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双眸,眼前依旧是墨黑如漆的一片,灵魂仿若被抽离而去,绵软乏力的躯体恰似坠入万丈深渊,持续下沉、不停下沉,声声嘶喊在黑暗中回荡,却无人应答……
每日凌晨 3 点 12 分,这种无力感总会如约而至,将我从睡梦中唤醒,随后便再无半点睡意,如此日复一日,整整四年皆是这般。
夜深人静之际,我独自身处阳台徘徊不定,凝望着正对着阳台那片广袤无垠且漆黑的高尔夫球场,心中萌生出想要纵身跃入一探究竟的念头。我将一天清醒 21 个小时、睡眠仅 3 小时的状态,视作新手妈妈的必备技能。公公、婆婆和老公对此并未觉异样,皆认为这是身为妈妈必然要经历的过程,辛苦实属正常。然而,对于身为“习得性无助”之人的我来说,自己明明痛楚难耐,却不知如何向身边的人求助,亦无法确切地表述自身的困境与需求。
瞧着他们一家三口整日欢欢喜喜地在厨房里操持三餐,午饭结束便回各自房间午睡,晚饭结束就去悠然散步。每天傍晚,独留我一人在家,怀抱着刚满月的孩子于阳台上踱步,楼下不时传来婆婆散步时与邻居愉悦欢快的交谈声,我顿感自己被孤立、被遗弃,心中滋生的怨恨与对抗渐次生根发芽。
在生孩子前十多天,老公与婆婆爆发了激烈争吵,缘由是老公认为婆婆对怀孕的儿媳疏于照料,只顾自身享乐。婆婆伤心委屈地离家出走,即将临盆的我收拾好他们争吵后的残局,而后撑伞挺着大肚子去寻婆婆,极力安抚情绪激动的婆婆劝其回家。她满怀极度的愤怒与不甘,开始控诉对我们的付出,责骂我们过河拆桥,形容我们是吸血鬼,声称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才是本分……说了很多不堪入耳之语。我无法将这些话视作气话,句句入耳,字字锥心。自此,我再也无法开口唤她一声“妈”,在我看来,她更像是一位“小学老师”、一个“隔壁阿姨”。
能够明显感受到婆婆并不愿承担带孩子的辛劳。有一回,女儿大便,她磨蹭着给女儿换了一块尿片,而后带着满脸的心不甘情不愿,边擦汗边捶背从我身旁离开,这是她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给孩子换尿片。
有一次,在餐馆用午饭,他们三人在那用餐,我饿着肚子抱着孩子在一旁等候,满心期盼他们吃得快些,好抱抱孩子让我吃上几口热乎饭,只见婆婆以享用米其林大餐般的慢条斯理吃着那份十五块钱的快餐,往日吃饭吧唧嘴、狼吞虎咽的模样荡然无存,全程我唯有冷眼相看。
有一天傍晚,婆婆收拾完餐具。我欲去洗手间,便让婆婆照看一下孩子,短短不到五分钟,婆婆就在客厅来回踱步,急切催促着要出门散步遛狗,瞧着她那焦急且局促地赶着出门寻欢的模样,我怒不可遏地接过孩子。婆婆的边界感极强,在她眼中,只有“你”和“我”,没有“我们”,共同生活多年,始终无法与她建立起一家人的亲密感。
有一回,她从厨房走出问道:“你宝宝中午吃什么?”对于她的表述,我既惊讶又反感,回道:“我宝宝随便吃什么。”
孩子一岁半时,婆婆迎来 60 岁寿辰,亲戚皆来家中贺喜。用餐之际,我带着孩子在房间嬉戏,婆婆走过来说:“我来‘帮’你看着孩子,你去吃饭吧。”我没好气地回应:“不用‘帮’了,我自己看着就行。”她成功地划清了界限,自此,我愤怒而倔强地独自承受着日夜带娃的艰辛,不再向任何人求助。
女儿是个高度敏感的孩子,周岁前没日没夜地哭闹不休,常常哄两小时才睡,三分钟便又醒来,从未睡过超过三小时的整觉,每日都在哄睡的循环中熬过。公婆和老公并未更多地分担带孩子的辛劳,只是指责我的脾气差、不懂事、太蛮横,进而选择回避和置之不理。日夜带娃的辛苦加之睡眠的匮乏,我的情绪逐渐失控。人在愤怒时最为脆弱,此时的我不再运用自己的智商和情商去维系关系,而是要用最刚硬的方式抒发真实的愤怒与不满。我再也不是那个平和愉悦、温顺听话、懂事明理的小媳妇了。
背向光芒,我孤身于死胡同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