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的青岛，我还清晰记得那个夏天海风咸湿的味道。我叫孙长河，是驻青岛某部通讯连的班长。那年，我们连队来了一批新兵，其中有个叫许婉清的女兵特别引人注目，不是因为她长得多么出众，而是她那股子倔强劲儿。
她是江苏人，说话软绵绵的，但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含糊。作为班长，我经常要负责训练新兵。许婉清虽然个子不高，但练起技术活来特别认真。只是这姑娘有个毛病，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特别爱较真。
事情的导火索是一次通讯演习。那天，我们连要和驻地其他部队进行联合演练。许婉清负责一组电台的操作，按照规定，每隔十五分钟要进行一次联络确认。但她觉得这样太过频繁，会暴露我方位置，就擅自把间隔改成了三十分钟。
我发现这个问题后，当场就批评了她："你知不知道这是违反操作规程的？万一出了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她不服气地顶了回来："我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在实战中，过于频繁的通讯确实会暴露目标，这是我们战术课上学过的。"
"这不是你自作主张的理由！军队就是军队，必须严格执行命令。"我有些生气，提高了声调。
"那你说，如果真的是在战场上，难道也要死板地执行可能暴露我方位置的规定吗？"她针锋相对。
我们的争执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说实话，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作为班长，我必须维护军纪。最后，这件事闹到了连长那里。连长批评了她的无组织无纪律，但也表扬了她的战术意识，只是强调在演习中必须严格按照规定执行。
从那以后，我和许婉清就成了"犯冤家"。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难得的好兵，技术过硬，责任心强。只是我俩见面就像带刺的仙人掌，彼此都不服输。要不是她是女兵，我们俩可能早就打一架了。
一年后，我转业回了山东老家。临走那天，许婉清正好值班，我们连个告别都没说。我心里还留着一股怨气，觉得这个倔丫头简直不可理喻。
转眼到了1989年初，我已经在省城机关单位工作了一年多。一天，我妈打电话来，说是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从部队转业的，在省城一家医院当护士长。我本来不太情愿，但经不住家里的软磨硬泡，还是答应去见一面。
相亲的地点定在了省城最好的饭店。那天下着小雨，我打着伞走进饭店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大厅里。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个背影，怎么这么像...
她转过身来，我们都愣住了。是许婉清！三年没见，她剪了短发，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套装，整个人显得干练了许多，但那股子倔强劲儿一点没变。
"怎么是你？"我们异口同声。
尴尬的气氛在包间里蔓延。媒人看出了端倪，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认识。"许婉清淡淡地说，"以前在部队是老班长。"语气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们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各自都心不在焉。饭吃到一半，许婉清突然说："班长，那次演习的事，我后来仔细想过，确实是我太固执了。"
我没想到她会提这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道："其实...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后来我参加军区的战术研讨，他们也提出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通讯频率的问题。"
她眼睛亮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我们都成长了不少。"
就这样，原本尴尬的相亲变成了一场久别重逢的叙旧。她告诉我，转业后她考上了护校，现在在省军区医院当护士长。说起过去在部队的日子，我们都感慨万千。
那顿饭后，我们开始频繁见面。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身上那股认真执着的劲儿。而她也说，她欣赏我这些年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半年后，我们结婚了。婚礼上，连长专程从青岛赶来，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俩那时候是在打情骂俏。"
现在，我和许婉清的女儿都上初中了。每当看到她跟妈妈较真时的倔强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正是因为那年在青岛的那场争执，让我记住了这个倔强的江苏姑娘。生活就是这样奇妙，当初的对手，竟成了一生的伴侣。
晚上，我常常拉着许婉清的手，在小区里散步。她还是爱抬杠，经常跟我争论一些问题。但现在的我学会了欣赏她的犟脾气，因为我知道，正是这种执着，让她在护士长的岗位上也做得格外出色。
"说真的，你后悔那次相亲来见我吗？"有一天晚上，我突然问她。
她狡黠地笑了："后悔啊，要是知道是你，我就化个妆来了。"
我们相视而笑，海风的味道仿佛又从记忆深处飘了出来，带着青岛的咸湿，带着我们共同的青春回忆，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温暖而绵长。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温馨地过着。许婉清在医院里兢兢业业，很快就成了省军区医院最年轻的护理部主任。而我在机关单位也干得顺风顺水，去年刚刚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
但我们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记得有一次，科室来了个年轻护士，技术不太熟练，把病人的手扎了好几下才找到血管。许婉清二话不说，当场就把那个护士调离了注射室。我觉得她太严厉，应该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
"病人不是培训工具。"她固执地说，"即使再年轻的护士，也必须先在模拟人上练到位，才能给真正的病人打针。"
我被她的专业素养打动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对工作的认真态度一点都没变。现在医院里的年轻护士都说，许主任严厉是严厉了点，但在她手下干活，准能学到真本事。
我们的女儿小雨现在十四岁，性格像极了她妈妈，也是个不服输的主。有一次，她因为和同学争论一道数学题，放学后非要拉着我们去问她的数学老师。那倔强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年在青岛的许婉清。
去年夏天，我们全家回了趟青岛。站在当年的营区外面，看着那些熟悉的建筑，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营区已经搬迁了，但那些曾经的故事，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你说，如果当年我们没有因为那次演习吵架，后来会不会还能在一起？"站在海边，许婉清突然问我。
我笑着搂住她的肩膀："也许正是因为那次争执，让我记住了你这个倔强的女兵。要不然，我可能就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战友了。"
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班长挺有意思的。明明自己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却还要板着脸批评我。"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你有道理？"我惊讶地问。
"那天训练结束后，我看见你在战术手册上记录了些什么。后来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你写着'在实战中要根据具体情况调整通讯频率'。"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哭笑不得："原来你早就知道啊！这些年一直瞒着我？"
"这叫知己知彼。"她得意地说，"要不然我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你这个死脑筋班长？"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我忽然明白，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它可能开始于一场争执，埋藏于一次偶然的发现，又在命运的安排下重逢。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
最近，我们的日子又添了一些新的期待。小雨说她想报考军校，想当一名军医。听到这个消息，许婉清激动得红了眼眶。
"妈妈，你不是说从军是一件很苦的事吗？"小雨有些不解地问。
许婉清擦了擦眼角："正因为苦过，所以才知道其中的甜。如果不是在部队，我和你爸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相遇。"
我看着她们母女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些年，我们的生活就像大海，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波澜起伏的时刻。但正是这些起起落落，让我们的感情越发深厚。
前几天，我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年在青岛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许婉清穿着笔挺的军装，倔强地扬着下巴。我把照片拿给她看，她抢过来就要撕掉："那时候太土了，别看了！"
我连忙把照片保护起来："这可是咱们爱情的见证！"说着，我故意模仿当年训话的语气："许婉清同志，你这是违反保护文物的规定！"
她被我逗得笑了起来，靠在我怀里说："班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副正经样。"
我轻抚着她的短发，柔声说："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配得上你这个倔强的江苏姑娘？"
窗外，夜色渐深，远处的路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我想，这大概就是生活最美的模样：两个倔强的灵魂，在时光的打磨下，学会了彼此包容，共同成长。而那年青岛的海风，永远吹拂在我们共同的记忆里，见证着我们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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