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上 访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韩太峰来到贾少志家，对他说：“国家总局研究决定：第一，国家财政拨专款用于补贴你多年上访的物质和精神损失；第二，由于县乡两级干部素质太差，十万元专款拨到市一级，过完年你直接去新店市信访办领取；第三，建议新店市人大常委会增补你为新店市人大代表。”
韩太峰顿了顿，接着说：“这是总局刚刚研究做出的决定，行文需要一定的程序，正式文件要等到春节以后才能层层下发，传达到你这一级恐怕要等些时候。考虑你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为了让你尽早得到安慰，放心地过一个好年，领导特安排我回家时顺道先向你口头传达。同时，也代表总局向你说一声辛苦了，提前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
韩太峰的这番话听得贾少志先是紧张，接着是期盼，再接着是怀疑，然后是激动，最后是范进中举般的顶级兴奋，他兴奋地一塌糊涂。大脑中只涌进贾少志受委屈了，国家要补给他十万块钱，要让他当市人大代表等信息。从此以后，他将彻底翻身了，至于什么发文程序，正式文件，他根本没听进去，他好像也不需要。
为了打消贾少志仅存的怀疑，韩太峰又反复讲述总局做决定的详细经过，说自己怎么说服的领导，怎么商量的对策，怎么下达的指示，反正整个经过都在往自己道上领，这就叫洗脑。要是正常人，说破了天也不可能相信，别说中央一级的官员了，就是来个市里的副书记、副市长，县、乡、村也都是警车开道、众官作陪、前呼后拥、车水马龙，这样一位国家信访总局的“领导”单枪匹马的就这么来传达指示了？但，贾少志就是贾少志，多年的上访已经把他的脑神经刺激得支离破碎，思维早就与常人不同了。
看着因紧张、兴奋、激动而红涨着脸的贾少志，韩太峰又说：“怎么样，给你十万元不算多。我估计这么多年你上访花的钱不少，恐怕也不止十万吧？”
“对对对，可能都二十万了。”贾少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连忙应承道。
“只可惜国家信访总局不能直接把钱全部拨给你，毕竟那么多上访的群众，要是一个一个的补给现金，那国家信访总局早就关门了，之所以不下达到县里和乡里，就是考虑到你当时说的县政府、乡政府太黑暗，怕你到时候拿不到钱。”
“还是领导考虑的周全。”
“这下，你不会再去北京了吧？”
“那可说不准。”
“什么？你还要准备上访？”韩太峰一惊。
“不是，到时候要是钱到手了，代表也当上了，我们几口子就去北京感谢您！”
“那倒不用，平时我工作挺忙的，你们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我，你们啊，还是在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吧。对了，再给你提个醒，其他省也有你这样的情况，他们去市信访办要钱了，可他们市里胡搅蛮缠就是不给，这上访户最后自杀，还好被救了下来。国家信访总局知道后很恼火，不仅恼这市信访办的火，也恼这个人的火。国家给你办好事，你自杀了，你这让国家的面子往哪里搁。于是把市信访办的那群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该降职的也降了职，而那个上访者的补助也被罚了一大半。”
“您就放心吧。”
“那行，到时候你自己度量着办吧。再有，你以后说话办事也得讲究个方式，首先得和村民搞好关系，这是必须的。”
“嗯。您就放心好了。”
“最后再交待你一句话，这事千万不要和一般人说。行啦，我得走了，回去交了差，还得赶紧回家过年，再次向你道声‘新年快乐’。”说完，韩太峰就站起身来。
“主任啊，要不在这吃个饭吧，您大老远的来一趟。”
“不了，等下次你来北京的时候咱们再叙叙旧，吃个饭。今天我就不再多呆了，你们也赶紧收拾收拾，过个好年吧！”
“那好吧，下次再说。主任路上慢点，天不好。”贾少志关心地说道。
“放心吧，走了。”
韩太峰开着车便直奔乡政府，到了钟一帆的办公室，就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拍了一下钟一帆的肩膀，说：“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话，春节一过，贾少志就会去市信访办要钱，说不定还要显摆一下市人大代表的官架子，市里那一帮人肯定会把他认定为真的精神病。所以，今后他们就不会因贾少志这个上访老户而扣你们的分、追你们的责了。你就放心地喝酒吧。”
听完韩太峰的叙述，钟一帆张口摆了一个圆圆的O形，好半天没合拢。唉！事已至此，硬着头皮往前走吧。
宏兴大酒店，酒桌上，气氛是异常的热闹。大家不停地聊着当年读高中时的人物囧事，聊着各自分开后的人生旅程，聊着现在各自的生活。
喝完了侃，侃完了喝，喝完了吐，吐完了再喝，今晚就是不醉不归。
而贾少志这边，更是兴奋地不得了。十万啊！十万在当时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贾少志怎能不兴奋？韩太峰走后，他就一直念叨：这下好了，钱有了，官也当了，腰杆可挺直了。并用他仅有的那点文化知识反反复复在纸上写那几句话：国家信访总局决定，新店市信访办给贾少志十万元钱，提拔贾少志当市人大代表......
当天，贾少志就到贾少坤家，把他那一百块钱给补交了，还拉着贾少坤的手说：“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给你小鞋穿。”
这一切只把贾少坤搞得是目瞪口呆，心说，这贾少志该不会是真的神经了吧。
春节期间，贾少志口袋里老装着几盒烟，见人就让。可他在村里的人缘特别差，有时候让烟别人还不理，不过他心情舒畅，也不计较，心想，我市人大代表一当，县委书记县长都要高看我一眼，我已经是高层次的人物了，是不会跟你们一般见识的，烟我该让就让，你们爱吸不吸。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记你们一账，现在谁对我好，我将来给你们好处，现在谁对我孬，到时也别怪我给你们小鞋穿。
这个年是贾少志这辈子过的最舒服的一个年了。
正月初七，上班。
顺河乡还是张平“一肩挑”。乡长的位置都空缺几个月了，陈志泽和常仕豪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内心焦灼得要死。
上班的第一次会议，无非和往常一样，大致说一下今年的大项任务，并给大家鼓鼓士气，让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好好工作等等。今年的工作又多了一项：招商引资，张平对这件事反复强调，要求每个站至少完成一个项目。
散会后有人放出风来，说正月十七正式上班后，乡长的人选要确定。陈志泽和常仕豪心里不踏实啊，自打两个人上次送了礼之后，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钟一帆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贾少志，他暗地里派刘建运到村里去了几次，也没见贾少志有什么动静。如果按照计划往前走，那么县乡两级承担的责任非常小，但如果贾少志看出了端倪，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在等着贾少志。
这边陈志泽和常仕豪为了一个乡长职位，互相攻击，还免不了对钟一帆非议几句。钟一帆也是非常恼火，老子早就表明自己对这个职位没一点兴趣，你们还硬是把老子给扯进去！
于是他让郑少顺在香香饭店安排好酒席，又请了陈志泽和常仕豪过来。
饭吃到最后，钟一帆说：“顺河乡的乡长迟迟定不下来，这是县委的意思。我明确告诉二位，我最近遇到了头疼事，无暇他顾，况且我对乡长这个位置压根就不感兴趣。你们二位谁当乡长，都很正常，我也不关心你们两个谁能当上。你们可以随意去争，但是不要再把我扯进去，否则我敢保证你们谁也当不上。”
说完话，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站起就走。
留下陈志泽和常仕豪愣在了那里，面面相觑。这下他们不敢了，再也不敢把钟一帆扯进去了，因为钟一帆可以说到做到，他有那个实力。
钟一帆这边也一直在提心吊胆，生怕韩太峰表演不到位，漏了陷。
正月十三，刘建运找到钟一帆，说：“贾少志开着农用三轮改成的“房车”上了大堤，应该是去新店市里了。”
“你亲眼看到的？”
“嗯，从他们家一直跟到大堤。”
“好！”这下钟一帆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再说贾少志这边，开着“房车”，沿着大堤向西飞奔而去。他心里可是着急啊，那可是十万块钱啊，还有市人大代表，这下子自己在乡里也要成为李志生和闫钦生那号的人物了，一步登天，真正的一步登天。不行，我得改名，也该叫贾少生，以后顺河乡就是三个“男生”了，哈哈哈……
想着想着，他就到了新店市，直奔市信访办。
市信访办和市委市政府在同一条大街，信访办院子较小，在最东边。刚过年，上访的人也不多，所以信访办也没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上班，也只是有几个人在那儿值班而已。
新年新气象，这正好可以形容此时的贾少志，今年的贾少志和往年那可是天壤之别，往年都是穿的邋邋遢遢，而且还是愁眉苦脸，一副天下人都欠他的样子，可今年的贾少志新衣新鞋新面貌，脸上一直挂着笑。
一进接待处，值班的看到是贾少志，也是先吃了一惊，说：“哎呦，是贾少志啊，今年大变样啊，差点都没认出来！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还没到正月十七呢。”
贾少志小脸笑得跟朵花一样，说：“小高呀，今天是你值班啊。我这次不是来上访的，而且以后也不打算上访了。来，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说着掏出了他反复写的国家信访总局决定，递给了小高。
小高看完信，“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小高，你也为我高兴吧，哈哈。以后在新店市有什么事，想提拔什么的，跟叔说一声。”贾少志依旧兴奋的说道。
“你这是从哪来的？”小高看着贾少志不像是开玩笑，就变了脸色严肃的说。
“我这是国家信访总局的指示，总局的局长还请我吃了饭。那是我去过的最好的饭店，饭店还带套间，当时总理就在套间里吃饭，我和局长在外面吃饭，席间总理还出来和我打了招呼。”真不知道贾少志是兴奋过头了，还是脑子灌水了，可他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注定是悲剧了。
贾少志说这番话，在他的大脑里可不是随便说着玩儿的，他就那么一想一说，他自己也就认为那就是真事了。唉，人的精神病成这样，也真够可怜的。
“既然你和总理一块儿吃饭，那你怎么不让总理给你亲自签字？那样的话别说十万，就是三百万、五百万，都不在话下啊。这么好的机遇你都没有抓住，你这次可是亏大了！”听了贾少志的话，小高就知道贾少志的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咱不是不想给国家添麻烦嘛！”贾少志一本正经的说。
“咦，还是你觉悟高啊！”
“哈哈，学雷锋嘛！小高，这事今天能办不能？”
“我们这边还没正式上班，主要的领导都不在，所以应该还不行。”
“小高，把你们主任喊过来，让我批评他一顿。既然正月初七都已经开始上班了，那还分什么正式不正式的，每次都非得等到正月十七，这不是拿着老百姓的钱混日子嘛！这成何体统！”
小高基本上可以肯定贾少志脑子出问题了，所以他就想把他糊弄走算了，于是便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副主任和主任早上就去市委汇报工作了，要不你明天再来试试，或者直接等过了正月十七吧，那时他们肯定都在。”
“那不行，那我去市委找他！”说完他就准备走。
小高一看他来真的，就连忙说道：“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我们副主任回来没有。万一回来了，到时候你不是白跑嘛！”
说完，小高就去了副主任的办公室。其实，副主任今天也值班，就在隔壁的办公室，只是小高不想给领导添麻烦，所以才骗了贾少志，可他没想到，贾少志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了，其实贾少志就是见了黄河也不会死心的。
一会儿的功夫，小高就回来了，说：“副主任已经回来了，他让你进去。”
话还没落地，贾少志就迫不及待地去了。
今天值班的副主任，就是钟一帆之前汇报工作的主任。在座位上看着进来的贾少志说：“你领钱来了，还带着国家信访总局的指示？”
“嗯。给，你看看。”说着贾少志就把指示交给了他。
副主任看完了信，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歪歪扭扭的是你自己写的吧？”
“什么，我自己写的？这是国家信访总局的局长亲自给我写的，当时总理也在场！你居然敢说是假的，我看你这副主任是越当越糊涂了，我估计你是干不长了！”
然后贾少志夺过来指示，说了一句：“你等着吧，我去市委。”说完就走了。
副主任看着贾少志走远，不由地叹了口气，心说，莫非他真的神经了。
到了市委门口，门卫怎么都不让他进，贾少志就把“房车”堵在市委的大门口，喊着：“我要见市委书记，我要见市委书记。”
一会儿，市委出来个副秘书长，就在门卫室接待了他。
贾少志一看来了个领导，上来就一个劲地骂市信访办，要求市委做主。
秘书长听了也是一头雾水，他也没料到贾少志上来就是一阵狂喷，还喷得津津有味。他问道：“咱先不急啊，你先把你的情况说清楚，我才好给你解决问题。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哪里人？”
贾少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激了，就收敛了一些，把自己的姓名、住址以及主要问题简要地说了一遍。
秘书长听完后，说：“那好，你先去外边等一下，把车挪开，我去落实一下情况。”
副秘书长回到办公室，先拨通了市信访办的电话，说市委门口有一个“神经病”告你们贪污了他十万元钱。
累了歇一会
__________未完待续_______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