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巴斯夏写过一本书叫作《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书中有个广为人知的观点,那就是说:人们往往只是看到政府公共工程带来的好处,却忽略了如果没有这些工程,这些工程的成本用在别处的好处。
这个意思很简单,就是人们只能看到看得见的好处,但往往有些本该存在的好处没有被看见。
本文我就想对巴斯夏的观点提出批驳。
巴斯夏的观点,在实物货币时代,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在实物货币时代,大部分政府都是遵守着平衡财政的法则,政府不会有赤字或很少有赤字,政府的任何公共工程的花费,都来自税收。也就是说,政府多花一分钱,市场中的企业或居民就要少花一分钱。政府使用的货币,是从市场中汲取的,如果政府不搞这些公共工程,政府就用不着这笔税费,这笔钱就能留在市场中,企业与居民都可以将这笔钱花在别处,比如企业去扩大投资生产了一批商品,市场中就多了一批商品。
但是,今天早就不是实物货币时代,而是信用货币时代。在信用货币时代,许多的政府公共工程的花费,并不是从税收中来的,而是通过发行债券的方式筹集到的,是借来的。
这个借,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借出新增货币,一种是借存量货币。这两种方式,都不会挤占或说占用市场中的企业与居民的货币,从而导致市场主体没有货币可用。
我们先说借出新增货币。现实操作路径是这样的:
由于政府的公共预算账户都是在央行开立,那么在政府发行债券后,商业银行只需要将自己在央行的账户中的准备金货币转到政府的账户中,即可完成购买行为。
而准备金货币是央行借给商业银行的,其方式就是根据会计原理在商业银行账户里的借记端与贷款端记录相同的数字,从而创造出相同的债权与债务,或者说相同的资产与负债,当然商业银行的这笔资产与负债恰好与央行的资产与负债相反与交叉。
因而说到底,这笔钱就是央行无中生有凭空记录的数字,所以它属于货币的新增。
商业银行购买政府债券凭空新增货币,政府拿到货币启动公共工程,人们看到了这些工程的好处,但是如果没有政府启动这些工程,也不存在其它人们看不见的好处。因为这笔钱,并不是从市场中拿来的。
再说第二种情况,就是当商业银行购买了政府债券后,商业银行又将这些债券卖给市场中的投资机构与居民。这个时候又是怎么操作的呢?
答案是,商业银行会将客户账户中的存款减少,导致原本的存款货币被注销。由于债券是属于商业银行的资产,根据会计原理,出售资产属于缩表,把手里的债券资产卖给别人了,要么换回市场主体的现金资产,要么减少对于市场主体的存款负债,要么客户将存款转到商业银行的自有账户,客户的存款负债变成商业银行的存款资产,这样才算平衡。
所以这种操作会导致市场中的M2减少。但由于政府事先已拿到准备金货币通过工程开支流入市场形成新增M2,所以总体来说,货币总量是不变的。
即使是这种方式,也不会对导致市场中失去了本来应该有的好处。
因为对于购买债券的投资机构与居民来说,如果有别的投资收益更好的项目,他们就不会来买债券了。而对于其他市场主体来说,他们的货币并没有受影响,如果他们有收益更好的项目需要投资,他们一样可以找商业银行贷款。
也就是说,人们在看到政府公共工程带来的好处的同时,也可以看到市场主体创造出来的好处。
政府工程与市场工程不是非此即彼的取舍关系,而是可以同时并存的。但是在实物货币的历史阶段,它们是无法并存的。
而巴斯夏作为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他在他那个历史阶段写出上面的观点,并没有问题,但是放在今天就不合时宜,就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
所以我一直说,信用货币时代,很多古典理论都需要重新得到梳理与扬弃。
古典学派,一直将政府与市场看成是对立的非此即彼的不相容的关系,就是因为是站在实物货币与存量财富基础上。
如果我们能很好地理解信用货币,我们就会发现,政府在非税收的情况下,在货币市场中对市场主体的挤占效应并不存在。
出乎许多人意外的是,在很多时候,恰恰是政府公共工程的这种看得见的好处,才让市场主体也可以创造出来好处。
比如只有在政府通过负债修路之后,企业生产汽车才能卖得出去,否则,没有完善的交通基础,企业生产的车子也没有人买。
我知道说到这一点,肯定有人会说,企业也可以修路。理论上是没错的,但现实中很难,因为交通道路是一个巨大的网络,是重资产长周期高风险的项目,不是一般的私营企业敢介入的。最好最快的方式,也就是只有在政府进行重资产投入的前提下,然后那些民企才可以进行轻资产的成功创业。
此外,在一个失业率高恰恰反映出来货币短缺资本短缺的经济体中,政府负债创造货币并通过公共工程将货币注入市场,成为企业与居民的收入,对经济的促进作用很大。因为企业与居民在拿到货币收入后,会形成新的需求,新的需求推动新的供给,继而诞生新的岗位,由此形成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