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新年伊始，冀中军区来了一位特殊人物。他身材肥大、蓝眼珠、高鼻子、头扎白毛巾，身穿冀中老百姓的徒步褂子，看上去非常滑稽，站在人群中很是明显。

此人名叫艾斯•杜伦，是驻延安美军观察组派往晋察冀军区的观察员，目的是了解八路军与日军作战的情况。

艾斯•杜伦

杜伦昂首挺胸走在众人的最前面，非常神气，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将要面临一场八路军抵抗敌人的恶斗，还见证了一段心酸无奈的母子亲情。

由于保定、天津当时被日本占领，杜伦无法考察，时任冀中军区司令的杨成武便决定向他介绍冀中军民的独特游击战法——地道战。接待杜伦的任务，就落在了冀中第九分区司令魏洪亮的身上。

1945年1月21日，杜伦如约抵达分区驻地任丘县皮里村，一见魏洪亮，他便惊讶地问：“司令官先生，您大多年龄？”

“28岁。”魏洪亮回答。

魏洪亮

这个回答显然令杜伦十分震惊，他瞪大了双眼，非常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魏洪亮，因为在美军，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司令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洪亮微笑着说：“我八九年就已经是团政委了，这在我们八路军里很平常。”

二人轻松地交谈着，很快就转入了作战话题。当魏洪亮向杜伦展示八路军抗战所用的地道时，杜伦更加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从未见过如此新颖的打法。

地道战

这个从异国来的上尉，对地道非常感兴趣，很好奇这些地道是怎么建造的。魏洪亮耐心解释，更加让杜伦感到不可思议。

让杜伦意想不到的是，当晚，他就亲身体会到了地道的战术的厉害之处。

当天晚上，杜伦一行就住在了村民卢大娘家中。卢大娘见来了八路军和盟军朋友，高兴地拿出花生招待，还把热炕头让给杜伦睡。

凌晨5点，正当所有人都睡得正香的时候，几声枪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六七百日军突然把皮里村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这伙日军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杜伦到达九分区的情报，先赶到边关村挨家挨户搜寻，没见着人，又直奔皮里村。

魏洪亮被枪声惊醒后，立刻决定让杜伦下地道，此时杜伦还在睡梦中，负责保护他的冀中军区联络科科长高存信急忙将其叫醒，说明情况后，就要带他到地道中。

艾斯•杜伦

杜伦虽然没有经历过钻地道的战斗生活，但也略知八路军对付敌人的斗争方式，“嗷”的一声从炕上爬起，非常配合地往壁画后面夹皮墙上的地道口钻。

不想，杜伦身材庞大，只下到一半身子就被洞口卡住了。眼见着枪声越来越近，高存信急得直冒汗，杜伦也急得直叫“上帝”。没有办法，只能硬塞，高存信等人连推带拽，硬是将杜伦送进了地道中。

然而，刚把杜伦推进地道中，房顶上就传来了哗啦啦的响声，经验丰富的卢大娘顿时感到不妙，说：“鬼子上房了！”

高存信等同志不敢怠慢，连忙让卢大娘赶紧下地道，但卢大娘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拼了命把高存信等人往里推，并说：“他们要抓的是你们，我不要紧。”

高存信无奈，只好让同志们先进，自己紧跟其后。然而他们刚下地道，日军就冲进了屋子，把卢大娘捉住了。

此时，外面的敌人被魏洪亮等人利用四通八达的地道打得晕头转向，恼羞成怒之下，他们用枪逼着卢大娘说出地道口的位置，卢大娘不依，他们就硬生生将卢大娘的四根手指切了下来。

听着卢大娘痛苦的叫声，在地道中的八路军难以忍受，忽得从地道口中钻出，杀掉几个日本鬼子。趁其他日本鬼子逃散之际，九分区作战科长雷溪将卢大娘救入地道中，为老人家包扎伤口。

战斗结束后，杜伦得知是自己连累了老人家，在卢大娘面前连连鞠躬，连说：“伟大！伟大！”

卢大娘为掩护八路军，被敌人生生切下四根手指，其精神令人万分感动。可藏在村子里的奸细就没有这样的大义了，由于奸细告密，日军一下子发现了四个地道口，他们不敢下去，只能不择手段地破坏地道：烟熏、水灌、挖掘、释放毒气。

此时的杜伦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听着外面的枪炮声，他的心中实在没底，吵嚷着要见魏洪亮。

好在地道是相通的，雷溪七拐八绕将杜伦带到了魏洪亮面前。杜伦想要装作镇定，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他问：“司令，情况怎么样？”

魏洪亮左脚受了伤，刚刚包扎过伤口，但血还是沁到了外面。他忍着痛安慰杜伦说：“我们司令部还在。”

魏洪亮

杜伦仍旧不放心，把身子凑到魏洪亮身边悄悄问：“你不会把我交给日本人吗，那样日本人就撤退了，你们也没有危险了。”

听到这一席话，魏洪亮皱起了眉头，他郑重告诉杜伦，无论怎样八路军都不会出卖朋友，也可以保证将他安全送回延安。

魏洪亮语气坚定、不容质疑，杜伦也感觉自己有些失言，既尴尬又感动，连忙改口询问魏洪亮的伤势如何。魏洪亮如实回答后，杜伦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又返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不再说话。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中午，2000多名援敌正在外围与八、九分区的八路军部队作战，一部分敌人仍在皮里村四处挖掘，试图寻找新的地道口。

在一处房屋的地下，魏洪亮的妻子肖哲和他八个月的儿子就躲在这里，听着头顶敌人的脚步声和翻箱倒柜的声音，肖哲担忧地看着怀中的儿子。

肖哲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头顶巨大声响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孩子。被吓到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咧嘴哭出声，肖哲眼疾手快解开胸襟，用乳头堵住孩子的嘴巴。

魏洪亮夫妇

如果这孩子发出一点儿声响，头顶的敌人就会立马听到动静，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可孩子似乎并不买账，乳头并不能让他平静下来，肖哲心一横，死死把定堵头，堵住孩子嘴里。孩子的脸被憋得涨紫，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好不容易挨到了敌人走远，肖哲连忙放松孩子，却发现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为了不连累其他人，肖哲闷死了自己的孩子，作为母亲她的心情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作为孩子的父亲，魏洪亮也只能默默流泪，但他们不后悔，要是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听说孩子被闷死的事情，魏洪亮虽然悲痛，但仍在镇定指挥战斗，通过层层突击，终于将敌人赶出了村子。

战后，杜伦也听说了司令孩子被闷死的事情，他十分意外，更无法想象，中国人究竟是以何种决心抵御外敌的。

这次经历，给杜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临走前，他对魏洪亮说：“冀中地道是万能的，冀中的老百姓顶好顶好，中国一定胜利！”

病中的肖哲

皮里村地道战胜利了，可留给肖哲的伤痛永远没有办法释怀，那个被她亲手闷死的孩子，终究让她无法原谅自己。

2013年，《雷锋》杂志记者卜金宝到保定医院看望病重的肖哲。此时，这位抗战女英雄已经无法与人交流了，她的女儿魏西玲说：“对于那个孩子，我母亲至今愧疚，那次战斗结束后，母亲就那个孩子的照片烧了，因为一看到这张照片，她心里就特别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