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周至考|真知堂转载

藏瓷识古历史 2024-06-03 19:04:34

本文为转载,作者不详,有删节,真知堂

“盩厔”二字非常古老,1964年9月9日,经国务院批准,以同音字“周至”取而代之。

  一、“盩厔”字形结构与字理含义

  盩厔二字,甲骨文未见,金文铸作“”,小篆写作“”。从金文到楷书其构形大同小异:从“幸”(音聂,非幸福的“幸”)从“攴”(音卜,具击打、行刑之义),从“血”(器皿中盛有血液状)。“幸” 古代一种刑具的造形,相当于今之手铐,在这里是奴隶、罪犯、人牲的标意。“盩”,楷书将“血”简化为“皿”,其标意与血同,为会意字。

  夏商周三代,有血祭的习俗,通常用人血祭祀天地,告慰祖先神灵,并且与歃血盟誓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盩”的全字提供给我们的信息是:人牲被执上祭坛,祭祀者以歃血的形式发盟起誓,祭告天地鬼神。

  “盩”是群人的一种契合、约束、统一的纽带,是一种庄严郑重的仪式。“盩”何以赋音为“周”?这大概是因为“盩”有“咒”的意域,盩或也是咒的初字。

  “盩”,字书解释,一有引(即引血)意,二有抽(即抽血)意。这些都是“盩”的歃血盟誓本义的引伸。《说文解字》:“盩,击也。”说的也是它的引伸之意。《诗传》:“诸盩,太王古公父名。”

  古汉字里还有一个“盩”的孳乳字“盭”。“盭”(音利),从幺,从盩,为会意字。“幺”是生殖上具连续、接继之义;盩具歃血盟誓之义。盩与幺相组构,字书解释同“戾”,具有狠毒、残暴、背弃之义。从“盭”所意,也可是“盩”的本意的佐证。

  “盩”,既是一种隆重仪式,又是一种精神力量,用以动员、激励、维系统一意志,去达到个人或集团的某种目的。“盩”这种精神力量在《尚书》的《夏书·甘誓》、《商书·汤誓》、《周书·牧誓》、《周书·费誓》、《周书·秦誓》中都运用与发挥到了极致的程度,朋友如有兴趣不妨一阅。

  “盩”字的本意是动词的歃血盟誓,后来引伸有:用作名词,有周先王宗庙名、地域名或也是军旅名;用作形容词是英勇善战,顽强抗敌。

  “厔”从“厂”(音罕),从“至”,至亦声,为形声会意字。“厂”是没有檐墙的住屋,后引伸为人的一般居所。“至”,甲骨文从颠倒之“矢”,从“一”。矢是箭矢的标意,后来人们赋予它以男性性器的含意;“一”是箭矢落地,其标示为“至”,具有到、在的含意。“厔”的全字标意为:男性居所,“厔”是室的衍生字,与早于它的“室”字意境相似。

  西汉是中华文化的繁盛时期,武帝时就有像东方朔这样的旷世文人,根据“盩庙”这一地域在商代末期、西周早期所发生的一系列重要的人文历史事件,作为确定县邑的名称,既要体现它的文化积淀,又不可直呼“盩庙”或者“盩室”,另造一与“庙”、“室”意境接近的“厔”字来,也不是不可以的。因此,“盩厔”二字作为专用县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盩”与“厔”组成双音词为“盩厔”,它的基本含意应该是:古人祭祀天地神灵,发盟起誓的一种庄严行为与庄严场所。后来又外延指对祖先的祭祀和祭祀的宗庙(室)及其它祭祀场所。

  “盩厔”,与山水无涉。盩厔有山有水,但绝非盩山厔水。《正字通》所说“山曲曰盩,水曲曰厔”,纯属不顾字理的杜撰。这种无由的瞎说,竟然以讹传讹,而像明朝周至学人王三聘、明末关中大儒李颙这样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大学问家,也不免遭遇舛误,承受捉弄。

  二、考证盩厔

  竹峪南原是相对周原地区的北原而言的称谓。这里大约在五千年前是炎帝姜姓部落一支的领地。公元前30世纪,姜姓部落的一支沿渭河到了今眉县西端、周至东端,在渭河两岸的二阶台地定居,称有邰氏。一千年左右以后,姜嫄生周始祖后稷。竹峪南原及其二阶台地距后稷出生之地不足十公里,仅一河之隔。

  后稷为尧帝农师,受封于邰,帝赐姓为姬。五百多年以后到了公刘时代,因受戎狄侵扰,迁徙于豳。迁豳前在他的领地竹峪南原山地采伐木料,做搬家工具,这在《诗经·大雅·公刘》中就有描述。

  公元前12世纪前后,商代的后期,公叔祖类(《史记》是把先后四个平辈先王太公、组绀、诸盩、公祖统称“公叔祖类”)的儿子古公亶父做了姬姓部落首领。他和他的部落受不了戎狄(鬼方)的不断侵犯,在商王武乙元年率领族人又迁到“岐山之阳,渭水之将”的北原(也即周原),与这里的姜炎文化很快实现融合,建立姬姓国家,定国号为周。距周原不足百里的竹峪南原自然也是他的领地之一。

  “盩”是歃血明誓,英勇善战的造字,是战事与战争的结果;而“周”是稠的本字,是农业与农业生产的造字。盩与周同音,如果说古公亶父以前在豳地有国号的话,那就是“盩”,以体现当时的战事与战争。古公亶父定居周原以后,定国号为“周”,以体现当时农业的发展与人丁的兴旺。

  古公亶父,这时利用这里的天时、地利、人和,扩疆拓土,发展农业,开始实施翦商大业。他在周原辟疆土,建宗庙,筑宫室,发展生产,开创基业,这在《诗经·大雅·绵》中有过描述,而且据《周至县志》(1993年8月版)记载,周至很早就有“周亶王,入泥峪(泥峪在竹峪南原秦岭北麓浅山),凿石门(遗址至今还在)”的传说,这里不必细说。而值得提出的有一件事,需要做一番考证。那就是古公亶父最先在竹峪南原建造了祭祀先王的诸盩庙。其依据如下:

  第一,查阅《先周世系示意表》古公亶父有四位父辈先王。平辈先王四次更迭,在历代王朝世系中都是少有的。

  《庄子·让王》中说到古公亶父迁岐时有这样一段话:“太王亶父居豳,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犬马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太王禀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古公的这段话,不仅道出了周人迁岐的原因,而且暗示四位先王是被鬼方杀害的。按西周习俗,建邑先建庙,《礼记·曲理下》:“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次之,居室为后。”古公亶父最先在竹峪南原建造祭祀先王的盩庙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诸盩是四位先王中第三位,他是古公亶父的生父、伯父还是叔父,应该弄清,但更应该弄清的是“诸盩”之名的来历。

  “诸”是多个部族的联盟。“盩”的本意是歃血盟誓,是动员、激励战事的一种形式的构字,是以歃血盟誓、英勇善战而著称的概括。《吕氏春秋·节丧》:“犯流矢,蹈白刃,涉血盩肝以求之。”

  第三,有地下文物证明。

  1978年5月出土于扶风县法门镇齐村的《害夫簋》为周厉王12年作器。有铭文124字,其中有“爯盩先王宗室”字样。“爯”即“称”之初字,“称”在这里有尊崇、敬重之意,并与“先王宗室”连起来有祭祀的含义。这里的“爯盩先王宗室”应该具有两层含意:一是表明在先王宗庙里对先王的祭祀;二是指在盩的先王宗庙祭祀先王。“盩先王宗室”应该说是指称竹峪南原的诸盩宗庙。

  第四,“周庙”也即是盩庙。

  清道光初年出土于岐山礼村《小盂鼎》称:“唯八月既望(中旬),辰在甲申(天),昧爽(天未亮),三左三右、多君,入服酒。明(天亮),王各周庙”。“各”行走之意,与在、来同。而同时同地出土的《大盂鼎》却称:“唯王九月,王在宗周命盂。”应该说“宗周”是指称周原凤雏村宗庙,而“周庙”则是指竹峪南原盩庙。“盩”与“周”同音,古人用字上同音假借是常有的事。

  第五,“盩厔”本意是诸盩的宗庙,“厔”与“室”同意,因此“盩厔”也即盩室,盩室当然就是盩庙,也用为“周庙”。秦统一中国实行郡县制时,此属京畿之地,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置盩厔县时,自然是考虑到了这些重大历史事实的。

  第六,地域的起名与演绎。

  人所共知,竹峪是有“峪”并无“竹”的,竹峪即是“诸峪”之讹误。诸峪之“诸”,应该说是古公亶父为缅怀他的生父诸盩而特意肇起的地名。

  盩庙为古公亶父所建造,先王诸盩原在豳地的功名被时间的沉沙逐渐埋没,而作为古公时代的象征性建筑盩庙,就被古公亶父之名所代替(不排除后来季历、文王姬昌在这里还建有古公亶父庙),诸盩庙后人便称之为“姬亶庙”。姬亶庙遗址不仅在今周至竹峪乡姬亶庙村,而且该村至今仍有姬姓和亶姓人家在那里居住。

  姬亶庙,座南向北,背靠南山,面临渭水,左右是竹峪沟与姬家沟的两条沟壑,建在一个距周原宗庙不足百里的高坡梁皮之上。站在庙台之上向北远眺:南原、北原巍伟对峙而呼应;盩庙、宗庙相向辉映而矗立,周原故土,莽莽苍苍,天高物阜,尽览无余。这是古代周人创造的一幅宏图巨锦。

  商王武乙21年古公亶父逝世,三子季历继位,在南北征战频繁战争的同时,继续经营诸盩宗庙及其南原这片风水宝地,并以南北二原为出发点沿渭河两岸向东西扩展。承父志,徙移民,建宫殿,祭先王,发展农业,壮大国力。尤其是季历被商王文丁杀害以后,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儿子姬昌(周文王)。姬昌是一位很有作为的继承者,他继承先王古公亶父、父王季历的遗志,接续经营盩这个地方,竹峪南原东段另名昌公原,据说是以他的尊名而命名的。昌公原下有个地方称哑柏,相传他在昌公原下踏勘地形,雪地黄昏隐约发现前面有人,连喊几声“谁!”没有应答,走近一看,“噢!原来是哑柏”。哑柏之名便从此雀起(据《周至县志》)。他还在扶风这个地方请到了一位有军事才能的南宫适(音式)掌管周王室的军旅大事。

  南宫适,西周早期文王时八士之一,助文王请姜尚,战犬夷,灭崇国,南北征战,尊号为南宫。文王灭崇后封南宫适采邑(非封国)于扶风(即今渭河两岸南北二原一带)。文王在位50年,于受命10年去世,儿子姬发(周武王)即位,南宫适助武王伐纣,班师回京后,被封国于他的采邑之地,号为微。南宫适死后,他的子孙世袭其爵位,仍统领周王室军旅之事,竹峪南原仍为军事重地。其考证如下:

  第一,清·光绪22年(1896年)出土于山东黄县莱阴的《旅鼎》(原称太保鼎),内壁铸铭文33字:“唯公太保,来伐反夷,年在十又一月庚申,公在盩师,公赐旅贝十朋。旅用作父尊彝,来”。其大意是:成王太保召公姬奭(音试)于成王某年十一月庚申这一天,在盩师这个地方与军旅会集,为领兵伐夷的军事首领旅(人名)隆重颁发十个朋贝的赏金,以嘉奖凯旋归来的英勇之师。旅用作祭祀先父的彝器。

注:唐兰在《西周青铜器铭文分代史征》中坚持此器为康王世,“太保”系指明保,非召公奭,其理由是召公已死。其实,成王在位37年,死时召公健在,召公的长寿也见于载籍。召公奭,文王庶子,是文王、武王、成王三朝原老,功勋卓著,成王时作为资深年高的成王太保,从丰镐来到盩师这里,他的出面非同小可,意义重大。因此,将召公会见军旅、嘉奖王师的的地方便称作“嘉会”。嘉会堡在今周至县竹峪南原之下,青化乡政府驻地西100米处。可以肯定,旅这位军事统帅,他就是南宫适的儿子,他用赏金铸器是为了祭祀他的先父。

  “公在盩师”,公,自然是召公奭,“在盩师”,可以有如下理解:一是“盩师”是个地方名。二是“盩师”是个军事建制名称(此师或以歃血盟誓,英勇善战而著称故名“盩师”)。三是“盩”是个地名;“师”是个军旅名(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有车为师、为军;无车则称旅、称兵),“在盩师”,是说在盩这个地方的军营里。本人是偏重于第三种理解。“盩”这个地方,不仅是个军营驻地,而且盩师伐夷从这里起誓发兵也是可能的。

  第二,清·道光初年出土于岐山礼村的《大盂鼎》是西周康王世作器。铭文291字,记载周康王23年9月,王在宗周(即北原风雏宗庙)对南宫适后裔一个叫盂的贵州训诰和赏赐财富的命令。盂记述他世袭祖父南宫适管理周朝军戎事务的官职,康王赐他朝服、车马和臣属人员共726人。

  同地同时出土的《小盂鼎》,也是西周康王世作鼎。有铭文四百余字:记载康王25年8月中旬,甲申日,天刚亮,王在周庙(即南原盩庙)盂接受康王庆赏之事。记述他受康王之命征战鬼方,两次战役共活捉鬼方头目四人,斩首四千八百多人,俘虏一万三千多人,缴获战车十辆,牛三百五十五头,羊二十八头,获胜归告成功于盩庙,康王在这里举行盛典,赏赐他的详细过程与情节。

  《大盂鼎》与《小盂鼎》时隔不足两年,盂一人作鼎,同为庆赏,一在宗周,一在周庙。可证事实如下:

  (1)盂是南宫适后裔,并世袭其爵位,统帅周室军旅事务。

  (2)庆赏之地都是宗庙,但绝非同一地点,周庙即为盩庙。

  (3)《小盂鼎》记述盂的军旅是回师盩庙的。

  (4)盩庙必为微国属地,盂必居于南原。

  (5)康王在盩庙举行赏赐盛典,庆祝对于鬼方战争的胜利,具有明显的告慰先王诸盩的情绪。

  第三,清·光绪初年出土于兴平县纸坊头《谏簋》,同是西周懿王世作器。铭文102字,其大意是:懿王5年3月初吉庚寅日清晨,懿王在周师录宫,召见司马右谏(人名),命内史微宣读嘉奖令,谏作此簋。

  1941年出土于西安的《太师虘簋》是西周懿王世作器。铭文69字,其大意是:懿王在位12年正月中旬甲午这天,王在周师的一个宫殿里召见太师虘(音草),赐虘虎裘,虘稽首拜谢并作簋,万年留念。注:《旅鼎》的“在盩师”是成王世作器,而《谏簋》和《太师虘簋》“在周师”是懿王世作器,时间相隔约150年。同时,“盩”与“周”在字理和字意演变上,后来也存在着某种联系、雷同与契合,“盩”也是可以被“周”所代替的。

  太师虘和司马谏都是率领军旅的官职,懿王召见军旅要员的仪式都在周师的某个宫殿里举行,证明南原周师在懿王执政时仍是军旅重地。

  第四,南宫适作为早周王室的军旅统帅,南征北战,但从采邑到封国,却没有离开南北二原这块土地,死葬南原原区的周至青化南二庙村北约200米处。南宫适墓(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南宫适的南姓后裔至今布住周至青化、竹峪、哑柏一带。

  第五,1976年12月出土于扶风庄白村的《墙盘》,是西周恭王世作器。铭文284字,是微国微氏家庭中一位名叫墙的人在朝中作史官,他铸器记述他的家史,同时追述文、武、成、康、昭、穆诸王事迹。

  同为南宫适后裔的微氏世系家族,盂是康王世人,墙是恭王世人,时间为一前一后,相隔一百多年。盂居于南原,想必墙也居于南原。假如这一判断是准确的,那么我们就有理由揭开座落在竹峪南原盩庙东侧那个通称“竹峪”的村子,为什么既称“西盂”,又称“大墙”的这一千古之谜。

  盩先王宗室及其盩师的辉煌与衰微,其命运与西周的辉煌与衰微一致。到了宣王、幽王时,西戎不断侵扰,威胁王室,这里几度沦为敌战区,盩先王宗庙遭到兵燹而灰飞烟灭,是常识所能理解的。仅留下人带不走,不为灰烬的传世遗存——地下青铜礼器、遗址、村落地名、传说以及后裔宗室姓氏。我们也只有利用这些遗存,才有可能再次与那段历史相会。

  三、几点结论

  1、从竹峪南原(包括眉县青化东部原区及二阶台地)出土青铜器与扶风法门镇刘家村、任家村、齐家村、强家村;南阳乡豹子村、沟原村;新店乡柳东村、五郡村;揉谷乡白龙村以及上宋乡、召公乡;岐山京当乡礼村、凤雏村、青化乡丁童家和杨陵区北里村、武功滹沱村、任北村等地出土的大量同一时代的青铜器的地域判断,早周与西周前期,竹峪南原是周原的一部分。是周人曾经在这一地区活动的重要遗址。

  2、“盩”原本为歃血盟誓的造字,是周太王古公亶父父辈先王诸盩的称谓。“盩”后来也演绎为军旅赏称与军事驻地的名称。古公亶父为缅怀其父诸盩,在竹峪南原建造宗庙,祭祀祖先并称南原为诸。

  3、南宫适驻守南原宗庙(宫室)而号(遵、敬)称。“盩厔”是以南宫适采邑之地并以南宫适为轴线的周王室军旅驻地,也是微国的重镇(或署置)。“盩师”,成王时铜器之称谓,即驻守在盩地的王师军旅。懿王时铜器称作“周师”,其含意一致。

  4、古“厔”与室同意,古室一般系指宗庙。“盩厔”即“厔先王宗室”,是周先王诸盩宗庙及祭祀内容的涵盖。“盩厔”又是召公姬奭嘉奖军旅的地方。汉武帝太初元年置县时,是充分理会诸如太王基业、诸盩宗庙、文王勘址、南宫军守、召公嘉会、康王奖盂、懿王赏师等这些重要历史事件的文化蕴涵而取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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