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爷还在之前，父亲跟大伯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小时候我和弟弟经常在大伯家里吃住，那个时候我父母是跑货车的，一年到头不着家，都是大伯大娘照顾我和弟弟，过年的时候，父亲总会给大伯家的孩子包个很大的红 包，算是谢谢他们一年年的照顾我和弟弟。

其实我也知道他们兄弟俩关系好，奶奶去世的早，父亲算是我大伯和爷爷两个人共同带大的，甚至在父亲结婚的时候，大伯也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帮了很多忙。

按理来说，这样的兄弟情应该是很铁的，可谁知道，就是在爷爷去世之后，他们之间像是有了隔阂，一下子就全都不来往，当然，更多的是父亲不跟大伯来往，就连老家也很少回，后来我才知道到底是什么回事，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和好了，毕竟这事关爷爷的去世，可谁知道，多年后，两个人却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1.

爷爷有4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父亲排行老四。听父亲说过，他小时候，几乎都是大伯和大姑在照顾他，爷爷一天到晚的在外干活，努力维持这个家的生活，也是很不容易。

后来找工作，盖房子，甚至是结婚，大伯都像是一个长辈，一直在帮着我父亲。

那个时候结婚是很难的，况且我们家里穷，没有女孩愿意嫁过来，最后还是大伯跟着爷爷，三番五次的去女孩家，各种答应要求，然后努力的去实现。

那个时候本来大伯也要准备结婚，但看父亲这边基本上是要成了，他的婚事就推迟了，把所有钱都用在了父亲身上，因为这件事，大伯的第一桩婚事还黄了。

我们家在很早之前是个三间瓦房，那都是大伯和爷爷两个人帮忙盖得，可以说没有大伯和爷爷，我们一家，也不大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父母出去打工，把我和弟弟留在家里，大娘照顾着自己的孩子，也照顾我和弟弟，忙的也是脚跟不着地。

日子慢慢的好了一点点，过年的时候大伯给我和弟弟买新衣服，我父母就给大伯家的孩子包大红 包。

爷爷很高兴，高兴在于他的孩子终于熬出头了，他的孩子，也很团结。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可谁知道，在爷爷去世之后，这种画面就再也没有了，父亲直接带着我们在外定居，老家基本上是很少回来。

我大姑二姑有时候也是很无奈，就想着让父亲回来给爷爷奶奶上坟，父亲也会听大姑的话，从外地回来，但从来都是跟大伯分开去上坟，就像是清明节，父亲从外地回来，直接去地里，纸烧完之后边走，也不去村里，更别说是回家了。

过年的时候，我们两家基本上不来往，哪怕是出去拜年，都是分开走，在街上碰到了也从来不打招呼。

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甚至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那种画面。

难以想象，以前他们俩关系那么好，我们两家走的那么近，什么事情都相互商量，什么事情都相互帮忙，怎么就在爷爷走了之后，关系变得如此之差？

后来听大姑说了之后，我也终于知道了。

父亲记恨大伯，气大伯，是无法原谅的。

因为就是当年大伯一个不忍心，爷爷的离开，开始加速了。

2.

爷爷辛苦劳作一辈子，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没啥什么兴趣熬好，就两点，到了晚年的时候越发的明显。

喝酒、抽烟。

他喝酒能夸张到什么地步？

就是每天都要喝，哪怕是喝一口也要喝，不喝就吃不下去饭。

我们村有一户人家自己酿酒，但听说那个酒不是用来喝的，是有别的用处，而且度数很高很高。

爷爷知道后，就拿一个小壶过去装酒，每次都装很多很多，回来就喝。

那度数不是一般的高，就算是年轻人喝了一杯之后，也会醉醺醺的，后劲很大。

可爷爷不听劝，你不让他喝，他就吃不下去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是忍着。

后来的几年，爷爷手抖的厉害，不喝酒不行，他本身身上就有病，也进了几次医院，医生早就劝他不要再沾那些东西，大伯和父亲也不止一次的说过这件事，可只要人不在身边，他就偷偷的喝。

被子里，粮食堆里，柜子里，只要能藏，他都会藏很多酒。

直到这一年，爷爷再一次从医院出来，已经快不行了，大伯和大姑就断了爷爷的所有东西，只管躺在床上吃点饭就行。

那段时间，父亲和大伯还有姑姑，轮流照顾爷爷，毕竟已经是躺在床上，不能够下地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这天父亲忽然接到一个大活，说需要出去一个周，忙完就会回来，再说，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接活了，人也不能一直吃老本吧。

于是让大伯好好在家看着，他回来之后，就让大伯去休息。

他们兄弟俩向来都是有事好商量，而且相互体谅的那种，大伯让父亲路上注意安全，不要着急，哪怕晚点回来都没有。

但父亲就是觉得大伯留在家里照顾老人，他作为弟弟的不出点力，说不过去，所以也是很着急的出去跑车。

那个时候爷爷已经躺床上快一个月了，每天都是吃那点东西，也下不来床，眼睛迷离，说话都没有力气。

就只听见爷爷一直张开嘴，在说着什么。

后来大姑凑近一听。

酒。

大姑听出来了，是酒。

大伯一皱眉“爹啊，咱不能再喝那玩意了，那玩意不是啥好东西，咱不喝了行吗？”

然而，不管大伯怎么劝，爷爷的这个嘴，一直在颤抖着，在呼喊着，喊着大伯的小名，喊着要喝酒的事情。

那种声音，就像是在哀求一样，哀求这大伯给他喝酒。

声音很小，但很狼狈的感觉。

不过大伯不惯着爷爷，说什么都不会给他酒喝。

大伯和大姑两个人就坐在家门口，也不往屋里去。

直到下午的时候要吃饭，爷爷说什么都不吃，也不说话，嘴巴紧闭着。

大伯一看就知道，这是在赌气。

大伯劝了好久好久，愣是一点没劝动。

最后大姑说，要不就给他用筷子蘸一点，放在嘴唇这里，让他闻闻味吧。

大伯觉得，也只好这样了。

可大家都想错了。

这个瘾上来后，要么就止住，要么就止不住，不可能说给一点就不给了。

爷爷嘴唇上蘸了一点后，一直喊着还要，甚至还流了眼泪。

大伯看着心疼，想起小时候爷爷照顾他们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个时候家里的穷，大伯觉得，这样对爷爷实在是残忍。

于是两个人一商量，就给他倒了一点点酒给喝了。

那晚，爷爷很高兴，很开心，甚至还笑了。

大伯后来回忆说，好久没见到爷爷这么舒服的躺着呢。

以前都好像是在遭罪一样，一个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饭都是让人喂，啥也干不了，想喝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从那次之后，爷爷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大家都以为，爷爷马上要好转。

然而，好消息没传来，却传来了坏消息。

爷爷走了。

3.

父亲赶紧回家奔丧。

办完事之后，几个人在说爷爷前段时间好像是马上就要好了，怎么忽然间就走了呢？这不大正常啊。

这个时候，二姑就说，她进屋的时候，好像是闻到了酒味。

而父亲就发现了不对劲，便问了大伯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大伯已经哭的不像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见大伯一直不断地抽打自己耳光，说着对不起爷爷的话。

此刻，什么都不用说，已经是很明朗了。

没有吵闹，没有发火，没有任何不愉快，甚至大伯让我父亲打他一顿，父亲也懒得动手。

我跟着父亲回了自己的家，开始收拾东西。

从那之后，父亲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爷爷办三周年的时候，我们也回来了，周年上他们两个还是像以前一样，照顾着客人，但却不说话，两个人相互不理的那种，办完三周年之后，父亲直接带着我们一家人走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伯也曾懊恼过，也曾发火过，也曾愤怒了，说我父亲不理解他，误会他，也说自己当时手欠，怎么就给了酒喝。

总之，这十几年里，他们也曾不止一次的吵架过，但吵完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大概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吧，所以也不在乎吵什么，也不在乎谁对谁错，这个东西，就像是一个种子，但凡是埋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越发的不可收拾，最后，误会和怨恨，原来越大，解释都解释不通。

直到这一年，大姑，也走了。

两个人回家奔丧，才再一次见面。

我也忽然间发现，好久不见大伯，他已经老了很多很多，样子没啥变化，但感觉和记忆中的大伯不大一样。

他左手算是废了，当年在工地干活出的意外，那次是我回来看望的大伯，父亲说什么都不回来，我在大伯家住了一晚才回去的，回去的时候，大伯也没问关于父亲的一切。

其实我们作为孩子，也是想着他们俩能够和好，只是，当误会产生的时候，当埋怨积攒的时候，时间越久，越难处理。

可能最初的时候，什么问题都不算，只是时间久了，问题，也就大了。

这一次大姑的葬礼上，他们俩还是没有说话，大伯老的可怜人，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上坟的时候，大姑父就劝父亲和大伯和解“你看看，你们兄弟姐妹4个，现在大姐走了，下一个是谁呢？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二姑在旁边也说“咱娘走的早，咱爹走了，咱大姐也走了，现在就剩下咱三了，还想闹不痛快吗？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4.

从大姑家回来，大堂哥提议也去一趟爷爷奶奶的坟地，毕竟很难一家人聚的这么齐。

应该是自从爷爷三周年结束后吧，我们两家就从来没有一起去上过坟，哪怕是过年的时候，我们两家都是分开走的，父亲从来不理会大伯，大伯也不理会父亲。

这一次，却是一家人一起去坟地，感觉像是很新奇。

大家都有意，让我父亲跟大伯一起去上坟，所以当堂哥提议的时候，我们都附和着说应该去一次。

也果然，他们没有扭过我们晚辈，还是走了。

一路上，他们都不说话。

我和堂哥，偶尔说一句话，想要活跃气氛，但，东一句西一句，没人搭理我们。

直到坟前时，气氛才开始慢慢有了变化。

大伯一下子跪在地上，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他又开始说当年的事情，声音大了起来“爹啊，娘啊，我们兄弟姐妹4个，现在就剩3个人，你再等等吧，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

二姑连忙拦住大伯的嘴，让他不要这么说。

可情绪到了，大伯哭的更伤心。

刚刚还没有什么情绪的父亲，此刻也哭了起来。

或许是年龄到了，也或许是刚刚经历大姑的去世，他们也是伤感。

这个时候，二姑就蹲下来，抱着我父亲和大伯哭了起来“咱三好好地活，这世上的亲人，就咱三了。”

这一次，我看到，二姑把父亲的手，往大伯手上放了。

父亲一把抓过来，抱着大伯哭了起来。

大伯也终于是放开大哭一场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我转身就去车里拿出来一瓶酒，交给了父亲。

父亲看着酒，又看着大伯，两个人像是很有默契的一样，拿着酒瓶，打开盖子，慢慢的将一瓶酒都倒在了坟前。

父亲“大哥，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早就该理解你的。”

大伯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倒酒。

或许，此刻，他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在这一刻，释放了。

或许，所有的不痛快，在这一刻都释放了！

生前床前一碗水，胜过坟前万堆灰！当年的大伯，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只是啊，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万幸，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