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宗门三年,弟子们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我是泼皮山青云宗的宗主姜瑜,我师父死后,继承了这个宗门。
我本着壮大祖业的想法,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大展拳脚。
却发现自己的弟子们十分有十万分的不对劲。
大弟子陈桓原先是个剑修,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练剑了,整天坐在树下看天。
问我榴莲为什么会往下掉,问我为什么药壶的盖子会被顶起来,问我为什么炼丹的时候炉子会爆炸?
二弟子肖悦却说自己是个重生者,知道将来的一切。
1、
我的大弟子陈桓,是我这一辈最了不起的剑修,按他的资质,是有希望冲击金丹境的。
光复宗门,就看他的了。
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书,疯狂的看,看了一年后,人傻了,只会坐着看天,有时候也会念叨些咒语。
什么能量啊,中子啊,尽是我听不懂的东西。
青云宗条件不好,一共就三个人,都是宗门前辈剩下来的遗孤。
除了我们三个,青云宗满门都死在了妖族手里。
我年纪最长,修为最低。
但长姐如母,他们就把宗主一职交给了我,算是保留基础建制。
陈桓原先资质比我好上很多,但他痴呆了。
我这个当宗主的压力自然而然就大了。
山下不太平,妖患一天比一天严重。
死的百姓一次比一次多。
山下百姓交不起除妖的费用,便只能赊账。
朝廷抚恤的银两迟迟不到,青云宗眼看就揭不开锅了。
但我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每次提剑下山,都能带着一身伤回来。
回来的时候二徒弟肖悦总是满眼心疼。
她替我上药,缝衣。
顺便啐骂世道纷乱,朝廷无能。
洗完伤口后,便用她那个会爆炸的丹炉为我煮药。
后来我伤好了,就在青云宗种了棵榴莲树,陈桓坐在榴莲树下看天,有时候也会研究炸炉子。
随着妖族大军一天天逼近,树上的榴莲一天天长大。
我也劝告过陈桓,让她不要坐在树下看天,很危险。
陈桓不听,他说自己悟道的机会应该就在这两天。
然后,他就被掉下来的榴莲砸破了头。
陈桓发了烧,躺在床上一直没醒,嘴里胡话连篇。
看来光是抹香灰没用。
我打算下山求药,肖悦听到后脸色大变,整个身子赖在我身上不让我走。
“师兄是肯定熬不过这一关了!宗主你要是下山救他,也会丢了性命的!”
得,又疯一个。
2、
我偷摸下山。
山下的孩子王和我一直玩的不错,他偷了家里的药材给我,被他爹妈打了一顿。
直到我答应第二天拿榴莲报答他们,才勉强收了手。
临走前,小狗福红着眼对我哭道:
“姜家阿姐,我不要吃的,你下次来,给我带把木剑。”
“有了那柄木剑,我能去人族长城杀大妖的。”
乱世嘛,对平头百姓来说,吃的东西何其珍贵?
但对于孩子来说,一柄木剑,便是他的整个天下。
所以,我们的狗大侠又挨了他爹娘一顿藤条。
我带着药回到宗门,给陈桓用上。
他猛然坐起,瞪大了双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明亮,拽着我的袖子不断问我:
“宗主,你说榴莲为什么会往下掉,而不是往上飞呢?”
我大感不妙,心想这小子肯定是被砸坏了脑子。
明天要多摘两个榴莲下山去求个大夫亲自来看看,顺便削柄木剑给小狗福当礼物。
我不回答,陈桓就拉着我不让我走。
我无奈只能告诉他:
“因为榴莲不够努力呗。”
“榴莲出现了这么多年,一直不会飞,它应该好好反思自己。”
然后陈桓就不看天了,开始看药壶。
“宗主,你说为什么药壶沸腾后,它的盖子会被顶开呢?”
我一边削木剑,一边告诉陈桓,因为药壶的盖子也不够努力,炼丹炉也是因为不够努力,所以才会爆炸。
可这些话我知道是在自欺欺人。
每天御剑往边境飞去的修士那么多,却从来听不到半点喜报。
我爹他们丢了性命,也没能打退妖族。
难道还是因为不够努力吗?
陈桓听了我的话喃喃自语:“我懂了,我都懂了。这样算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很显然,我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怀疑他不是懂了,他是彻底疯了。
跟着一起疯的还有肖悦。
她一直在疑惑为什么陈桓活了下来,嘴里嘟囔着: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陈桓这个点应该死了才对。”
3、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背着榴莲下山了。
陈桓醒的比我更早,他早早就守在了山门口,人也不傻了,气质也出尘了,再不似半步金丹的模样。
我想,他应该是开窍了,突破了。
他神色严肃告诉我:
“宗主,妖族很快就打过来了,你带着我的传承和师妹早点逃难吧。”
我被他的莫名其妙气笑了。
不是,老弟,就你还传承上了?
你一个吃了这么久闲饭,只会看天的人,能传给我什么好东西啊?
我打开包袱一看,哦,原来是系统啊!
话本里常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系统给了我两把剑,一把叫物理,一把叫化学。
陈桓说,学到深处,能荡平天地,破碎虚空。
真的吗?
我不信。
我问陈桓:“那你怎么办?”
他说要去搬救兵。
等我用完系统奖励,他就会神兵天降。
可普天之下,一共就那么多人,陈桓能去哪里搬?
他没理会我,居然径直破碎虚空走了!
告别陈桓,我一路下山。
远远看到富安镇火光冲天,我拼劲冲去,还剩三里路的时候,就闻到了重重的血腥味,周围气氛压的我有些透不过气。
富安镇三百四十一口人被吃了干净,只有小狗福还吊着半口气。
4、
但他下半身没了,伤口随着他逐渐孱弱的呼吸往外翻着血肉。
我给他带来了心心念念的木剑,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也看不到我人。
小狗福双眼蒙着血,嗓子眼“嗬嗬嗬”往外冒着血沫,小手胡乱挥舞一通后,悄然落下。
这种感觉,很痛,像是一根细钩,不断扯动我的心。
一丈粗的蛇妖朝我吞吐着红信子,嘴里满是腥臭。
从他口中我才知道,人族长城的九个定边营被打烂了,此时的妖族已经撕开了一个口子,正一小撮一小撮朝着昭国境内钻入。
我红了眼睛与它拼杀,缺口的剑刃斩在他的七寸,只是翻起星点火光。
术法砸在他身上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可我挨了他随意一击甩尾,整个胸膛就凹了下去,五脏六腑好似绞在了一块。
恍惚中,我看到肖悦将我从蛇妖口中拖走。
5、
我连青云宗最后一眼都没看到,就被她拖着破破烂烂的身子一路随着难民溃军往南奔逃。
身后妖族大军铺天盖地。
我们不敢飞。
先前有人腾空而起,只显露半个脑袋,便被射烂。
肖悦抱怨我抱怨了许久:
“你又何苦跟那妖物拼杀呢?以你的修为想走并非难事。”
“你不能死的,死了谁来壮大青云宗?”
我苦笑笑:
“我以为我能打赢的。”
“就你的修为?打不赢的。”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些许嘲讽。
我有些恼怒:
“我不试我怎么知道敌不过他?我爹,还有你爹,还有几个长老,他们不也是敌不过妖族吗?可他们还是去了。”
“我重生的,我当然知道你打不打的赢了!”
“至于他们...”肖悦顿了顿,每每提到他们的时候,她总是一副苦相。
但这回她似乎并不悲伤,而是红着脸开口驳斥道:
“他们不该去的。九个定边营都烂了,也不差他们几个,可非要去送死。”
“我分明都劝过的。我是重生回来的人,我很清楚,他们会死的。”
“妖族还有五年就退了,只要活过这五年,人族便能喘口气。”
我伏在肖悦的背上,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穿过尘土,朝远方望去。
人潮一望无际,皆是奔命之徒。
人族,还有五年吗?
6、
隐约中,我感受到无数双恶狼般的双眼在盯着我门三人。
我有预感,就咱们两个老弱病残,只要倒下,便会遭来一顿啃食。
空中妖族大军转眼呼啸而至。
时不时取出弓箭射倒一批难民,似是捉弄一样。
“有没有与我一样同为修士的?今儿我是受不了这窝囊气了!”
“与其被他们赶鸡赶鸭一样追着杀,不如留下来搏个命!”
“再怎么样,也要死的有气节一点吧?我上啦!”
箭雨之中,有人嚷道。
大约是听到了这番话,上空之中的妖族当即发出一阵哄笑。
“八千里人族长城,十万里边关烽火,倒是在逃难的时候血勇起来了?”
“若真是有这般气节,也早该在人族长城战死了。”
“你们的陛下,早早便将丰州以北割给我们了!”
与我想象之中不同,哄笑讥讽中,并未有太多豪言壮语,眨眼间,身边不少人拖着残躯腾空而起。
紧接着,便有阵阵血雨落下,随之便是残尸噼啪落地。
血勇者,沉默赴死。
懦弱者,埋头奔命。
“傻的,都是傻的。明明熬过这一阵,就能活下来了。”
“你可不能死啊,你是要活到最后壮大青云宗的。”
肖悦拖着我,嘴里嘟囔着,步伐愈发沉重,额头上渗出丝丝细汗,却还是不敢显露半点修为。
“还有五年,妖族入关不过五年时间,便被我们人族打退了,你可别做傻事啊,青云宗的根都在我们身上。”
我嗯了一声,然后开始看天。
好像有了这个系统,我就只想看天。
我的信念远没有肖悦坚定。
我总是怀疑,人族真的能赢吗?我也会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随着青云宗的前辈一起杀敌。
但肖悦不同,她分明有感情,可面对不断赴死的修士,总是显露不出太多悲伤。
因为她从未怀疑过。
肖悦只有筑基修为,她有机缘重活一世,愿意护我至今实在不易,我也不想去平生事端。
我一个炼气境的修士,又能做什么?
我这个宗主,还是陈桓和肖悦让着我坐的。
我现在只想活下去,等到系统奖励加载完成。
我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再往前百里,便是丰州城,那是人族重关,到了那,妖族就不敢轻举妄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