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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本杂志上,我看到了学生的文章。
这是我曾经的一名得意门生,我教过她三年。
在那本纯文学的刊物上看到她的文章发表,第一感觉就是:真爽,这个写文章的是我的学生哟。
还记得她还在读初中时,在一次作文课上,我发现了她的写作才华,完全不像是一个初中生,阅读量大,文字颇老道。
当其他的孩子还在写三段论,提笔写妈妈就是半夜背自己上医院这种小儿科时,她就已经开始在尝试写小说写诗歌之类的了。
碰巧我教语文,也碰巧正好爱文字,偶尔也写写一些小文章,于是,遇到这样的一个有才华的学生,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我们有了超越年龄、师生关系的友情。
在周末,我们还会一起去逛街,彼此推荐好看的书籍。
她见证了我恋爱、结婚以及生子的过程。
在她上高中的阶段,我们虽不常见面,但也会在微信和QQ上联系,看看彼此的文章。
说到文章,才记起,在她读初中的三年,是我写文章最多的。
那时,我们互相约定,每周写一篇,字数还必须得是二千字左右。最开始,我以教师的身份占了不少优势,每当周末交作业时,发到空间里的文章常常让她感叹:啊,老师,你真厉害啊,我就想不出那样的角度。
慢慢的,是我开始羡慕她的思路和文笔。
有几次,我都写不出来,然后照约定的奖惩制度,我送她书。
那时,我以各种各种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哪像当学生的那么纯粹,一天就只管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慢慢的,这样的每周一篇的约定也无疾而终。
直至她上高中,读大学。
2
现在读大一的她,终于可以在杂志上发表文章了。
是一篇影评。
细细读来,我只能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为她高兴过后,心里莫名的是隐隐的不安,我失眠了,想了很多很多……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教师的,最高兴的就是看到学生的进步,最大的希望就是看到学生超过老师,这样才能显示当老师的成功。
可是,我为什么偏偏却有着那样的不安呢?
当然不是嫉妒。
我是衷心为她而高兴,但同时,也为自己而悲哀。
不过四五年的时间,我的那个学生已经不停地往前跑,已经远远把我甩在后面,就像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的那样:“……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现在我与学生的情形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已经渐行渐远,已经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登上了更大的舞台,而我却还站在原地,甚至还在后退,不是她在用背影告诉我不必追,是我想追,也追不上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曾经我可以每周写两千字的文章给学生做下水作文,而今,再也写不出来了,都说江郎才尽,问题是,自己又何曾江郎过?
3
我现在所会的,还是当年教给学生的那些,我也只会那么多,也只懂那么多,我像完全呆滞在时空里了,除了年龄增大,皱纹在脸上攻城略地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增长,智慧并没有跟随而来。
我还有什么值得让学生尊敬的呢?
还有什么让她来崇拜的呢?
虽然,她还是非常恭敬地尊称我一声“老师”,我却知道,她是恭敬曾经教过她知识的老师,而不是现在的我。
以前就听过这样的话:你一直教小学,慢慢的,你的水平就是小学生水平;你一直教中学,慢慢的,你的水平就是中学生水平。
以前对这样的话总是嗤之以鼻,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嘛,时代在进步,人不进步吗?
人真的会不进步的,如果不自我提高。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不要说去投稿之类的,就连写通顺的两千字文字都有点为难。
尤其是调入职业教育学校以后,面对的学生都是只求毕业找工作的不求上进的、不努力的,上课除了睡觉就是讲话,根本不在乎学习和成绩的学生,我更是落得轻松,连常规的备课也省了很多,因为精心备课了也没人听,又没有升学的压力,整个人一下子就像泄气的皮球,再也鼓不起劲儿来提高自己。
得过且过的不止是学生,还有我这个老师啊。
混日子的不但是他们,我又何尝不是?
很害怕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自己会未老先衰,衰掉上进的心,衰掉斗志的心。
他们不认真可以,社会和时间会教育他们;我不认真不可以,时间已经在教育我了。
4
又想起前段时间网络流传的收费员的哭诉:“我三十五岁了,除了收费,什么都不会。”
如果某一天自己也下岗了,是否也会有收费员那样的无奈?
我会干什么呢?
写作吗?我能通过写作来养活自己吗?当然不能。
想想看,真的是很可怕的,因为除了目前的工作之外,我好像真的不会干什么,什么能力都没有,体力也没有,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到底能干什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的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这只能更加说明自己的无能。
最好的师生关系,我认为就应该像舒婷在《致橡树》里写的那样: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真的,都要成为树。
互相成长,而不是原地踏步。
雏凤清于老凤声固然值得赞赏,但更值得赞赏的,难道不是雏凤老凤齐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