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同伴,几百年孤独守立村头。它不巨大、不显壮观,也不追求茂盛,静静地讲述自己的传奇故事。
无人知晓它从何而来。老人说,比他更老的人出生时,这棵柏树已经历经沧桑。几百年是怎样的星辰变换,人类短短一生根本无法感知。它不言不语,静观芸芸众生。
隔一垄田,横着一条道路,这是附近人们必经之处。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附近,大多习惯性地向古柏行注目礼,这是它应有的待遇吧。不过,也仅仅是匆匆瞥一眼,人们不会关心古柏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不就是一棵老树吗?从孩童蹦跳的脚步,到青年怀揣梦幻的憧憬,再到古稀之年蹒跚佝偻的身子,人们一生的光阴在古柏见证下流逝,而古柏似乎停止了衰老,依旧是古古郁郁的样子。
瘦骨嶙峋的古柏看似有气无力、营养不良长不大的样子,缺乏脂肪的身子其实蕴藏最顽强的生命力。它难以理解,人的一生为什么会如此短暂?路上走来一人,它很熟悉,因为古柏一眼看出这个人与他的父亲、祖父甚至更上一辈,走路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他认识这里经过的每个人,见识过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对面路边银杏树下,常常有人歇脚谈天,它能清晰地听到人们相互之间的家常话语。只是这样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人们的出行状态不同了,步履越来越匆忙,速度越来越快,自行车、拖拉机、小汽车上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让它不禁怀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可是,几百岁的柏树还年轻着呢。
古柏立于石块之上,石块类似三角形,又像石球,也像人工垒成的微型假山,满身孔洞,松脆粗粝。一片还算平坦的田野,突然长出这么突兀的石块,不得不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松柏傥非生磊落,岩崖何易出峥嵘。说不清是石块孕育了古柏,还是古柏成就了石块,弯弯曲曲的根触,看似枯萎死亡,却仍然牢牢箍紧石缝,它们早已浑然一体。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柏叶一直像当年长出来那样生命力勃发。深藏室内的壁画,如果能保持几百年颜色不变,世人叹为观止。可是,相比壁画,古柏经历了什么?它不知承受多少烈日暴晒、电闪雷鸣和风霜雪雨,也曾被旱枯被涝淹,然而不仅颜色不褪,而且更加郁郁葱葱,身板挺直。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身如古柏童童老,心似平江湛湛流。风雨里的坚强、磨难中的新生、激荡后的平静,这种古柏精神,只有在几百年的孤独坚守中才会悄然形成。
独守田畈中央,脚步困于三尺之内,并不妨碍古柏拥有整个世界。它看见过最蓝的天,欣赏过最白的云,沐浴过最洁净的雨水,吹拂过最凉爽的清风。它与明月对话,与星星呢喃;与溪水同欢唱,与鲜花共舞蹈。它迷恋金灿灿的菜花,享受沉甸甸的稻香。
“千年松,万年柏”,古老的柏树几乎贯穿华夏文明史。我欣赏过许多中国传统绘画,画面常常以柏树作为背景,柏树之下,一众文人雅士读书吟诗作画,宁静高雅。而这里的现实图景,村民年复一年在古柏之下播种耕耘收割,何尝不是岁月静好的理想之地?
来源《中国绿色时报》,作者黄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