拒绝了，大姐一直在跟楠楠要钱，其实更多的是给健健上学用。

大姐也干活，去给人家洗盘子，但是没办法啊，手抖的厉害，干不了什么活，只能是回家休息了。

说来也是，如果是正常的家庭，就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父亲走了，家里就剩下母亲一个人；大姐夫走了，家里就剩下大姐一个人。其实把大姐接到家里，或是把母亲接到大姐家，也是挺好。

但我们家不行，因为大姐嫁的实在是远。

大姐说，她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着手机里之前拍的照片，看着父亲和母亲，她就会哭起来，控制不住的时候，就直接放开了哭。

路过的邻居，都以为大姐魔怔了。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

大姐说，她这两年经常梦见爹娘，梦见小时候，爹还问她这两年过的好不好，想不想家。

大姐说完想家之后，就在梦中嚎啕大哭，然后就醒了过来。

打开灯，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大姐就坐在床头，哭的更加伤心。

我能够理解大姐的无奈和无助，可终究是这距离，难以改变。倘若大姐像二姐那般，我们随随便便就能够见上一面，我想，也不会出现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吧。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姐夫也走了，日常里，大姐一个人，守着这栋房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她说，有时候看到人家女儿来看自己的娘，她就百般懊恼。

看着坐在家门口的那些老人，她在想自己的娘，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都已经结婚了这么多年，想要改变，也是很难了。

5.

我走了，这一次没有让大姐送我去车站，送到村口就行。

现在村子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年轻人，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人，或是像大姐这样的人。

三年过去了，大姐头发白了很多，也瘦了不少，眼睛深深的，一点光都没有，头发也乱糟糟的。

很难想象，这些年，这些日日夜夜她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是没想过把大姐接回家，但是她不肯。我想也是不肯的，毕竟她有儿子有女儿，她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回娘家，谈何容易呢？

只能说，所有的思念，都在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