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杰是围棋高手,至少在徐州“剿总”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能胜得了他。张克侠是个只爱看热闹而在滕杰面前不堪一击的角色,滕杰说过,不出三十子,便会把张司令给围困起来,束手就擒。而今天,滕杰却遇到了一个真对手,随着第2兵团代司令邱清泉前来开会的政工处长吴思珩。他们不仅同是政工干部,还是多年的老友,湖南人吴思珩虽然不是黄埔毕业,可也是湖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文笔相当了得,是邓文仪手下少有的政工人才。
张克侠殷勤地为他们服务着,看着热闹,有几个处长,看了看外面的秋雨,顿觉兴趣了了,于是也过来围观他们二人对弈,于是更增加了些许气氛,滕杰和吴思珩也觉得脸上充满了光芒,立时成了决战疆场的将军,排兵布阵。
会议室里,大功率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光芒,比白昼还要白昼,由于杜聿明是个不喜好应酬的长官,也没有跳舞、喝酒、听大戏的特别嗜好,他的部下于是也就成了一个个敬业者,就连夜生活极度丰富的邱清泉都说,时不我待,抓紧开会,研究制订打败陈毅的策略为首要任务,打败了陈毅,有的是享乐时间。
不过,今晚的会议不再是杜聿明独拉独唱的一言堂,而是大伙讨论的“众言堂”,主要内容是讨论国共两党军队的战略战术,取敌之长,补己之短,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对于共军的战术,黄百韬最有发言权,因为和共产党的部队打仗,他打了不少,打胜过,也打败过,吃过亏,也占过便宜,更对他缴获的那份名为《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文件,反复研读过,他说:“共军战略战术的要点,当出自毛泽东之手,要点有三:其一,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先打分散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和强大之敌;其二,四面包围敌人,力求全歼,不使漏网;其三,围点打援,力求在运动战中歼灭敌人,力求避免打得不偿失或得失相当的消耗战。现阶段,陈毅部力量强大,常常以第一、第二种战术为主,而刘伯承部,势力较弱,常常要打‘划算仗’,以打分散孤立之敌为主。
这就不难看出,毛泽东是个哲学大师,他能把绝对的劣势,在某一局部的战役或某一战役的局部的、具体的某一方面,集绝对劣势为绝对优势。然后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和运用‘人海战术’消灭我军。如不施以强大的外援,我敢断定,自济南失守以后,共军已开始对我军重点防御的大城市进行攻击,而且一攻即破,可谓是势如破竹,不要说是济南只守了8天,锦州,若不调动重兵集团,从东西两方面援救,恐怕比济南,好不到哪儿去。”
杜聿明、李树正、舒适存频频点头称许,黄百韬不愧是老参谋长,这种分析,足可以给一些高级将领们上一课了。
棋牌室里,滕杰、吴思珩正襟危坐,众人屏住呼吸,要看高手间的对弈。吴思珩当仁不让,着黑子一枚,定于棋盘正中,滕杰冷冷一笑,将一枚白子下到角落处。众人笑了起来,一人起哄说:“滕部长,你那子,下到张文白的地盘里去了。”滕杰得意而傲慢地说道:“不谋一域者,何以谋一局?”
会议室内,邱清泉开始发言了,他呵呵一笑,说道:“焕然兄说到了共军作战的精髓,邱某佩服。自同共军作战以来,我们的部队,攻击时不能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包围消灭共军,反而形成处处薄弱、处处防御、处处被动,到处挨打的态势。到处防御,防而不坚,守而不固,一经呼救,往往又以不足之兵力增援,恰恰为共军在野战中所消灭,中了他们围点打援的诡计。杜长官来了,就好了,我们就变被动为主动,集中强大的机动兵团,以一定的兵力坚守最重要的战略要点,放弃次要的战略要点。他们要围点打援,我们就给他来个,围的点,让他根本围不成,来增援的兵力,要吃掉他的阻援部队。如果他们不来围,怎么办?邱某近期研究了一套钓鱼战术,他不来围,我们就放‘鱼饵’部队出去,诱使他来围,然后我们给他来个反包围,围而歼之。”
棋牌室内,也渐渐进入了高潮,滕杰依旧漫无目的地摆布着自己的棋子,吴思珩却步步紧逼着,试图围困滕杰的白子。或许滕杰的棋子,实在太混乱了,眼看快围困一处之时,竟然又出现了小小的豁口,众人看得呆了。张克侠说了句:“滕部长是天马行空,吴处长是处处下套,高,高,高,像我这样的水平,根本看不懂路数了。”
作战室的气氛,依旧热烈着,杜聿明总结着自己的观点:“根据二位司令官讲的,我是大开眼界,提一点不成熟的意见。我认为想多守若干战略要点,以攻势防御击破共军的攻势已有问题,势必仍被共军各个击破。而每失一城市被消灭一些队伍,丧师失地,士气日衰,无法挽救战局。因此,在目前我军已经整补完毕,共军东西分离之际,我军放弃可放弃之据点,如郑州、开封、商丘等城市,集中一切可集中的兵力,主动攻击,寻求共军之一部击灭后,才可以逐渐改变目前被动挨打被消灭的局面,变被动为主动,从而逐渐恢复士气。
而要实行这种战略战术,必须战略正面要大,使共军摸不清我军两翼;部队间的协同要密切,使共军无隙可乘,无虚可击;迂回包围共军的部队要大胆机动神速,有独断专行达成任务之能力,抓住共军则迅速消灭,状况不利,则迅速撤退;正面攻击部队则应在优势的炮兵、战车掩护下,奋勇突击,协同迂回包围部队一举将共军歼灭。”
李延年兴奋地站了起来,说道:“光亭兄,当初薛伯陵就曾提出如此战法,虽然没有你说的这么具体,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大规模,但大致也是这个意思,是建议陈矮子放弃一些小据点,集中一个军或几个军,消灭共军之一部,积小胜为大胜的。可惜,陈矮子问了我们一句话,丢失县城、府城甚至省城的责任,谁来负?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的军队,是蜗牛,背着沉重的外壳在和共产党打仗,才形成如此积重难返的局面啊。光亭的主张,我完全赞同。下命令吧,第九绥靖区虽兵少将寡,但却要誓死一搏。”
外面的气氛,同样进入高潮,略占上风的滕杰笑了起来,说道:“吴处长,我这叫围点打援,你这叫中心开花,鹿死谁手,看来是要逐鹿中原了。”说着,轻轻地将一枚棋子,放到了偏中方向,众人吃了一惊,这不是往死路上走吗?
李弥想了好久,才说道:“补给问题,亦是个大问题,不可不考虑啊?尤其是到了共产党所谓的解放区。”
邱清泉哈哈大笑道:“难道我们的飞机、火车、汽车,还不如陈毅的扁担、小推车,外加两条腿?炳仁兄,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些。我看,就这样干,胜利,必定属于我们!”
“吴处长,你的运输线可是接济不上了。”滕杰得意地笑了,把一枚白子轻轻地放在吴思珩的两团黑棋子之间,棋盘上,立时泾渭分明,吴思珩被团团围定,成了一盘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