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看雨听风
素材：薛金莲
看着病床上刚刚睡着的母亲，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心想，“还好您没有丢下我，还好，我还有个家。”
说起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她其实是我的养母，也是我曾经的二婶儿。
50年前，我的另一对养父母（我的大伯和大娘）执意要把我送人，是二婶儿看我可怜，收留了我，为了这件事，我大伯一家几十年没有和自己弟弟家来往，我养父说，“是哥哥做的不对，自己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每次听到他们说这样的话，我的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下来，我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我也是幸运的，让我遇见视我为己出的养父母。
今天我就说一说我和养父母之间的故事吧。
50多年前冬天的一个早晨，那天天空下着小雪，气温也非常低。
我大伯（第一个养父）外出回家的路上，听见有孩子在啼哭，他四下寻找，才在路的沟边发现了小脸冻得青紫，哭声都很微弱的我。
大伯看四下无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我抱回了家，据大伯后来讲，我当时身上就围着一块破布，裹着破烂不堪的小被子，一看我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大娘看到我很是吃惊，但她还是给我换上了干净的尿布，我竟然全程没哭，还对着大娘笑了笑，也许是在一个暖和的环境下，不一会儿我竟然就睡着了。
大伯和大娘结婚八年，一直没有孩子，看了很多大夫，也吃了不少药，可就是没有怀上。
因为这事儿，我奶没少给我大娘脸色看，我大娘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谁让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呢。
他们也动过收养个孩子的想法，还怕孩子长大和自己不亲，毕竟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现如今，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孩子，大伯是动了收养我的心，可我大娘有些犹豫，我毕竟是个女孩儿，就算要收养，也该收养个男孩儿，他们也算有后了。
可我大伯摸着我的小脸儿对我大娘说，“这孩子和咱们有缘，就收下吧，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我大娘这人平时很听我大伯的话了，想起我刚才冲她的一笑，大娘的嘴角也不自主的抽动几下，大娘也勉强答应了。就是这样的巧合，我给大伯大娘当了女儿。
小时候，大伯大娘对我真的很好，虽然我奶不待见我，总说我是个丫头片子，以后也是给别人家效力，都不如养几只鸡，还能为家里下蛋呢。
我大伯总是站出来维护我，“小燕就是我的女儿，妈，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不能阻止我们疼她！”
我奶每次捞不到儿子儿媳的好脸色，就骂他们两口子糊涂，不懂得隔层肚皮隔层山的道理。
而我每次看见奶奶来，也都会不自觉的往大娘或大伯的身后藏，虽然我小，但我知道，谁对我好还是不好。
那几年，大伯和大娘对我真的不错，好吃好穿的也真舍得给我买，把我打扮的像个小公主，我一度以为自己是那个最幸福的孩子。
有一次，我和邻居的孩子在一起玩儿，一个大哥哥抢走了我的玩具给他弟弟玩儿，我委屈的大哭，跑回去告诉了大伯，大伯领着我要回了被抢走的东西，还踢了那个男孩子一脚。
那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有爸爸有妈妈，有人疼，有人爱，可幸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事情慢慢就有了变化。
在我六岁那年，我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我能明显感觉到大伯和大娘的高兴，因为大娘怀孕了。
其实我也很高兴，这回我也有弟弟或妹妹了，每次去二叔家，看见那个又软又糯的小团子，我就喜欢的不行。
以前，我也说让大娘给自己生个弟弟或妹妹，可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大娘和大伯都会不高兴，后来我也不敢再说，可是这次不一样，大娘真的就怀孕了，虽然那时候我不太明白，可看见他们高兴，我也高兴。
以前，大伯和大娘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不住的往我碗里夹食物，自从大娘怀孕以后，大伯再也不让大娘做什么，吃饭的时候改给大娘夹菜，而我也学着大伯的样子。
自从大娘的肚子越来越大，大伯有一天跟我说，“姑娘，爸干一天活儿很辛苦，妈妈怀着小弟弟也很累，以后家里洗碗，收拾屋子的活儿你干，好不好？”
我那时虽然小，但一下子就应承了下来，“好的，爸爸，以后我干。”
我之所以会答应，一个原因是小孩子对没干过的新鲜事物很好奇，以前我要做，但大伯和大娘都不让。
二个原因，看大娘怀着孕确实很辛苦，我也想让妈妈好过一些。我从小记事早，懂事也早，也许这就是和我不同寻常的命运有关吧。
几个月以后，小弟弟终于降生了，看见炕上那个浑身是毛，脸上全是褶子的小孩儿，我是真的太喜欢了，虽然他没有二叔家的小妹妹好看。
当我要摸一下小弟的手时，被大伯的手一下子拍开，“弟弟还小，别乱摸，快去给你妈妈倒点儿水儿。”
自从弟弟出生以后，我父母脸上笑容变多了，他们那都是冲着我小弟弟笑的，而我明显感觉父母对我冷淡了很多。
我的活儿好像也变得多了起来，小弟的尿布也是我在洗，洗不干净不光被大娘骂，还会被大伯骂，时间一长，我觉得爸爸妈妈变了，变得不再爱我了。
有时候受了委屈，我只能偷偷出去抹眼泪，或者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变化这么多，可即便再委屈，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直到那一天。
那是小弟出生两年后，我已经上学的一天，那天放学以后我直接就回到了家，往天我都是放学先去二婶儿家帮忙看一下小妹妹。
那些天二婶儿生病了，妈妈也同意我去，可前一天晚上，二婶儿跟我说她身子好多了，明天就不用我来了，说我可以回家好好写会儿作业。
当我刚要推开门喊妈妈的时候，就听见大娘在屋里唉声叹气，我的脚步一下子就慢了下来，因为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妈妈心情不好。
随后就听大娘说，“咱儿子出生以后，小燕上学了，家里的开销一下子大了很多，今年你也没挣多少工分，儿子还经常生病，去年从我哥那借的50块钱还没有还上，小燕刚开学还需要一笔学费，家里的日子太难了，知道咱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当初就不往回捡小燕就好了。”
我当时的脑袋都懵了，妈妈明明说的是我，难道我是捡的，不是他们的孩子？我用手捂住嘴巴，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我大伯也在那边叹气，“你刚怀孕的时候，我觉得咱们跟小燕有感情，就算儿子出生，我也会平等对待，可现在看来真不行，现在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以前妈说的隔层肚皮隔层山，哎，说的真对。”
“小燕懂事儿，活也不少干，只是这以后上学还得花不少钱，有这钱还不如给咱儿子攒着以后上学了，孩他爹你说对不对？”我大娘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大伯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怕别人戳咱们的脊梁骨。”
我听到这里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哭着跑出了院子，也许是我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屋里的大伯和大娘，我大伯直接就追了出去。
他那里能追的上，我直接就跑进了玉米地，蹲在地里放声大哭。后来我看见大伯在外面喊了我好久，就渐渐没了动静，估计是回家了，他觉得我也跑不远，一会就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在玉米地哭了多久，只觉得天慢慢的黑了，那个家我不想回去，我只好鼓起勇气去了二婶家。
二婶看见我肿得像灯笼的两只眼睛，连忙拉过我问，“小燕，你怎么哭了，快跟二婶说说。”
听到二婶这么说，我哇的一声哭了，“二婶，我原来不是我爸和我妈的女儿，我是捡来的，我都听到了。”
二婶听完愣了一下，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她笑着对我说，“就算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别瞎想。”
在二婶儿的一番开导之下，我慢慢也平复了心情，最后还是二婶给我送回了家。
自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大伯和大娘对我的态度就更不好了，一次我刷碗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被我大娘骂了，说我笨手笨脚，啥也干不好。
秋天地里忙，我放假看孩子，那天也不知道小弟怎么了，总是哭，就是哄不好，大伯干完活进屋时，正好听见弟弟在哭，他就没好气的和我说，“你是不是偷着打弟弟了，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养着你有啥用”
最后大娘回来听说自己儿子哭了，还动手打了我，说我就是一个白眼狼，喂不熟。
那天过后不久的一天放学，我在外面就听见屋里很热闹，大伯和大娘都在，一男一女像是夫妻的两个人在和我大娘热络地交谈着，大娘看见我忙招呼，“小燕儿，过来，这是你赵叔和赵婶。”
那个叫赵婶儿的把我拉过去，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一番，嘴里说着，“这姑娘长得可真俊。”脸上的笑容都乐开了花，可我却觉得瘆得慌。
只听我大娘说，“小燕儿，你是我们捡来的孩子，这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你弟弟出生了，家里实在有些困难，你赵婶儿家条件好，今天你就跟她去，以后他就是你的娘了。”
我一听，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妈，你是不要我了吗？爸，快劝劝妈妈！”我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大伯。
可大伯低着头一言不发，我挣脱那个赵婶的手就往外跑，边跑边哭，“不，我哪也不去！”
我大娘和大伯也没想到我的态度这么过激，连忙追出去，而这时我已经跑远了，我直接向二叔家跑。
跑进院儿里，我看见二婶正在洗衣服，二叔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柴火，看着我哭着跑进来，二婶马上放下手中的衣服，“小燕，你这是咋了，谁又欺负你了。”
我一头就栽进二婶儿的怀里，“二婶，你快劝劝我妈，她要把我送人。”我二婶儿听着一愣，随即我大伯和大娘也就跟了进来，那个赵叔和赵婶儿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我二婶儿一下子把我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对着我大伯就说，“大哥，你们要把小燕儿送人，是这么回事儿吗？”
我大娘接过话说，“我们给小燕儿找了个好人家，人家在供销社上班儿，过去就是享福，现在家里粮食不够吃，小燕儿还得上学，家里日子不好过，大嫂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我二叔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走了过来，“大嫂，孩子不是物件，都有感情，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
“二弟，你就不要管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当初要不是我救她，她早就没命了，现在我给她寻个好去处，也算对得起她。”我大伯理直气壮的在旁边说着。
这时候我奶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老二，老二媳妇儿你们别管，听你大哥和大嫂的，当初我就不同意收留这个孩子，现在我有大孙子了，就更没有必要留着她。”
看见婆婆也站在自己那边，我大娘底气更足了，伸手就要把我从二婶的身后往前拽，嘴里还说着，“女儿是我的，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吓得哇哇大哭，死死的拽着二婶的衣服。
二婶一转身，就绕开了大娘伸过来的手，冷冷的说，“既然大哥大嫂不想要她，那就我来养，以后，小燕就是我的女儿，谁也没有权利把她送走。”
我大伯和大娘气得直瞪眼，我奶奶在一旁生气的说，“老二媳妇，你可不要犯浑，养个孩子可不是小事，老二，还不过来管管你媳妇。”
这时候站在二婶旁边的二叔开口了，“妈，你也这么糊涂妈？小燕不管是不是大哥亲生的，她都是我们的家人，他们不要，我们养，以后他就是我闺女，我有两个闺女了。”
二婶感激的看着我二叔，二叔一边牵着我的手，一边牵着二婶的手，头也不回的就进屋了。外面的人咬牙切齿，最后还是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就在二叔和二婶家住下了，刚开始的那些天晚上，我都是搂着二婶胳膊才能睡着，就怕别人又把我抢了回去，后来二叔把我的户口转到了他们的名下，我才慢慢放心了。
为了我，二叔和大伯彻底闹掰了，几十年也不来往，二婶也彻底得罪了我奶奶，奶奶和大娘在亲戚朋友中诋毁我二叔二婶，他们到最后成了众叛亲离的人。
等我慢慢长大了，我也问过二叔和二婶，“爸妈，你们为我做这些，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我白捡了个孝顺的大闺女，以后小妹有的，你也有。”二婶每次都这么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我的原因，二叔和二婶再也没有要过孩子，那时候家里确实太穷了，我也不敢问，我怕听到那个让我内疚一辈子的答案。
给二婶当了闺女以后，我变得更勤快了，每天都抢着干活，也从来不和妹妹抢东西。
一次，二婶让我坐在她旁边，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小燕，你是我闺女，不用过得那么小心翼翼，你小妹怎么做的，你也可以，妈妈不希望你过得这么自卑。”
听着妈妈的话，我扑到她怀了，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就笑了，从那以后，我也彻底融入了这个家。
我自小学习就好，每次都是班级第一，初中毕业以后，知道家里困难，我就不想念了，想帮着妈妈干活，喂喂猪也是好的。
可是妈妈听说以后，她很生气的打了我一下，那是她第一次打我，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和我生气，当时我的心里害怕极了，就怕妈妈再不要我了。
“你不上学能干啥，等过几年就嫁人吗？也过我和你爸的日子吗？只有上学你才能走出这大山沟，才能有出息，我们是穷，供你们上学还是可以的，再让我听见你说不上学，我一定会打折你的腿。”
有了父母的支持，后来我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和后来的老公双双投入教育行业。
前些年，我在市里给父亲和母亲买了房子，就和我在一个小区，这样方便我照顾他们。
可他们总说离不开老家，离不开他们那些鸡鸭鹅，我只能冬天的时候接他们过来住，夏天的时候，他们再回老家。
我妈总在别人面前夸我，说自己托了女儿的福，可我想对妈妈说，“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是你给了我生命和未来！”
八年前，母亲告诉我，说我大伯生病了，问我回不回去看看？他们那个儿子不成器，败光了家产，现在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我想了半天，还是拒绝了，只是让父母给他们带去5万块钱，我不恨他们，但也没有感情了，小时候是他们救了我，我还是得感恩，我想用这些钱回报他们，至于以后，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父母也同意我的做法，知恩图报是对的。
看着熟睡的母亲，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这时，母亲咳嗦了一声，我急忙拍拍她的后背，看着母亲两鬓斑白的头发，我的鼻子微微发酸，母亲老了。
这次她在家晕倒，还好被父亲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血压太高了，很庆幸没出大问题，但我后怕，我怕她离开我，让我再失去这个温暖的家。
这时候父亲买饭回来，母亲也醒了，趁着吃饭的时候，我和父母商量，“爸妈，这次出院以后，你们跟我回城里住，小妹嫁得远，你们在老家我不放心，这次，你们一定要听我的。”
父亲很为难的说，“这次只是意外，下次我看住你妈吃药，就没事了，在老家挺好的。”
我母亲也在旁边说，“是啊，你工作忙，偶尔回去看看我们就行，这些年，你小妹指望不上，我们没少给你添麻烦。”
“妈，小时候，你们都没有嫌弃我是麻烦，你们和我住，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们要是有啥事，我不是又没有家了？”说完，我的眼泪不争气的就往下掉。
“闺女，你别哭，我们听你的就是了。”我母亲慌忙的来给我擦眼泪。
“以后，咱们就享闺女的福了，这辈子我们做的最对的决定，就是收养你。”父亲眼圈微红的说。
“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做你们的女儿！”我边说边笑，可旁边的父亲和母亲却哭了。
很多人都问我，会不会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会不会有遗憾？
可我每次都告诉他们，我的父母只有我的二叔和二婶，生恩没有养恩大，既然他们选择放弃我，那我又何必找他们。
虽然我和二叔和二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家，余生我也会用全部的爱回报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因为，我也爱他们，我也要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真情，从来都是“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