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家族,在东汉从建武中兴以来,直至建安末年,担任大将军者,有二人,担任将军者有九人,在朝中担任卿士者,有十三人,三人娶公主为妻,受封列侯者有十九人,担任中郎将、护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官员者,有数士上百人,与汉室兴衰共始终。
耿弇来投靠刘秀,刘秀让他担任门下吏的小官。
这官职太小了,耿弇都没资格见到刘秀,于是他通过刘秀的护军朱祐请求让自己返回上谷郡,调动兵马去平定在邯郸起兵的王郎。
“什么?耿弇要去上谷调动兵马,还要去平定邯郸?”刘秀笑了,他笑着对耿弇说道:“小伙子,好大的口气!”
其实,耿弇还真没吹,因为他有这个实力,他的老爸耿况就是上谷郡(今河北省张家口市怀来县)的太守,所以耿弇才敢说这个“大话”。
初出茅庐不怕虎纵观历史,每一个王朝岁末,天下都会大乱,所谓“乱世出英雄”,要是能遇到一个明主,“封侯拜相”不在话下,要是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任你本事在大,也只能成为“炮灰”。
当年,耿弇就用发展的眼光看中了刘秀,而跟对了人,但他的同事却没有他幸运了。
耿弇是右扶风茂陵县人。他的祖上在西汉武帝就是工资二千石的官员,按照当时的户籍制度,可以带户口,于是从原籍巨鹿(今河北省邢台市)迁到了茂陵(今陕西咸阳与兴平市之间)。
耿弇的父亲耿况可能是接班,也可能凭借熟读经书在宫中担任郎官,曾经与王莽的堂弟王伋一起向安丘先生学习《老子》,后来,耿况被王莽任命为上谷郡太守。
一个人在乱世中想独善其身其实挺难的,但人家耿弇还是坚持自己家传的好习惯,学习、读书样样不差,尤其是像父亲一样熟读《老子》,并因为有这个条件,耿弇经常看到郡都尉考试的骑士,布置战阵、旗鼓,演习骑马、射箭,于是耿弇喜欢上了军事,在练就一身功夫的同时,开始了对兵法的研究,这对耿弇后来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王莽败亡后,刘姓的更始帝刘玄即位,在朝代的更替中,天下陷入了那个历史周期性的混乱。
耿况担心啊,因为他是王莽任命的官员,现在各路义军都以抢占地盘为首要任务,自己作为“反派”人物,又占据重要的军事位置,自然会被更多的人盯上。
耿弇看在眼里,决定替父分忧,他和父亲商量后决定去找当时实力最雄厚的更始帝刘玄。就这样,21岁的耿弇带着厚礼以及父亲的奏书向长安出发了。
走在半路上,恰逢王郎以汉成帝儿子刘子舆的名义,在邯郸起兵。
历史上,凡是起兵打天下的,都会借用一个名号来粉饰自己,给自己打个广告,来增加知名度,本姓王的王郎就借了成帝儿子的名义。
汉成帝刘骜是王莽姑姑王政君的儿子,沉湎于酒色的刘骜曾经和一个曹姓女官生下了一个儿子,曹姓女官被皇后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毒死,抱走了儿子,从此儿子下落不明,这个王郎就胡说自己是汉成帝刘骜遗落在民间的儿子,起兵造反。
父亲给耿弇安排的随从官孙仓、卫包,得知后商量说:“刘子舆是成帝的儿子,这是皇室正统,我们可以归附他,也省下舍近求远远行长安了!”
耿弇见这两个人想不按计划行事,就按着剑说:“刘子舆不过是一个落草的贼寇而已,早晚会成为俘虏。我这次到长安去向朝廷报告渔阳郡、上谷郡的情况,返回来劝说太原郡、代郡共同起兵,来回不过数十日,很快就会派精锐骑兵,摧毁这些乌合之众。我看你们才疏学浅,不懂去就之理,离灭族不远了!”
孙仓、卫包不听,投奔王郎去了。
不能不说选择很重要,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走哪一条路决定你未来的结果。
耿弇虽然年轻气盛,但人家有文化,关键时候能吼得住,能有自己正确的认识。
耿弇见到刘秀,刘秀留下他,让他担任门下吏。
人家耿弇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背景的人,他的环境决定他有自己成熟的方案,从基层做起,可不是耿弇的目的。他找到护军朱祐请求返回上谷郡,调动上谷的军队,去邯郸平定王郎的叛乱。
刘秀认为现在的形势要逐步推进,于是出现了开头一幕,刘秀笑说:“小伙子,好大的口气!”
不过刘秀喜欢耿弇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带着他一路北上,到达蓟县的时候,王郎的军队来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王郎,刘秀打算回撤,就召集属下将领商议。
耿弇发表意见说:“我们从南边打过来,不宜再回去。渔阳(今天津市武清区)太守彭宠是您的老乡;上谷郡太守是我的父亲。若调动两个郡的兵力,有控弦骑士上万,王郎的军队不足挂齿。”
耿弇不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有简单、有效的方法,但刘秀手下的其他将领则不同意,他们竟然说:“就是死,坟墓也要朝着南方,为何还要北上,跳进王郎大军的口袋?”
这些人鼠目寸光,北上是要统一天下的,咋还怕了呢?
王郎和刘秀即将开战,蓟县的民众害怕,他们爆发了动乱,刘秀只好向南逃奔,手下的将领也都逃散。
耿弇只能跑回老爹处,对儿子来说父亲才是最安全的港湾。
耿弇劝说父亲派寇恂与东边渔阳的彭宠联络,各自调动轻骑兵两千、步兵一千,共同南下攻打王郎。
耿弇的思路与力度是杠杠的,他是一个立说立行的人。
耿弇与景丹、寇恂以及渔阳的军队一起南下,斩杀王郎的各级大小官员四百余人。消灭王郎军三万多人。平定了涿郡、中山郡、巨鹿、清河、河间等22个县,并在广阿县和刘秀相遇。
刘秀当时也在攻打王郎,见到耿弇,大喜过望,说:“这是渔阳、上谷士大夫的功劳。”
刘秀将上谷、渔阳的诸将拜为偏将军,让他们继续率领所属军队作战,并拜耿况为大将军,封兴义侯,可以建立大将军幕府,设置裨将。
耿弇等人继续跟着刘秀,随后攻取邯郸。
耿弇屡建大功,与古代名将丝毫不差!正是耿弇等众人的烘托,刘秀的声望日渐高涨,这让更始帝感到不安,心存忌惮,于是他开始割韭菜了。
更始帝刘玄派使者立刘秀为萧王,诏令他罢兵,并且与建立战功其他将领返回长安;派遣苗曾前往幽州,担任幽州牧;派遣韦顺前往上谷郡,去做太守;派遣蔡充到渔阳郡,担任太守。
这是要干什么?
这让刘秀很纠结,他也无奈啊,毕竟他是更始帝刘玄的人,现在人家明升暗降,来收自己的兵权了,自己何去何从?毫无办法的刘秀只好在邯郸宫里蒙头大睡。
关键时刻,耿弇来了。
他径直走到刘秀的床前,给刘秀揭开被子,开始劝说刘秀:“老大!睡觉,这不是个好办法,也解决不了问题。如今更始帝管理不善,朝政混乱,君臣上下,淫乱不堪。诸将在京擅自行事,皇亲国戚在京城横行无忌。
天子诏令不出城门,州牧、郡守各自为政,老百姓都不知道应该听谁的,士人感到不安。甚至有人怀念王莽的新朝。
此外,铜马、赤眉等各地民军有数十伙,人数众多,更始帝刘玄对他们也无可奈何,败亡是早晚的事。
将军在南阳首先起兵,打败王莽的百万大军,今又在河北平定了贼寇,以义讨伐,发出号令,四方无不相应,天下可以传檄而定。
天下大位,不应该再让与他人了。
现在长安来了使者,欲让将军罢兵,千万不能答应。现在,将士们伤亡很大,我愿意回到幽州,调集精兵,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刘秀听了耿弇一番话,茅塞顿开,立即翻身下床,刘秀拜耿弇为大将军,与吴汉一起北上,征调幽州十个郡的军队,继续平定天下。
耿弇的话让刘秀坚定了坐天下的想法。
随后,耿弇到了上谷,逮捕了更始帝派来的韦顺、蔡充将他们杀了,吴汉也在幽州杀了苗曾。
二人调动幽州全部兵力,率领南下跟随刘秀进攻铜马军、高湖军、赤眉军、青犊军。
耿弇率领精锐骑兵担任先锋,一路上冲锋陷阵。耿弇跟随刘秀穷追另外的起义势力,斩杀一万三千多人。这些草莽英雄最终星消云散。
刘秀即皇帝位,拜耿弇为建威大将军。
琅琊郡的张步当初聚集数千人,在当地转战,并攻下琅琊郡数座县邑,有了地盘,张步便自称“五威将军”,控制了琅琊郡。
当初,更始帝曾经封西汉梁王的八世孙刘永接替祖上的封号为梁王,在雎阳县建都。
更始帝朝政混乱,刘永便趁火打劫四处征战,他见张步兵力强大,就用梁王的身份拜张步为辅汉大将军、忠节侯,统辖青州、徐州,对那些不肯服从自己的地方,进行征讨。
张步贪恋爵位封号,便接受了刘永的任命,并任命自己的弟弟张弘为卫将军,张蓝为玄武大将军,张寿为高密郡太守。同时进攻泰山、东莱、城阳、胶东、北海、济南、齐等地。
刘秀也采取和平、封号的策略,派光禄大夫伏隆持符节出使齐郡,拜张步为东莱郡太守。
刘永听说伏隆来到剧县(今山东寿光南部的纪台),急派使者赶来,立张步为齐王。
刘永对张步太了解了,知道这家伙贪恋名利,所以给他提高了封号的档次,这与西汉之处的韩信如出一辙,韩信当时也是给刘邦要“齐王”的封号。
让人怀疑张步是不是韩信投胎再来。不过他们的结局是一样的,都因为贪恋名号被杀。
张步见刘永给的“工资”高,就杀了伏隆,接受了刘永的封号。
杀朝廷的使者,无疑就是造反了!
光武帝刘秀下诏,令耿弇征剿张步。
耿弇将投降的士卒加以整编,为他们安排将领。
随后,耿弇率领骑都尉刘歆、泰山郡太守陈俊东进,在朝阳县济河上架桥,渡过济河。
张步获悉消息,派大将军费邑在历下邑驻军,又分出部分兵力,驻扎在祝阿。
张步把泰山郡钟城邑的数十营军士布置停当,以逸待劳迎战耿弇。
张步虽然有人数上的优势,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毕竟他知道耿弇是一个厉害的对手。
耿弇渡过济河后,没有直接攻打张步主力,而是首先进攻祝阿,斩断张步的“一条腿”。
从清晨开始,不到一上午就拿下了祝阿,而后打开一角,令剩下的败兵逃归钟城。
耿弇对攻心战还是很擅长的。果然,钟城驻军听说祝阿被攻破,顿时惊慌失措,四散逃去,只留下一座空城。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兵法》所说的没错。
接下来,耿弇要给费邑设套了。
费邑派弟弟费敢镇守巨里县。耿弇放风说要进攻巨里,并命令士兵砍伐树木,扬言要填塞护城河。
费邑要亲自率军前来救援弟弟,又担心这是耿弇的计谋。
耿弇命令抓紧时间,整修攻城器械,又向各营传达命令,说:三日后全力攻打巨里。同时释放俘虏,让俘虏逃归本营。逃回的俘虏向费邑报告了耿弇的攻城日期,费邑果然亲自率领3万精兵前来救援。
耿弇闻报后大喜,对手下说:“我之所以要抓紧时间整修器械准备攻城,就是为了引诱费邑上钩。费邑来了,正中我计。”
耿弇派三千人继续围困巨里,他率领精兵登上高坡,居高临下指挥汉军大败费邑带来的援军,并当场斩杀费邑。
耿弇带上费邑的脑袋,让巨里城里的守军看。费敢害怕,急忙出城去归附张步。
耿弇继续追击,攻打张步,先后摧毁四十余营,平定了济南。
张步派弟弟张蓝率精兵两万,镇守西安(今淄博市临淄区西)。各郡太守属下的一万多士兵在临菑镇守。
耿弇见西安虽小,但城坚墙厚,于是决定再用一次“指西打东”之计,他扬言要进攻西安,但却趁夜半包围了临菑,只用了半天,就攻取了临菑。
守在西安的张蓝得到消息,大为惊恐,率领部队逃往剧县。
耿弇并不开始攻剧县城,而是等待张步到来后再开始进攻,这不是明显的瞧不起张步吗!
张步听说后大笑:“尤来(今山东泰安东南)、大彤十多万众,我也能杀进杀出。今天大耿带来的军队远远少于他们,又是疲惫之世,何足挂齿!”
骄兵必败啊!
张步与三个弟弟,还有原大彤军首领重异等,率军赶来,号称20万,来到临菑的东边,准备进攻耿弇。
耿弇在淄水上布设军阵,与重异率领的军队相遇。
耿弇担心挫伤张步的前锋,使张步不敢再前进,于是主动示弱,重异步步紧逼,汉军步步后退,将重异的部队引到小城,耿弇在小城布置停当。
此时,张步的主力也气势汹汹地直逼小城攻打耿弇,刘歆与他们首先交战。
耿弇则登上王宫旧台,观察刘歆和张步的交战情况。然后,耿弇亲率一支骑兵,在东城下拦腰截断张步军队,因此大败张步。
耿弇不顾腿上的箭伤,继续追打张步。
刘秀听说耿弇遭到张步攻击的消息,亲自带兵来救。
陈俊对耿弇说:“这里贼寇兵势强盛,我等暂且关闭营门,令士卒休息,等皇上到来。”
耿弇说:“皇上驾到,臣子应当杀牛酾酒,迎接朝廷百官,怎么能把贼寇留给君父剿杀呢?”
耿弇指挥汉军出城大战,从清晨至黄昏,双方竭力厮杀,汉军大败张步军。
耿弇看出张步已经黔驴技穷,很快就会退军,于是就在左右两翼埋伏,等待张步撤退。
当天晚上,张步果然要逃走,耿弇伏兵骤然冲出,将张步部队拦腰截断,穷追猛打,张步军死伤无数,沿途八九十里横尸遍地。
战争,不得不打,不能不打的人类劫难。
张步带领残兵退回剧县。
刘秀车驾来到临菑,慰劳耿弇军,大会群臣。
光武帝刘秀对耿弇说:“往日,韩信在历下邑大破齐军,为汉朝奠定基业。今天,将军攻打祝阿,再创战绩。这里是齐国西界,你的功劳与韩信相比,不相上下……”
刘秀把耿弇与韩信比较,可见耿弇在东汉的军事地位,不过东汉历史在宣传方面不如西汉,那么耿弇的名声在历史上就损色多了。
可是,韩信后来想背叛,而耿弇家族却绵延了200年之多。这不是韩信能够比拟的。
耿弇继续追击张步,张步逃往平寿县,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张步最终袒露上身,背负斧头,站立军门外投降。
而此时,张步仍有余众十余万,各类辎重车七千多辆。
建武六年,耿弇又率领汉军西进征剿隗嚣。建武九年,耿弇又参加了平定安定郡、北地郡的军事行动。
耿弇一生平定四十六个郡,攻破三百个城池,没有一次遭受挫折。
这是历史的一个奇迹!
建武十三年,皇帝为耿弇增加食邑,佩大将军印绶。
刘秀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那个看上去说大话的小伙子,能成为他一生的忠臣贤士。
耿氏家族后人,英雄不断。耿弇的侄子耿恭在汉明帝永平年间与窦固等人逼降车师国,重设西域都护府。后来耿恭还用毒箭逼退来犯的匈奴骑兵。
在疏勒城,匈奴截断水源,又是耿恭带领士兵挖出了泉水。当时恰逢明帝驾崩,朝廷不能派出救兵,车师国反叛,与匈奴勾结进攻耿恭。
几个月后,粮食耗尽,汉军陷入绝境,只好将铠甲、弓弩煮烂充饥。
耿恭与战士们患难与共,下决心同生共死,逐渐有人饿死,还剩下数十人。
单于派来使者招降耿恭,结果使者被杀死。单于增加兵力攻打耿恭,但仍然不能攻下疏勒城。
后来耿恭克服种种困难从疏勒城撤出,到玉门关时,仅剩13勇士。
玉门关中郎将郑众上疏说:耿恭以孤军困守危城,正当西域要冲。面对数万匈奴大军,经年累月、身心俱疲。耿恭凿山为井,煮弩为粮,下定万死不顾的决心,抱着无一生还的坚强意志,为国家守护边陲。前后杀伤匈奴丑虏数千人,战士忠勇,没有给我大汉军人丢脸。耿恭的忠勇气节,古今罕见!
《后汉书》作者范晔评论说:我在读《苏武传》时,读到苏武在北海,茹毛饮血,始终没有背叛大汉朝廷;再后来,又读到耿恭在西域疏勒,为国效命,困守孤城,不觉喟然长叹,涕泪交流。嗟乎,壮士为国尽忠,把此看得比生命还要重,正可谓义气干云!
耿氏家族的这种精神,源自于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源泉,正是他们的传承,才让我们的文化根脉永不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