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坛风流谱——国学大师吴宓外传

凡旋聊历史 2023-12-02 08:34:01

陕西省泾阳县蒋路乡安吴堡村——吴家大院

吴宓(1894年8月20日-1978年1月17日),字雨僧、玉衡,笔名余生,陕西省泾阳县人,中国现代著名西洋文学家、国学大师、诗人,被称为中国比较文学之父,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为“哈佛三杰”。在主持清华国学研究院期间,与“四大导师”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陈寅恪一起,为国内培养了一批一流学者,如钱钟书、季羡林、徐中舒、高亨等。出版有《吴宓诗文集》《空轩诗话》等专著。1956年,他将珍藏的世界历史、文学书籍738册译出书名、附上作者简历、内容提要,捐赠给西南师范大学图书馆(现西南大学图书馆)。但其玩世不恭的风流韵事,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吴宓像

一、望族子弟,留学美国

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8月20日,吴宓出生于陕西省泾阳县蒋路乡安吴堡村一大户人家,是晚清陕西女首富周莹堂侄,本名吴玉衡,乳名秃子。"玉衡"取自《书经》"陈璇玑之玉衡"之义,是北斗七星之一。他出生不到一年,生母即去世,祖母对其疼爱有加。为了使其免遭继母之虐,将其过继给当时尚未成家的次子为嗣。1901年,祖母决定为孙子改名"陀曼",以破除不祥,增强体质。吴玉衡也就变成了吴陀曼了。1907年,吴宓就读于三原宏道书院,受关学熏陶,与于右任、张季鸾同为"关学"余脉。关学为儒学的重要学派,是萌芽于北宋庆历年间的儒家学者申颜、侯可至张载而正式创立的一个理学学派。因其实际创始人、被称为理学“北宋五子”的张载先生是关中人,故称"关学"。

吴家大院——迎祥楼

1910年,吴宓在报考清华学校时,他拿出石印本《康熙字典》,随手闭目翻得一"宓"字,意为安静,即给自己取名吴宓。1911年,他考入北京清华学校(今清华大学前身)留美预备班。1912年春,清华学校因清廷倒台,民国改制而暂时休学。他转到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这个名为吴陀曼的北方"乡下人",被一些小洋奴的子弟同学讥笑。一次,他们趁吴陀曼课间外出,便在黑板上写下颇具讽刺意味的"糊涂men"。待吴陀曼进门,教室里扬起一阵笑声。他莫名其妙地环视四周,发现有人把"吴陀曼"与黑板上"糊涂men"连在一起。于是,他决定以后用"吴宓"不用"吴陀曼"了。1917年,23岁的吴宓赴美国留学,在弗吉尼亚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先攻读新闻学,1918年改读西洋文学,获文学学士学位。

弗吉尼亚大学

次年,转入哈佛大学研究生院,师从新人文主义文学批评运动领袖欧文-白璧德教授,研习比较文学、英国文学和哲学。与陈寅恪、汤用彤等人同窗三年。吴宓与陈寅恪、汤用彤在哈佛分别主攻比较语言学、哲学和文学,虽学业悬殊,却志趣相投,初识就引为知己,相交莫逆。又因三人成绩优异,学问超群,名噪校园,故被誉为“哈佛三杰”。自此,他们各自在文化传统之“道”的求索上,“上承前代之余绪,下开一世之新风”,在学术上切磋共进,结下贯穿一生的深厚友情,演绎了一系列激励后学的文坛佳话,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三座巍峨连峰,堪称学界典范。留美十年间,吴宓对19世纪英国文学尤其是浪漫诗人作品的研究下过相当的功夫,有过不少论著。

新人文主义美学创始人之一——欧文-白璧德像

二、学成归国,闪婚杭州

1918年11月,留学哈佛的吴宓突然接到清华留美同学陈烈勋的来信,欲将自己的妹妹陈心一介绍给吴宓为妻。信中说其妹毕业于浙江女子师范学校,现年24岁,为浙江定海县一位小学教员,心气很高,择婿特别苛严。曾多次听他谈及吴宓,后又阅读过《益智杂志》《清华周刊》中吴宓的诗文,尤其看到《清华周刊》上吴宓的照片,萌发爱慕之情,愿嫁吴宓,侍奉终身。吴宓接信后,怦然心动。他去信给在清华读书时的同桌好友朱君毅,请他的未婚妻、同是毕业于浙江女子师范学院的毛彦文了解陈心一的为人。当时,朱君毅正在美国霍布金斯大学留学,专攻教育心理学与教育统计学。而他的未婚妻毛彦文是比他小四岁的表妹,正在浙江吴兴的一所教会学校——湖郡女校读书。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朱君毅像

在毛彦文9岁时,其父做主将她许配给了方姓朋友之子。在毛彦文考入浙江女子师范学校时,方家怕生变故,催逼完婚,就在方家迎亲的大轿抬至毛家大门之际,不甘于“包办婚姻”的毛彦文从后门勇敢地逃离。此前,她和表哥朱君毅早已月下为盟,私订终身了。在与方家退婚后,由双方家长做主,毛彦文与朱君毅正式订婚。吴宓作为朱君毅的同桌好友,早在清华读书时,便知道了毛彦文。留学美国后,朱君毅每次读完表妹的情书后,都会情不自禁地让吴宓过目。毛彦文在信中流露出的才情,让吴宓羡慕不已。久而久之,心中便涌动出异样的情愫。碍于同学之谊,他不曾流露,而是深深地隐藏在心底。

毛彦文与她的姐妹

毛彦文接受委托后,就赶到浙江定海与陈心一见面。两人是浙江女师的校友,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不久,毛彦文便回信了。她认为陈心一端庄大方,温柔贤惠,属小家碧玉型,缺少了新时代女性的活泼俏丽。毛彦文在信中劝谏吴宓,两人可以先做朋友相处一段时间,合适后再结为伉俪。显然毛彦文觉得这样一个普通女子很难成为吴宓这样学贯中西的时代骄子的理想伴侣。面对如此明白的提醒,吴宓辗转思虑,便写信告知父亲,还将陈心一的照片与文章一同交予父亲,供其定夺。父亲回信同意他与陈心一的婚姻。于是,他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与陈心一越洋订婚。

端庄大方,温柔贤惠

1921年8月,留美归来的吴宓休息两天,便匆匆赶往杭州,相晤未婚妻。到了陈家,吴宓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一副海外学子的风采。两人初次见面,略显拘谨。在陈父的安排下,两人双双泛舟西湖,吴宓心中殊为快活。第二天,二人再度早游西湖,其乐融融。吴宓在日记中这样记述道:是日之游,较昨日之游尤乐。家国身世友朋之事,随意所倾,无所不谈……此日之清福,为十余年来所未数得者矣。而此时,毛彦文正要去北京求学,前来向陈心一告别,与吴宓不期而遇,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毛彦文活泼雅趣、大方得体,颇具新派淑女风范,给吴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十三天后,吴宓和陈心一正式完婚。

吴宓与陈心一合影

事实证明,如此仓促的婚姻,对吴宓和陈心一都将是一个悲剧。婚后不久,吴宓被国立南京东南大学聘为教授,讲授世界文学史等课程,并且常以希腊罗马文化,基督教文化、印度佛学整理及中国儒家学说这四大传统作比较印证,开设"中西诗之比较"等课,开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之先河。吴宓在东南大学与梅光迪、柳诒徵一起创办《学衡》杂志,于新旧文化取径独异,其宗旨就是维护固有文化,重建民族自尊,反对全盘否定传统文化,故与新文化分庭抗议,别成一派,被称为“学衡派”。这一时期他撰写了"中国的新与旧"、"论新文化运动"等论文,采古典主义,抨击新体自由诗,主张维持中国文化遗产的应有价值,尝以中国的白璧德自任。

南京东南大学

三、引火烧身,陷入情网

1922年,朱君毅回国,亦被南京东南大学聘为教授。1922年底,朱君毅大病一场,期间毛彦文日夜悉心照顾,毛彦文“贤惠”的名声也不胫而走。朱君毅病好后不久,却给毛彦文写了一封信。信里称毛彦文为“彦文贤妹”,“虽然青梅竹马,只是小儿玩闹,彼此间没有真正的爱情;近亲不能结婚;两人性格不合”。声称“毅留美数年,习知美国人之生活,对女子美的标准另有一种新的看法。因而毅现今恋爱对象之资格、婚姻选择之条件,与昔皆完全不同。故毅与彦原订之婚约不得不解除。此事在毅已决定甚久。但因审慎、顾虑,今始提出,敬求彦同意、照办”。

毛彦文像

毛彦文看了信,只觉得晴天霹雳。朋友们知道之后,也都纷纷为毛彦文打抱不平。当年,两人浓情蜜意时,朱君毅以家乡须女湖、江郎山为证,写下“须水郎山,亘古不变”的誓言,与毛彦文即使是近亲,也坚持结婚,“有爱情,遗传不会坏”。此时却一改往日论调。在毛彦文看来此是借口。6年苦候,青丝白发,一朝成空,她无法接受。她泪眼婆娑恳求吴宓劝朱君毅回心转意。吴宓作为一个中间人,往返于两人之间,极力救火说和。怎奈朱君毅去意已决,坚决不肯与毛彦文重归旧好。纠缠了一年之后,在熊希龄夫人朱其慧女士的见证下,二人的婚约正式宣告解除。第二年,朱君毅娶了汇文女子中学17岁的女学生苏州女子成言真。

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江郎山景区

原来是这个成言真促使朱君毅的移情别恋。成言真漂亮且温柔乖巧,与毛彦文的独立强势大为不同。恐怕朱君毅所说的“月仙(毛彦文小名)如此厉害,我怎能驾驭她?”才是退婚的真相。想不到,本欲救火的吴宓却引火烧身,多年前埋藏在心底的旧爱死灰复燃。他居然在朱毛分道扬镳后,不顾有妇之夫的身份,向毛彦文吐露了自己的爱意。遭到毛彦文的断然拒绝。她知道吴宓与结发之妻陈心一已育有三女,自己还是陈心一好友。更令她不可容忍的是,吴宓几乎在每次来信中,都会不厌其烦地赘述自己从某年某月起,自朱君毅处读到她的信而萌生爱意。这无形之中又给了毛彦文的伤口撒一把盐巴,令其大为反感。

蝶恋花

1924年,吴宓离开东南大学到东北大学外文系任教授。次年清华大学成立,吴宓任清华大学研究院主任,聘请当时学术界最负盛名的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等四位学者为研究院导师,一时号称得人。研究院被称为"国学研究院",1925年7月6日至8日,第一届清华国学研究院招收30名学生,为国家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国学人才。清华国学研究院的创办成功,为吴宓赢得了声誉,也使他自信心爆棚。在追求毛彦文被拒后,他并不甘心。女人的骨子里,总是喜欢被爱的,毛彦文亦不能免俗。在吴宓的锲而不舍的追求下,夹着清华国学研究院主任的头衔,美人的芳心终于被打动了。毛彦文默许了吴宓的求爱。1928年8月4日,吴宓趁热打铁,去了杭州,看望毛彦文。

赵元任。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与吴宓

当时毛彦文是浙江省民政厅的职员,两人在湖滨路七街一号相见,吴宓住在毛彦文家附近的沧州旅社,受到了毛家的热情招待,他在毛家吃晚餐,与毛彦文畅谈许久,并请求她提供与朱君毅的往来书信,为吴宓创作小说《新旧因缘》提供参考。8月21日,吴宓按约定前往杭州与毛彦文再次见面拿信。这次,吴宓在杭州逗留将近一月才离开。吴宓回到北京后,陈心一看到丈夫的南游日记后,心痛不已。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将一切都给了吴宓,而得到的却是吴宓的背叛。婚姻带来的痛苦,让陈心一无法忍受。她主动提出离婚,条件是三个女儿的抚养权归她,吴宓需要支付抚养费。吴宓淡然接受了。

杭州西湖苏堤

三、游学欧洲,移情别恋

吴宓的石破天惊之举,让世人目瞪口呆。"学衡派"同仁几乎一致谴责,其父更是公开指斥"无情无礼无法无天,以维持旧礼教者而倒行逆施"。而吴宓索性做出更加离经叛道之事,竟然利用主编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之便,将情诗发表在报纸上:“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毛彦文由默默不见经传的人物立时成为了"三人间的中心人物",她心中叫苦不迭。1929年,在得到美国密歇根大学Barbour奖学金后,她选择前往美国留学深造,学习中等教育行政和社会学。1930年10月,吴宓前往欧洲游学。他先后游历了英国、法国、意大利、瑞士、德国等许多国家,访问了雪莱、司各特、卢梭等人的遗迹。

意大利罗马斗兽场

1931年3月,吴宓一反以前温情脉脉的样子,将电报拍到美国,措辞强硬地令毛彦文放弃密歇根大学的学业,迅速赶往欧洲与之完婚,否则各自分手。当毛彦文来到巴黎后,吴宓又不想结婚了,改为订婚。满腔热情而来的毛彦文极为狼狈。她哭着对吴宓说:"你总该为我想想,我一个30多岁的老姑娘,如何是好。难道我们出发点即是错误?"吴宓不为所动,冷静地说:"人时常受时空限制,心情改变,未有自主,无可如何"。原来,此时的吴宓一边对毛彦文极限施压,当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又变了卦;一边又与多个女性搞暧昧,尤其与一个叫卢葆华的女人打得火热。卢葆华是贵州遵义人,为20世纪前半叶贵州文坛有名的美女作家,代表作有新诗集《血泪》等。

美国密歇根大学

1932年,吴宓结束欧洲之行,归国后任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兼系主任。他按照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的方案创办清华大学外文系,明确提出培养目标为造就"博雅之士"。在他的努力下,清华大学外文系很快成为国内第一流系科。众所周知,吴宓一生对《红楼梦》钟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自比贾宝玉,且将其所曾经爱慕过的女人陈心一、毛彦文、卢葆华、张尔琼、李宗蕖、张宗芬、邹兰芳等,对应为《红楼梦》小说中的女性人物薛宝钗、林黛玉、秦可卿、妙玉、晴雯、史湘云、金钏儿。在吴宓眼里,卢葆华可是《红楼梦》中的“秦可卿”。虽然卢葆华有过一次婚姻且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卢葆华依然风姿卓越,明艳动人。他认为“彦如茶,华如酒”,“婚彦较多平实,婚华较多意趣”。

卢葆华像

而巴黎论婚作罢后,毛彦文努力完成学业,获教育学硕士学位,回国出任国立暨南大学心理学教授兼复旦大学训育主任。她还在痴心地等待吴宓的迎娶。1933年8月中旬,吴宓踌躇满志地从北平南下。行经上海,他不去找毛彦文,却直奔杭州去见卢葆华。他盘算着如果卢葆华拒绝,就再回上海去迎娶毛彦文,用他的原话此行就是“于华、彦,得一婚而归”。从16日到 20日,吴宓与卢葆华两人一起度过了 5天。但卢葆华拒绝了吴宓的求婚,只确立了“兄妹”关系,并未断了吴宓的念想。当吴宓返回上海见到毛彦文后,毛彦文觉得他太花心,因此也唱起高调,婉拒了吴宓的求婚。结果吴宓此次南行,脚踏两只船,最终两手空空,正如其诗所云“双雕一箭难为射”。

上海豫园

四、错失良缘,真心忏悔

吴宓的玩世不恭,令毛彦文心灰意冷。这时,毛彦文金陵大学的同学熊芷请她去北平散心,她只身北上。熊芷的父亲熊希龄是前清翰林,曾任奉天盐运使;民国后,又做过财政总长、国务总理,其后他脱身宦海,全力创办香山慈幼院,聘李大钊、蒋梦麟、胡适等组成评议会,摸索出一套科学而实用的现代教育方法,把个孤儿院办得无比红火。毛彦文到北平后,在熊芷的陪同下,参观了熊希龄主办的香山慈幼院。恍然间,她觉得这就是自己该干的事业啊!而当时,熊希龄已丧妻4年。也许是熊芷爱父心切,当她看到毛彦文对孤儿院的兴趣后,逐请熊希龄的内侄女朱曦出面,鼓动熊希龄向毛彦文求婚。

熊希龄旧居——北京香山双清别墅

熊希龄知道毛彦文,对她的评价是"民国奇女子"。毛彦文也犹豫过,毕竟年龄差得太大了。只是转念一想到"事业"两个字,心一动而不可收拾了。毛彦文对熊希龄只提了一个要求,必须剃去他蓄留了20多年的胡须,熊希龄欣然听命。一场老夫少妻的风花雪月,就此有了一个喜剧的收场。1935年2月9日,熊希龄与毛彦文在上海举办婚礼,《申报》有这样的报道:“前国务总理熊希龄氏,现年66岁,悼亡四载,昨日下午三时,借慕尔堂与毛彦文女士行婚礼。毛女士为留美女学生,任大学教授,芳龄三十有八,红颜白发,韵事流传,沪上闻人咸往道贺,汽车塞途,极一时之盛”。毛彦文的嫁人,让吴宓觉得自己有一种遭人遗弃的感觉。只有真正失去了,才感觉到珍贵。他认定毛彦文是赌气,自暴自弃,不得已而嫁人的。

熊希龄像

失恋后,吴宓痛苦不堪,大写“忏情诗”,一连38首,诗句凄苦悲凉,皆是自怨自艾之作。诗句四处发表后,吴宓并没有博得别人的同情,反而被很多人嘲笑为自作自受。吴宓仍不醒悟,又把这些诗拿到课堂上去讲,成为学生们的笑料。吴宓最得意的门生钱钟书深感痛心,他怒其不争地写了首诗送给老师:"有尽浮生犹自苦,无穷酸泪债谁偿"。这导致了钱钟书与吴宓之间几十年的误解。毛彦文结婚以后,辞去大学教职,协助丈夫开展慈善事业。1937年12月25日熊希龄病逝后,毛彦文出任北京香山慈幼院院长。她一心做慈善,未再嫁人。而吴宓又燃起了追求毛彦文的希望,他写了很多感人肺腑的长信表达自己的情思,结果一点回音也没有,有的信甚至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熊希龄与毛彦文结婚照

吴宓仍不死心,痴痴等待那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佳音。1941年春天,在西南联大任教吴宓对同校女助教、“冷艳美人”张尔琼发动爱情攻势,但对方忽冷忽热,弄得吴宓教授“甚感凄楚”。一次,吴宓等人在螺翠山庄聚谈。张尔琼竟自比《红楼梦》中的鸳鸯,而把他比作贾赦!为了摆脱吴宓的纠缠,最后张尔琼竟下了“最后通牒”:她“对宓既无爱,亦无敬意。只愿保持不深不浅之友谊”。在寂郁悲凄中,吴宓写成《病中杂感》别情诗:梅蕊荷香好护持,水涵纹石见莹漪。冷如冰雪浮幽艳,语带锋棱少婉仪。病榻不闻来问讯,缄书久已谢箴规。望仙楼下深深别,去共赤松采紫芝。吴宓徒自悲叹“多情只致无情悔”。还好当年,吴宓与陈寅恪、汤用彤同获“部聘教授”的殊荣,让他感到些许的宽慰。

1943年,吴宓代理西南联大外文系主任,1944年秋到成都燕京大学任教,1945年9月改任四川大学外文系教授,1946年2月,吴宓推辞了浙江大学、河南大学要他出任文学院院长之聘约,到武昌武汉大学任外文系主任。1947年1月起主编《武汉日报·文学副刊》一年,其间谢绝了校长梅贻琦和外语系主任陈福田回清华大学任教的邀请。1949年,广州岭南大学校长陈序经以文学院院长之位邀他南下,且其好友陈寅恪亦在岭南,但教育部长杭立武邀他去台湾大学任文学院长,女儿却要他去清华大学。一时不知何去何从的吴宓却于4月底飞到重庆到相辉学院任外语教授,兼任梁漱溟主持的北碚勉仁学院文学教授,入蜀定居了。

乡村教育家——梁漱溟像

五、暮年再婚,晚景凄凉

1949年4月,毛彦文的悄然去台,吴宓最后一丝与毛彦文重归旧好的希望破灭了。解放后,吴宓已近暮年,心态渐趋平和。但是不久,他又迎来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婚恋。当时吴宓随校并入西南师范学院,任教历史系。1953年6月,他与20多岁的重庆大学法律系学生邹兰芳结为夫妻。"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是爱情的魔力诱使多情的吴宓陷入黄昏恋,还是他的怜悯之心驱使他去救助一个生活窘困的弱女子?是邹兰芳利用了他的性格弱点,利用了吴宓多情善感,喜欢自己女学生的心理,亦或是邹兰芳设套布阵,捉弄了吴宓?凡此种种,在许多人心中打下了大大的问号,延至今日,未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邹兰芳四川万源人,其身世委实可怜。这位生于地主家庭的黄花闺女走出大山沟到重庆求学,完全依靠两位供职原国民党川军的哥哥救助,最终完成了学业。解放后,两位兄长因参与叛乱被镇压,留下了几个无人照顾的遗孤。邹兰芳不泯兄长情,只得接过哺养遗孤的重担。要命的是,她出身不好,毕业后将被分配到边疆,且本身就患有严重的肺结核,处境可谓艰难。当她看到了吴宓在《新华日报》上的"思想检讨"文章后,就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决定立刻抓住吴宓,争取创造条件,尽力帮助两个嫂子和侄子们。于是,她主动写信给吴宓,声称自己佩服其道德文章,虔诚地崇拜他。吴宓戴着老花镜,将热情洋溢的来信读得滚瓜烂熟,然后书生气十足地回了信。

吴宓书法

随即,邹兰芳不请自入,登门求教,并以学生身份为老师缝洗浆补。渐渐地,她不避世俗,终于使吴宓迅即迎娶了她。须知,吴宓这时是二级教授,有不菲的工资,再则他还是高级统战对象,政治待遇远远优于他人。吴宓却叫苦不迭。师生恋已令他抬不起头,加之邹兰芳是一个病秧子,终日浸泡于药物中,不能解脱。婚后,吴宓曾对朋友说,这哪是黄昏恋的爱情,实是在为兰芳治病,在养兰芳一家九口人。三年后,邹兰芳因肺病不治,香消玉殒。吴宓从此背上了一个还不清的情债,他以自己的正直、善良,用他工资的大半,接济养育邹兰芳的几个侄子和孤嫂。这种接济和养育持续十多年,直到那一次"大浩劫"开始后,吴宓不能自顾时才中断。

吴宓铜雕像

当时,吴宓成为西南师院批斗的大罪人,以种种罪名关入"牛棚",到梁平劳改,受尽苦难。76岁的老人干不动重活,还被架上高台示众,头晕眼花直打哆嗦,被推下来跌断左腿。之后又遭断水断饭之折磨。腿伤稍好,即令打扫厕所。结果是虎落平阳,晚景甚为不佳。1971年,吴宓病重,右目失明,左目白内障严重,就只好让他回重庆养病。1977年,他生活已完全不能自理,只好让其胞妹吴须曼领回陕西老家,终于得到了妹妹的些许照顾,感受到了一点温馨。1978年1月17日,吴宓病逝老家,终年84岁。“给我水喝,我是吴宓教授。给我饭吃,我是吴宓教授”!这是吴宓临终前的呓语。1981年1月17日,吴宓的骨灰,由吴须曼送至安吴堡,葬在嵯峨山下的吴氏陵园。

吴氏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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