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顶一万句》世间孤独人

欣德说文化环境 2024-10-07 02:39:08

关于这部小说的写作动机其实挺有意思。刘震云的外祖母生前给刘震云讲了一个故事,“她有一个叔叔,一辈子没娶上老婆,跟家里的一头牛成了好朋友。有一天这头牛死了,叔叔三天没有说话。第四天凌晨,他离家出走了。后来,四乡八镇都找了,所有的井也打捞了,不见叔叔的身影。”这个故事让刘震云很震惊,是什么原因让一个这样的一个普通的养牛人离开自己的故乡和亲人,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因为一头牛的死掉,自己熟悉的地方已经变得陌生,所以只能去一个更陌生的地方去寻找一种新的生活。在刘震云看来,这就是精神上却在“高级”流浪和漂泊。不要说精神的痛苦只有知识分子才有。怀着这样的一个想法,刘震云用了三年时间,写下了新的长篇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书中的话是两个主人公,这两个主人公,一个叫杨百顺,一个叫牛爱国,他们在心里杀过人的“杀人犯”,一个人特别想找到另一个人。找他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想告诉他一句知心的话。

这部小说分上下两部,我更喜欢上部的主角吴摩西,虽然小说只是写了他短短二十几年的生活,但却给他了太多的苦难,他吃的苦加起来差不多就有别人小半辈子了。这样一个本性单纯的人,在世间找不到可以说知心话的人,更准确地说,是最终没有找到可以说知心话的人,曾经有过的竟是只有五岁的养女巧玲。“ 从做豆腐起,到杀猪,到染布,到信主破竹子,到沿街挑水,到去县政府种菜,到‘嫁’给吴香香,到吴香香和老高出事,没有一步不坎坷,但所有的坎坷加起来,都比不上巧玲丢了。”巧玲虽然只有五岁,却是二十一岁的吴摩西最贴心的人,因为只有她懂得心疼自己,愿意听他说那些别人不愿意听也听不懂的话。

两人的心照不宣,因为巧玲的丢,使他重新变成了孤独的人,他觉得延津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巧玲丢了,他的魂也丢了。 在这世上,他又沦为无话可说的孤独者。这也是他决定走出延津的直接原因吧,想要重新来过,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弃过去那个死了的自己。吴摩西的孤独更多的应该算是农民阶级的孤独。这种苦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书中也包含了知识分子的苦,这种精神的苦虽披着亲情的外衣,但因无人可倾诉,所以阴霾淤积,也只能通过出走来逃离。私塾先生老汪有三子一女,小女儿灯盏最淘气,一日在牛棚玩耍,不小心溺死在水缸里。灯盏溺死后,老汪只说了两句话。“不怨老宋,怨孩子。”又说“家里数她淘,烦死了,死了正好。”

一个月后,他从私塾回来找书,在阳台上发现一小块灯盏生前偷吃的月饼,上面还有两排小牙痕。自此晚上再也睡不着,总听到灯盏说:“爹,天冷了,我给你掖掖被窝。”内心的苦说不出,遂决定举家西迁,迁到哪里,不想孩子了,就扎根哪里。 苦到深处竟无语,一万句也解救不了一颗死过的心。 但老汪毕竟曾经是幸运的,因为有个人,一句话就走进了他的心。老汪的学识渊博,却讲不出来,孩子们都听不懂,有人就劝东家老范把老汪辞了,但老范说“听不懂才要教,懂了还教啥”老汪老婆又爱偷庄稼,算个贼。老范说“贼就贼吧,我五十顷地,还养不起一个贼?”后来这话辗转传到老汪耳朵里,他听了竟潸然泪下:“啥叫有朋自远方来,这就叫有朋自远方来。”知心不在话说过多少,一句足矣。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东家老范让老汪觉得时间还是有懂他的人,寥寥几句话 ,便可在以后的孤独岁月里自我宽慰。“人相互已有隔阂,对方便无做得对的地方;同做一件事,本来是为对方考虑,对方也把你想成了另有想法。人要一赌上气,就忘记了事情的初衷只想能气着别人,忘记也耽误了自己。” 本来是简单至极的事情,但就是因为不交心,所以变得曲折。曲折也就罢了,到不了头儿才是麻烦。很多时候,在人际交往当中,我们往往爱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把事情变得复杂化,自以为这样是对别人的惩罚,却不知在这较劲儿的岁月里,把自己磨损得不成样子。一个人的孤独不是孤独,一个人找另一个人,一句话找另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孤独。小说中塑造了很多世间的百姓,卖豆腐的,剃头的,杀猪的,贩驴的,染布的,开饭铺的,还有提刀上路杀人的……每个人都在寻找一个可以说上知心话的朋友,一个人找另外一个知心朋友不容易,你可能跟这个人是好朋友,但是你们在一块的话未必能说得上话,其实比人找人不容易的是话找话,这本书可能想反映一种中国式的孤独和友情观。“《论语》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或许《一句顶一万句》的孤独就是对这句话的注解。”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说,“与西方文学作品中人与世界的对抗产生的孤独不同,吴摩西他们的孤独又是另外一种孤独,吴摩西的问题是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有那么一句话,应该有那么一个道理,他说不出来,他等着到茫茫人海中去找希望有个人能够说出来,能够找到,但是他找不到。他的孤独是他手里没攥着那么一个他自己绝对信的那么一句话。他想找那么一句话,这种不确定性,构成了一种更大的孤独。” 什么才是朋友?《一句顶一万句》里朋友的关系充满了变数,因为一句话,一件小事,知心的人可以瞬间一刀两断,本来贴紧的心一下子隔得很远。就像刘震云说:“朋友的关系是危险的。” 人和事都需要找到合适的点儿,过了那个点儿,交心的人也说不出交心的话,本来是一拍即合的事也变得拖拖拉拉,甚至是费尽周折。生活的细节决定了生活的偶然,正是细节中的人和事,才构成了小说中所有命运的跌宕转折,因为中国人永远都是活在细节里的,而细节会变的,细节变了,生活变了,朋友也就变了,于是小说中的人物,不得不接受这种命运的变化,去另外一个更陌生的地方寻找新的生活。当我们不幸地成为世间孤独人,不妨选择去另外一个地方。我们应该把这种逃离看成是一种解脱抑或是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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