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心只想退役

眼看着当年的同学、同事们退伍了，转业了，成家了，军营服役14年的大舅仍然如故，心情十分索然。

在1963年10月15日的日记里，大舅写道，“希望是生命的源泉，梦想可以滋润人生；一个梦想破灭了，不妨再作一个梦想。上天见怜，或许有一天，梦想会成真的；即使永远不会成真，至少可以暂时维持生趣，滋润人生。我目前的梦想就是脱离军职。”

为什么大舅要急于脱离军职呢？回想往事，当年从军并非自愿，而军人又怎能当作终身职业呢？

再看国防部人事服务处1962年8月21日的回函：上尉现役限龄为45岁，中尉现役限龄为43岁......依据兵籍记载，大舅是1932年2月6日生，即现年32岁，即使晋升上尉，顶多还有13年，45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退伍后还能做什么？

因此，他认为：与其晚退，不如早退。

大舅的老友刘慎修曾陪他去台北师大访问过一位离开军职考取师大的排长，这条转轨道路给了大舅一些启示：早规划退役，早作打算，更主动。

1963年11月18日，大舅以南部朋友结婚为名，请事假三天，离开了军营，前往高远派出所投靠刘慎修。

他在营门外的大楠街上坐上桃园客运班车前往大溪，与事先约好的刘慎修会合后，同往他的工作单位，山区很清净，大舅看书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就住了二十多天。

2.军队突然调防

一天，大舅忽然收到吕志恒副排长的来信；拆开一看，犹如一盆冷水浇头！

来信说：部队准备调往马祖。

马祖位于福建省闽江出海口外，与金门同为接战地区；如果部队真的要调防马祖，大舅必须在调防之前回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依法是要枪毙的。

大舅逾假，是希望离开军职、另谋出路的；他听说只要逾假一个月，部队就会发通缉令的，待通缉令发布后回营，就能达到离营的目的。

接到吕副排长的来信，大舅已逾假二十多天，部队还不会马上移防，立即回去又心有不甘，于是他决定尽量延后回营，把逾假的天数凑满一个月，只要在部队外移前回营，就不算是敌前逃亡了。

刘慎修处不便久住，大舅前往斗南李经心老乡那里又住了两天，转往台北后去已退伍的胡班长处住了一夜，天明后看看墙上的日历——1963年12月18日，刚好离营一个整月，除掉两天事假还不满一个月啊；回营嘛，又恐功亏一篑；不回嘛，班长只有一张床。

还有两天时间，怎么打发时间呢？

置身于台北市的茫茫人海，大舅也犯了愁，索性漫无目的的逛逛吧。

大舅逛来逛去，引起一个摆地摊的江湖相士的注意。

他说：“先生来坐，我免费给你看手相。”

大舅说：“谢谢，不用啦。”

他又说：“先生，来吧，免费。”

大舅一想：反正无事，且看他怎么说。

相士看完大舅的右手，又看他的左手，说：“你刚退伍，还没有找到工作；从手相上看，你前半生劳而无功，至于后半生吗？要细批生辰八字……”

大舅说：“谢谢相士，不必啦。”

（大舅向来不相信命运，就算真的有命运，算与不算有何分别？他觉得，如果命运是好的，不算依然是好运；如果命运是坏的，算出来不是更增加心理负担么？

有人说：如果算出坏运，可以改啊？

果真如此，那相士的命运是好，是坏呢？蹲在走廊边摆地摊应该不算好运吧？他的坏运都不能改，如何给他人改运呢？）

3.回营接受处分

天黑后，大舅走进台北火车站的候车室，想在那里过夜，不料12点一到，铁路警察来了，把所有的人赶出站外，关上大门。

事出意外，且值深夜，大舅一时不知所措，抬头看见对面马路边的店铺灯火通明，走近一看是家小吃店，大舅不想吃东西，只身坐在门外。

12月的夜晚，台北街头有些冷意，好心的店主叫大舅进去坐，他不好意思久坐而离开了，深更半夜哪里去？身上有钱却不敢住旅馆，为什么？没有身份证件。

万般无奈，大舅走进公路局的台北西站，躲在厕所里熬了一夜。

次日，大舅还在想尽办法拖延逾假的天数，鼓起勇气前往新庄分局找张庚言，他是苏训团学员，初入台湾时，收编后同在一个排内当兵，后来又转入空军，再考取地方行政人员；承他热情安排再台北大桥附近的一家旅社，又住了三天。

1963年12月23日，熬过了时间 ，大舅终于回营了。

连长柴茂轩少校平时对大舅尚好，没有一言相责，拿起电话向团长报告后，然后对大舅说：“回来就好，回去休息吧。”

大舅自知理亏，表示要去见团长。

连长他稍加思索后，点点默许。

大舅进入团长室，立正站在那里，自我介绍后。

团长问他：为什么逾假一个多月不回营？

大舅直言以对：当兵15年啦，想离开军职。

团长问：台湾有亲人么？

大舅说：没有。

团长又问：身边有多少钱？

大舅说：团长，您是知道的，每月薪资不到400元，哪有什么钱？

团长说：你既无亲人又无钱，离开军职后怎么办？

大舅见他语气温和，关怀多于责难，乃坦诚以对：想考师范大学，毕业后担任教员。

团长问：你有把握么？

大舅说：第一年考不取，第二年一定可以考取。

团藏沉思片刻，说：国家有亏待你的地方，也有培植你的地方，回连去吧，听候处理。

1964年初调防外岛，团部发布（53）勤字第一号奖惩令：高员逾假33天，姑念其平日工作认真，从轻处分，着记大过二次。连长柴茂枝管教不周，着记小过一次。副连长陈华英、辅导长宋文盘各申诫一次。

事后大舅听说，他逾假十多天时，连部舅备文呈报团部，转报师部了。因为准备调防，承办参谋既要处理公务，又要安置家眷，就把这件小案搁置下来了。

待大舅回营后，团部再呈报上去，师部批复由团部议处。

团长耿承汉上校，远在国防部任参谋，为人和善，有儒将风范，如果换一位强悍的团长，处理的结果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就这样，大舅的这次因为想离开军职，故意违规愈假超月不归的事，被高高举起、轻轻处分了。

怎样才能退出军职，如何才能退出军职呢？大舅也是发愁，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努力似乎也见不到出路，怎么办？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