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来源于作者身边事，口述:万女士，文: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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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事回了老家一趟，没想到，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竟然遇见了我的小学班主任刘老师。

我们差不多有15年没有见面，她看着老了很多。

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刘老师，那个给了我母亲般关怀和温暖的刘老师。

在我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叫了声“刘老师”。

她停下脚步，愣了下，看我的眼神却是那么的陌生。

我突然有点失落，这明明就是我的刘老师啊，难道把我忘了？

我又试探的说了句，“刘老师，我是曼曼啊”

她嘴里念叨着“曼曼”，眼神却有点涣散，最后却仓皇地跑了。

我对刘老师的行为很诧异，于是，便一路跟着她。

我跟着刘老师穿过了三条小巷，最后她才在一栋破旧的小屋子前停下。

我刚走到门口，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对着刘老师就是一顿大吼，“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出去了，要出啥事你让妈妈咋办？”

老奶奶的语气有心疼和无奈。

刘老师并没有说话，突然就坐在了旁边的秋千架上，目空一切，自言自语。

看着刘老师这些行为，完全脱离了常人，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奶奶看到我的闯入一脸疑惑，我介绍了一番，她叹了口气。

也证实了我刚刚并没有认错人。

接着奶奶又絮絮叨叨说了刘老师的经历，我太心疼了。

看着刘老师的容颜，我的回忆仿佛又回到了19年前。

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我的爸爸妈妈为了赚钱，去了外省，把我留给了奶奶，我也正式成为了留守儿童。

当时，我的学校在镇上，而我家在村里，从村里到镇上步行至少要40分钟。

也就是说，我每天上学需要步行40分钟才能到学校。

爸妈还在家的时候，每天都是爸爸骑着自行车送我去学校，爸爸走之后，我只能每天步行去学校。

因为我的奶奶右腿有点不方便，而且也不会骑自行车。

我每天六点多就要起床，然后匆匆忙忙赶去学校。

夏天天亮的早倒还好，到了冬天，天亮的晚，又黑的早，我一个人去学校回家都慌得很。

我就这样坚持了两年，直到刘老师当了我们的班主任。

那年，天气很不好，经常下雨，我三天两头迟到。

最后刘老师把我留下来，问我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刘老师的语气很温柔，就好像我的妈妈一样，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

我把迟到原因和刘老师说清楚之后，她拍了拍我的肩，“好孩子，辛苦了”。

第二天，刘老师又找到我。

我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心里也战战兢兢的。

没想到刘老师问我说，“曼曼，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一个女孩子从那么远来回上学太危险了，所以老师想着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老师家里住着，反正老师也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相信你们也能玩得来”

听了老师的话，我心里很惊喜。

但想到奶奶，还有父母，我心里又有点迟疑，我也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同意。

老师也许看出了我的顾虑，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如果你愿意话，你爸妈那边，老师可以帮你去说”

刘老师这句话，消除了我所有的顾虑，我几乎立刻说出了“我愿意”三个字。

刘老师果然说到做到，她做好了我父母的思想工作，就立马把我接去了她家。

刘老师家离学校很近，走路过去不用十分钟。

他们家不算很大，但很温馨。

我到刘老师家第一天，刘老师特意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对我表示欢迎。

刘老师的老公是做小生意的，据说在镇上开了一家杂货店，他少言寡语，不苟言笑。

我刚进门叫了他一声“叔叔”，他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我倒觉得有点尴尬。

刘老师也许怕我心里不舒服，特意解释了一句，“曼曼，你这叔叔平常就这样，话不多，但心眼挺好的，你不要介意啊”

我点了点头，人在屋檐下，我哪敢有那么多意见。

在我来老师家之前，我的父母再三叮嘱我去了别人家不要像个木头，要勤快点，眼里有活，要机灵点，懂得人情世故，要宽容点，不要给他们招惹麻烦，凡事多忍让，不要意气用事。

是啊，老师家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家，我需要注意一言一行，稍有不慎，惹得老师一家不开心，或许就把我赶出去了。

结合后面的事，其实是我想多了。

饭后，老师把我带进了给我准备的卧室。

粉粉嫩嫩的床，床上放着一个超大的洋娃娃，床的旁边是一个学习桌。

窗帘是清淡的蓝色，一眼看下去，外面葱葱郁郁，看着让人很舒服。

刘老师一脸慈爱的问我，“曼曼，房间还喜欢吗？如果不喜欢，咱们再换”

这房间一看就是特意装饰过的，很对我的口味，我笑着回道，“老师，谢谢您，我特别喜欢”

老师点了点头，摸了摸我的小脑袋，回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就出了卧室。

老师出去后，我直接蹦到了床上，我不得不发出感叹“好舒服，好软啊”。

想到之后不用赶那么早起床去学校，我就高兴的不得了。

第二天晚上，刘老师的女儿楠楠从她外公外婆家回来了。

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两只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看着像个洋娃娃。

一股自卑感就突然从我的四肢百骸涌现出来。

也许是家里突然出现了我这个陌生人，她打量我的眼神有疑惑，还有一股不善。

想着妈妈的叮嘱，我怯懦的上前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曼曼，是刘老师的学生”

她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就对我有好脸色，反而对我多了一份敌视。

这时，刘老师走了过来，脸带笑容的说道，“曼曼，这就是楠楠，我的女儿”

接着，她又对着楠楠说道，“楠楠，这就是曼曼，妈妈的学生，现在住在咱们家”

说完，她又拉着我们俩的手交代道，“以后你们俩要相亲相爱，不能打架喔”

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楠楠却冷哼了一声。

刘老师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她脸上充盈着一个母亲的爱意却让我很羡慕。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当时爸爸妈妈决定去外省打工的时候，他们只带走了弟弟。

无论我怎么恳求他们，他们都不愿意带我过去。

妈妈说，“曼曼，不是妈妈不愿意带你一起，而是弟弟还小，需要妈妈更多的照顾，妈妈还要上班挣钱，分身乏术”

爸爸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听话呢？爸爸妈妈出去都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最后，他们决绝的离开，把我留给了奶奶。

奶奶腿脚不方便，还喜欢玩纸牌，并没有给我多少关爱。

他们走的那年，我每天都可怜巴巴的等待着他们的归期，当知道他们过年会回来的时候，我高兴的一整晚睡不着，然而，距离他们回家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爸妈突然说过年不回来了。

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呢，仿佛一盆冷水给我浇了个透心凉。

春节的时候，万家灯火，别人家小孩穿着新衣服，和爸爸妈妈在院子里逗趣玩闹。

而我穿着去年的旧衣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院子里看着夜空发呆。

现在想想，大概不够爱吧？

明明双胞胎弟弟也就比我晚出生10分钟，凭啥就能得到父母完全的偏爱呢？

有些事情，不能够细想，一想就会发现，那些隐藏在文字里的细枝末节最能伤人心。

我和刘老师女儿楠楠的关系刚开始算不上好。

我主动和她聊天，她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或者就是爱答不理。

刘老师为此批评了好多遍，她也充耳不闻。

我倒真真羡慕她的率真，或许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小孩脾性大多如此。

而我不一样，我的原生家庭让我养成了自卑，怯懦，肆意讨好别人的性格。

自我懂事起，就明白了爸爸妈妈对我和弟弟的差别对待。

无论我怎么懂事体贴，讨好他们，在他们眼中总是理所应当。

我和弟弟打架了，或是弟弟肆意欺负我，妈妈会说，“曼曼，你是姐姐，要懂事点，要让着弟弟”

爸爸板着个脸对着我好一顿教训，“你啥时候才能懂事点”

对于父母诸如此类的做法，或许刚开始还会很在意，但时间久了，好像也就麻木了。

特别在我成为留守儿童之后，我就对父母彻底失望了。

而刘老师，仿佛一道阳光，把我从泥潭里拯救了出来。

我感谢刘老师，给与我的温暖和宽容，所以我并不介意楠楠对我不良善的态度，反而对她更加好，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会处成好朋友，甚至是好姐妹。

在刘老师家的那些时日，老师很早起来为我们准备早餐，吃完早餐后，开始带着我和楠楠去学校，她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楠楠，一步一步朝着学校走去。

中午放学之后，刘老师就带着我和楠楠去食堂吃饭。

晚上，刘老师一下课就带着我和楠楠往家里赶，她做饭，我和楠楠写作业，等作业写完，晚饭也做好了。

饭桌上，我们有所有笑，给我一种错觉，我已经和他们成为了一家人。

刘老师忙完之后会帮我们检查作业，有错题也会指正出来给我们辅导。

等我们睡觉之后，她才开始备课和批改从学校带回来的作业。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天晚上，我半夜肚子被痛醒，我赶紧去厕所，等我上完厕所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看了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

我想着这么晚应该没人了，会不会是刘老师忘记关灯了。

我推开门进去，发现刘老师趴在桌上睡着了。

见她衣着单薄，我赶紧把掉落在地的毯子给她披上，没想到却惊醒了她。

刘老师一脸惺忪，看到是我，温柔的说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没有回复而是反问道，“老师，你每晚都这么晚睡吗？”

老师点了点头才说道，“咱们班学生的语文基础普遍不好，我不努把力，怎么对得起那些信任我的家长？”

她话才说完，又打了个哈欠，一脸疲倦的说道，“孩子，赶紧去睡吧，我还有半小时就好了”

也许是上天被刘老师的辛苦努力感动到了，到了下学期，我们班语文成绩砰砰砰往上涨。

校长为了表彰我们班的进步，还特意给我们颁发了一个最佳进步奖的奖章。

因为这份荣耀，不仅是刘老师，我们全班同学都激动的哭了。

在和楠楠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对我再也没了偏见和敌视，我们也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好闺蜜和好姐妹。

我知道，她之所以对我改变了态度，一切源于一次我对她的“相助”。

那天，刘老师因为学校里有点事，不能准时下班。

于是，她让我和楠楠结伴回去。

但楠楠因为不喜欢我，便不愿意同我一道回去。

我也不好勉强她，只能偷偷跟在她后面一起回去。

虽然学校距离家里很近，但中途需要通过一个小巷子，而且这个小巷子乌漆嘛黑的，阴森森的，所以刘老师平时从来不让我们单独回家。

但这次事出有因，却也因此出现了意外。

楠楠刚进巷口，我就发现有两个十几岁男孩跟着她，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只能在巷口旁边观察着。

谁知道，他们直接从包里拿出一根木棍，威胁楠楠把身上的钱掏出来。

楠楠害怕的都哭了，我看到她的手颤颤抖抖的从包里掏着什么。

这我不能忍了，我直接大喊一句，“来人啊，这里有人抢钱”

他们似乎被我惊到了，手上的棍子也被吓得掉落在地。

我赶紧又补了一句，“你们再不走，我就叫我爸把你们抓到警察局关起来”

我这句话终于奏效了，他们一溜烟跑了。

怕他们去而复返，我赶紧拉着楠楠一路狂奔，到了家里，我才放下拉着她的手。

我气喘吁吁，累死了。

楠楠也一脸受惊了的模样，拍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

她看着我，说了句谢谢，我回了句不客气。

最后我们相视一笑，所有的恩怨仿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后来，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刘老师看了，一脸安慰的说道，“这才乖嘛，就是要这样”

我和楠楠互相打量了对方，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的我们太过天高地厚，曾经许诺的一辈子，总会因为离别而冲淡。

我在老师家里住了四年之后，也就是我小学毕业之后，爸爸妈妈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我这个女儿的存在，要把我接到他们工作的地方一起生活。

我舍不得刘老师，也舍不得楠楠，并不太愿意去，刘老师却安慰我说，“傻孩子，这是好事啊，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你们是有血肉亲情的，回去吧，好好和他们相处，想老师了就回来看看”

我含着泪答应了。

离开老师家那天，我一步一回头，老师眼里含着泪花，而楠楠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我在心里则在默默说着，等我过年回来，一定要再来老师家看看。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过年的时候，爸妈以回去浪费钱为由，并没有按约定让我回家。

我心里牵挂着老师和楠楠，对父母的怨恨与日俱增。

过了一年，父母又以相同的理由想留在工作地过年，而我拿着存的零花钱，买了车票，偷偷溜回了家。

只是结果让我很失望。

那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家，如今已经换了主人，我问起刘老师搬去了哪里，他们也并不知晓。

我又跑去了我的母校，却得知刘老师好久之前就辞职了，至于去了哪里，也不得而知。

我一个人仓皇的跑到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突然就泪流满面。

在这个严寒的冬日，我人生中仅有的一点光，就这样被我弄丢了。

过了两年，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又举家搬回了老家，重新生活在小镇上。

我曾无数次在小镇上寻寻觅觅，却再也不曾看到刘老师和楠楠的身影，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后来，我按部就班的上高中，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

结婚后我就和老公定居在了武汉。

因为和父母关系并不怎么亲密，我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也没想到，因为有事回了趟老家，突然和刘老师相遇了。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但刘老师却变了，变老了，也变得陌生了。

原来，我离开刘老师家没多久，刘老师一家人出去游玩的时候遭遇了一场车祸，叔叔和楠楠当场死亡，刘老师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刘老师一日之间经受了丧夫丧女的双重打击，最后精神不正常了。

后来，刘老师的妈妈，把房子卖了，把刘老师接回了家照顾。

之后，刘老师时而清醒，时而不正常，浑浑噩噩熬了这么多年。

听完刘老师这些年的经历，我既心疼又心酸，刘老师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经历这么多苦难？

奶奶摇了摇头又一脸悲伤的说道，“真是作孽啊，真不知道我老了，她要怎么办？这么大年纪如果没个人照顾，可怎么办啊”

说完她抹了把眼泪。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刘老师之前对我的好，我心里立马有了决定。

我对奶奶说道，“如果您信任我，就把刘老师交给我，让我来照顾她”

老奶奶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刘老师才回道，“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呢？”

我心里有了决定，自然不肯放弃。

在我的一番连哄带骗下，刘老师总算愿意跟着我一起离开。

好在，老公很理解我的坚持，还承诺会把刘老师当做妈妈一样照顾和孝顺。

今年是刘老师来我家的第10年，她还是像从前一样，时而不正常，又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会很亲热的叫我“曼曼”，不清醒的时候却躲在房间里，把自己缩成团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明白刘老师的心里一定很苦。

但自从来我家里之后，刘老师从来没给我带来麻烦。

病情严重的时候，她只会伤害自己，却从来不曾伤害过我们。

小女儿8岁的时候，刘老师有一次发病了，疯狂的砸墙，手都砸出血了。

为了阻止刘老师再度伤害自己，我们迫不得已用绳子把她绑在床上。

她在床上不停的挣扎和哽咽。

我心疼的直掉眼泪，却也束手无策。

女儿却一点都不害怕，她挣脱我的手来到老师跟前，一边替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说道，“奶奶不哭，很快就好的，不哭不哭啊”

说来也奇怪，在女儿的安抚下，刘老师很快就安静下来。

事后，我问女儿，“凡凡，你不怕吗？”

凡凡拍了拍胸口，“我怕，但是奶奶是个善良的人，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的”。

是啊，刘老师一直以来都不曾变过，还是那么善良。

真希望，她以后的每一天都只有快乐而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