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围观群众

从“小微之王”变成“垫底之王”，民生银行只花了不到十年。

市场对它，算是“不待见”到了极致。

2021年最后一天，民生银行以0.35的市净率垫底，三年之后不但依然垫底，市净率还进一步降到了0.28

这说明啥，市场态度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悲观了。

造成现状的深层次原因有很多：治理结构变化，民企股东与高管层过去多年间达成的微妙平衡被打破，权力结构被重塑；高速增长期掩盖的粗放式管理，在经济周期下行期全面暴露，再加上羸弱的内控和复杂的利益纠葛。

问题在于，如何破除这些深层次的顽疾，重获市场信任和信心？

业绩固然是一方面，但比业绩更重要的，是民生银行需要厘清内部的种种矛盾，尤其是重拾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平衡之道，由此再回答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失去“小微之王”的光环后，民生银行该往何处去？

在这个问题没得到解答之前，民生银行也许还将继续垫底。

2020年，民生银行交出了一份“史上最差业绩”：归母净利润骤降36.25%。

彼时正值洪崎退休，新任董事长高迎欣接棒之际，新官上任业绩“洗澡”再正常不过，民生银行亦将其解释为主动处置风险力度加大。

紧接着的2021年，该行交出了一份《中国民生银行五年发展规划》，大有痛改前非，迎头追赶之势。

根据《规划》，民生银行将用两年时间夯实基础，从2023年开始步入“持续增长期”。

不管是站在风险还是业绩的角度，在看完民生银行的业绩之后，你都能得出一个大差不差的结论：

民生银行未能兑现自己的时间表。

先说风险。

从2020-2023年，民生银行的不良贷款率连降了三年，从高峰期的1.82%降至1.48%，今年上半年更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下降至1.47%。

看上去已有好转，但截至2023年末，民生银行1.68%的不良率依然位列12家股份行的第二位，仅次于华夏银行。地产不良率也依然高达5.29%。

历史包袱并未完全化解的同时，民生银行的资产质量也存在进一步恶化的风险。

一方面，是因为逾期贷款猛增。从2020年至2023年，民生银行逾期贷款从780.88亿元一路走高至879.03亿元，今年上半年又走高至962.83亿元。

另一方面，关注类、次级类、可疑类贷款的迁徙率较上年末显著增长。

这显然算不上是夯实了基础。

而站在业绩层面，2024年上半年，民生银行实现营收655.89亿元，同比减少6.12%；归母净利润224.74亿元，同比减少5.48%，显然并未进入自己规划的持续增长阶段。

更糟糕的是，当前业绩上的双降，也已经是修饰后的结果。

财报上至少三项数据都能说明这一点。

首先，2024年上半年，民生银行拨备覆盖率为149.26%，较2023年末下降超0.4个百分点。

所谓拨备覆盖率，指的是贷款损失准备金对不良贷款的比率，主要反映的是商业银行对贷款损失的弥补能力和对贷款风险的防范能力。对贷款损失准备金的计提，会影响当期损益。

这就为美化业绩提供了窗口。如果想让业绩好看点，可以降低对准备金的计提，这是个常用的“套路”了。

而为了防范这种虚增业绩的手段，目前监管要求的拨备覆盖率下限为150%。也就是说，对商业银行的最低要求，是每1块钱的不良贷款，要有1.5元的风险准备金。

很明显，民生并未达到这一最低监管要求。而如果增加计提，则会进一步降低净利润。

如果将时间线拉长，实际上民生银行的拨备覆盖率已经连续四年不符合监管标准。其中2020年的拨备覆盖率甚至只有139.38%，饶是如此，民生银行当年依然交出了一份史上最差业绩。

这就像是你开了“外挂”，却依然考了全班最低分一样。

其次，是民生银行的信用减值损失。2024年上半年为205.51亿元，同比减少7.47%。从上述资产质量情况来看，减少信用减值损失的计提明显缺乏依据。

最后，是民生银行的业务及管理费，2024年上半年为205.71亿元，同比减少5.65亿元，降幅2.67%。

其中员工薪酬为122.43亿元，同比降低6.54%。

这说明民生银行当前的净利润有一部分是从员工薪酬中挤出来的。而且从民生银行当前的一系列人事调整来看，后续可能有挤得更用力的打算。

在愈演愈烈的银行降薪潮里，民生银行也“勇立潮头”。

凤凰网财经报道称，近期在网上流传的一则交易对象为民生银行北京分行，交易类型为工资的收款信息截图显示，有员工7月收到的工资只有2420元，即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有员工看到一季度的年终奖直接破防：有的分行季度奖金降了25%；有的表示打发叫花子呢，果断离职了。

在各式社交媒体和门户网站上，你都能看到自称民生银行员工的吐槽：

“下班时间一过，厕所的灯就关了。”

“即使是大夏天，空调也是能省则省”

“到手的业务营销费用和弹性福利都变少了”

从这些吐槽里，你能看到民生银行在降本方面做出的努力。

但创意不止于此。

长久以来，银行被称为“金饭碗”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总、分行业务部门和中后台的管理层们，在正式退休之前可以选择保留职称，在工资待遇基本不变的情况下，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某种程度上，这算是银行对他们任期内贡献的一种表彰，是纯福利——临退休管理层们不用创造任何效益，就能领取薪酬和福利，学名“转非”。

但近期，民生银行转非的老领导们又被人力资源部要求回归工位了，据说电脑和电话都已配好——当然，只能登陆内网。这意味着一众快60岁的老同志们，甚至无法用电脑炒股。

你很难理解这样做的目的。要知道这些人早已不在江湖许久，很难指望他们还能创造出什么效益。

因而有市场人士分析，民生银行此举或为变相降低转非人士们的薪酬。毕竟回来上班之后，银行可以理所当然地提出一些KPI层面的要求，老同志们完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借此达到降低薪酬的目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激励老同志们迎来自己事业的第二春。毕竟还没到60岁，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啊！

即便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民生银行改革的重中之重——客群建设依然卓有成效。不管是战略、中小还是机构客群，在数量和规模上均实现了提升。

你以为这是全行上下一心，通力协作的结果？

看一组数据就明白了。2023年，民生银行员工平均薪酬为50.9万元，较上年其实减少了0.46万元。

困难时期，降薪大家都能理解，问题是领导们的薪酬貌似还是很高。

2023年，民生银行董监高薪酬总额为4681.7万元，居银行业之首。民生银行董事长高迎欣个人年薪为373.52万元，位列A股上市银行之首。

所以，看到民生银行的员工有多优秀了吗？一边顶着降薪的浪潮，一边还要感受董事长冠绝银行业的薪酬暴击，天天吃柠檬还能把业绩完成，属实抗造。

但换个思路，民生银行董事长拿天价高薪，倒也情有可原。

因为这个位子，实在不好坐。

作为第一家由民营企业发起成立的股份制银行，民生银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享受到了独特股权架构带来的发展红利，也吃足了苦头。

股权结构极不稳定，没有人能为民生银行最终的经营结果负责只是一方面，股东关系难以平衡，关联交易盛行，对该行的影响极为深远。

高额关联贷款不但消耗了民生银行的资本充足水平，还让民生银行平白无故多收了不少天价罚单。比如2023年7月，民生银行被银保监会处以8970万元罚款，没收2.462亿元违法所得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重大关联交易事项未经董事会审议。”

所以民生银行董事长的薪酬里，其实包含了平衡股东关系的报酬。

高迎欣在这方面干得怎么样？

他上台之后，民生银行与这些股东的矛盾被摆在了明面上。

2023年10月，民生银行两次对泛海系相关公司提起诉讼，要求其偿还贷款本金及利息。2024年5月，民生银行再度提起诉讼。

这似乎是一个向好的信号，民生银行开始着手解决绑在自己身上最难解的结，但即便解开了，类似的结还有不少：

东方集团持有民生银行2.92%股份，质押率高达99.03%；

上海健特持有民生银行3.15%股份，质押率高达100%；

同方国信、深圳立业也分别持有民生银行4.31%、4.49%股权，质押率分别为98%和71.96%。

高调“开战”，看似激进，也许是高迎欣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但在这些企业背后站着的是张宏伟和孙明涛、史玉柱、刘勤勤等一众猛人，解决这些问题，需要魄力和智慧。

对外“开战”的同时，高迎欣也对内开始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

比如设立战略客户部，将战略客户收归总、分行统一管理；

比如强化支行行长的权限，弱化支行明星客户经理的自主权；

比如提高客群相关指标在考核中的占比。

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人事变动，涉及投行部、网金部、个金部、交易银行部、各地分行等多个下属机构。

有分析人士从这些举措里推断出民生银行改革的最终形态：一家披着股份行外衣的国有行。眼下之意，是更侧重稳健。

但这既不符合民生银行的基因，也不符合市场对民生银行的期待。

要知道董文标时代，狂飙突进的民生银行极其擅长创新，商贷通、事业部等新玩意层出不穷，民生也只用了短短13年时间，就从一个只有86亿资产的“袖珍”银行成长为国内规模最大的民营银行。

但此后的几任董事长，似乎都少了些董身上的锐气。洪崎上任之后，跟着主流方向选择了房地产，此后风险暴露，经济环境变化，粗放式发展的后果逐渐显现。

它并非没有想过走出沼泽。2015年以来，民生银行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但似乎始终浮于表面，雷声大雨点小。

从那时起，这家银行似乎就开始沉迷于各式“改革”的宏大叙事。2015年的“凤凰计划”，被视为“民生银行乃至中国银行业前所未遇的全面转型谋划”，紧跟着的《三年规划》、《五年规划》，也是如此。

似乎它想通过这些旗帜鲜明的改革动作，给市场传递出强烈的信号：当年那个中国银行业最先锋的、最具创造力的、最敢为人先的改革试验田并未褪色，民生银行依然是中国商业银行里的那颗明珠。

但这些改革几乎都无疾而终，一方面或许因为民生银行内部过于错综复杂。《财新》曾如此描述：

“民生银行需要浴火重生，但之前首先要搞明白，到底是什么造成现状。是经济周期和民企现况使然？还是自身战略错误、管理失误导致经营性失败？或是如银行内外不断质疑的那样：部分股东、内外实权人物将个人利益置于银行利益之上，造成风控全面失控的后果？客观而言，前述三大原因都或多或少存在。”

另一方面，或因数次改革都没有回答那个核心问题：民生银行要成为怎样的银行？

董文标时代，在各种“胆大妄为”的创新背后，是“民生银行就是要做特色化的银行”的宣言，这帮助民生银行一路狂飙，创造了中国商业银行发展史上的奇迹。

如今，高迎欣的改革行至中途，他也许该认真想想，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了。

参考：

民生银行如何浴火重生，财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