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人是幸存者,有许多战友牺牲了,如果他们不牺牲,元帅、将军应该是他们。”晚年的徐向前元帅经常提起这句话,这些牺牲的战友中,就包括他的老军长、黄埔一期同学许继慎。
解放后,徐向前曾多方打听许继慎后人的情况,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许继慎是谁?为何让徐向前元帅如此念念不忘?
1901年许继慎生于安徽六安土门店,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学习。在校期间,他是“青年军人联合会”骨干,受两广区委军委负责人周恩来指派,和陈赓成为中共黄埔军校支部委员会候补干事。
1925年11月,叶挺独立团成立,许继慎担任二营营长。第一次东征,他就表现出色,周恩来高兴地说:“你们打得太好了,威名大震!”
第二次东征,在攻打惠州城的战斗中,蒋介石指挥部队强攻一天未见效果。关键时刻,共产党员骨干许继慎和蒋先云,各率一支敢死队奋勇冲锋,终于将红旗插上敌人的城头。这次周恩来表扬他“机智、勇敢和谦虚”,称赞他的品质如同“金子”一般,是个文武全才。
在接下来的北伐中,许继慎继续一往无前,奇袭汀泗桥,勇夺贺胜桥,挺进武昌城,关键时刻总离不开他的身影。
1927年5月17日夏斗寅叛变,许继慎再次临危受命率部平叛。在纸坊镇战斗中,他先是右腿中弹,简单包扎后又投入战斗。接着,左肋再次中弹,他顾不得鲜血直喷,将流出的肠子塞进肚子,用绑带扎住后继续投入战斗。谁曾想,又有一颗飞弹击穿他的右肋。他躺在担架上继续指挥,在他的巨大的精神感召下,战士们高喊着报仇的口号,终于击溃了叛军。
战斗结束后,武汉国民政府主席谭延闿毫不吝啬地称赞许继慎是“文武全能,军政双才”,周恩来则夸他为保卫武汉“立下首功”。
南昌起义前夕,周恩来十分关心许继慎的伤势,安排他不参加起义,而是乘火车去马回岭,通知聂荣臻和周士第率部前来起义。完成联络任务后,许继慎前往上海治伤,同时开始秘密统战工作。
1930年2月,在上海主持中央机关工作的周恩来约见许继慎,告诉他中央决定在鄂豫皖根据地成立红一军,由他担任军长,曹大骏任政委,徐向前任副军长。
许继慎来到鄂豫皖苏区后,仅用几个月时间,便将鄂东北、豫东南、皖西3块根据地连成一片,其规模仅次于江西的中央苏区。后据徐向前回忆:“红一军3个师捏拢在一起,许继慎同志立了一大功。”
面对鄂豫皖苏区红军力量的迅猛扩张,蒋介石派出数十万兵力对红军实施“围剿”。关键时刻,中央派曾中生前往担任鄂豫皖特委书记兼军委会主席,曾中生和许继慎二人相互信任,配合默契。
许继慎放开手脚,率军驰骋于茫茫大别山区,歼灭了大量国军,单在香火岭一役中,便歼敌3个整团,毙俘敌3000余人。
1931年1月,蔡申熙率红15军来到豫东南与红一军会师,两军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中央派贺龙红2军团红6军军长邝继勋任红四军军长,余笃三任政委,许继慎改任第十一师师长。
张国焘赴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和鄂豫皖军委主席以来,对许继慎的卓越才能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后来曾在自传《我的回忆》中这样评价过:“许继慎的声望有时高出于党和苏维埃之上”。
张国焘没有继续光大根据地的战绩和辉煌,反而执行起错误的军事路线来,大搞宗派主义,对持不同意见者进行残酷斗争。
在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失败后,曾中生、许继慎等人联名写信,向中央反映张国焘的错误行径。张国焘怀恨在心,在鸡鸣河召开会议,撤销了曾中生红四军政委的职务,并开始了残酷的“肃反”工作,将矛头对准了许继慎等人。
一天傍晚,张国焘骑马来到一片小树林,面对被五花大绑的许继慎说道:“你是一个立有战功的人,党还是爱惜同志的嘛!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只要承认自己是第三党,分局还会重新考虑处置问题的。”
“不是就不是,让我凭空承认,不可能!”许继慎悲愤地答道。
几个保卫战士扬起皮鞭狠狠地朝许继慎抽打过去。一位经历了此场景的红军老班长晚年曾含泪回忆起这段惨不忍睹的场面:老军长被打得鲜血直流,皮开肉绽,为什么要打我们的老军长呢?
翌日,张国焘在白雀园主持“公审”大会。三天后,许继慎等四人被悄悄押往新集后秘密处决,尸体被连夜运到一处山洼里草草埋掉。
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政治军事新星就此陨落,实为可惜!须知叶挺独立团中最骁勇善战的两位将领,一个曹渊已经壮烈牺牲,独留一个许继慎,却落得如此下场。须知许继慎任军长,比林彪早了3个月,比黄埔系中第一个任国军军长的胡宗南早了足足6年。
1945年,在党的“七大”会议上,许继慎被评选为革命烈士,他的名字被列在《革命烈士英名录》第一册第一名,足见其功勋之显赫。
许继慎得以平反昭雪,这令许多红四军老战士和解放军高级将领感到无比欣慰,同时大家都抱着一丝希冀:老军长有没有妻子儿女?他们到底在哪里?我们的老军长可不能断根啊!
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还来不及面对这些现实的问题。
直到全国解放后,许继慎的许多老战友包括徐向前元帅,曾多方多次打听许家后人的情况,可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加之经济社会尚未恢复正常,寻找老军长后人的事一直没有线索和突破。
1977年,六安县革命斗争史办公室正式挂牌成立,工作人员在搜集许继慎的生平资料时,在一份旧时谈话记录中发现:许继慎曾在广州和一位姓谭的姑娘结过婚,并育有一子。遗憾的是,当工作人员辗转找到这位谈话人的家中时,得知他两年前已经去世,线索就此中断。
半年后,一位自称是许继慎早年战友、现在南京大学历史系任教的老人,给六安县革命斗争史办公室寄来一封信,提到许继慎烈士的遗孀叫谭冠玉,谭冠玉有位兄长叫谭自昌,在广州岭南大学工作。
岭南大学已不复存在,工作人员试着按照旧有的地址,给谭冠玉的哥哥谭自昌写了一封信,询问有关情况。同时,给黄埔一期健在的人员、红四军的老战士广发询问信函,除了在一个叫王逸常的人那里得知许继慎的遗孤叫“许民庆”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
就在工作人员一筹莫展之际,一封从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寄来的信,交到了工作人员的手中,来信人正是谭自昌。谭自昌在信中告知:妹妹谭冠玉在黄埔军校当护士期间,和治伤的许继慎一见钟情,1925年两人在广州结婚。许继慎夫妇育有一子名叫许民庆,谭冠玉在上海实在无力抚养儿子时,将其交给五舅带回阳江。1945年谭冠玉患肺病而亡,许民庆在3岁丧父后又面临13岁丧母的打击。1949年,许民庆来广州学习汽车驾驶,后被编入解放军某汽车运输部队,驻扎在湖南衡阳。期间,许民庆曾多次到广州看望舅父谭自昌。直到十年特殊时期,谭家人因“海外关系”多遭波及下放,与许民庆失去联系。
在当时的环境下,单凭一个名字找人,犹如大海里捞针。
数月后,喜讯传来!谭自昌在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工作的儿子谭志恒找到了表兄许民庆。说来也巧,有天晚上,谭志恒夫妇在电视中无意间看到了湘潭江南机器厂的新闻。建国初期,表兄许民庆在湘潭缝纫机厂工作过,夫妇俩给厂里写过询问信,对方表示找不到此人。这次在电视上看到江南厂的新闻后,谭志恒夫妇试着给湘潭江南机器厂党委写了一封信。江南机器厂有5万多职工及其家属,厂党委在寻找无果后,正准备将来信退回原处时,恰巧厂运输科有位同志来办公室办事,得知此事后,他兴奋地说道:许民庆就在我们科!
很快,谭志恒夫妇终于和表兄许民庆相聚。
找到许民庆,众多疑团就此解开:建国后,许民庆曾多次致信六安地方公安机关,查找父亲的消息,但得到的答复总是“查无此人”。
这其中有何蹊跷?原来许民庆小时候和母亲共处的日子较短,对父亲的信息知之甚少。在国民党掀起反共高潮期间,无依无靠的谭冠玉为了保护儿子,没有告诉他父亲的真实身份,而是说其父在叶挺任师长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第七十二团任团长,也就是说父亲是“国民党的团长”,这也为他以后的艰辛遭遇埋下伏笔。
十三岁那年,母亲去世,许民庆跟着在医院工作的五舅生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将父亲许继慎的名字错记成了“许继续”,这也是他的身份迟迟未能揭秘的原因。
长大后的许民庆入伍时,在资料栏中填写着“父亲许继续,任国民党团长”。在后来的那场浩劫中,这些都是他成为“反革命”的“罪证”。1980年,许民庆得到平反,来到江南机器厂工作。
1982年许继慎后人现身的事水落石出,县革命斗争史办公室工作人员立即去信将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报告给了徐向前元帅和邓颖超同志,1972年时周总理还曾念念不忘、无限怀念地说道:“许继慎这个同志我了解,政治上很强,很能打仗。”
后来许民庆曾赴北京找徐向前元帅,徐帅当时正在住院养病,二人错过见面机会。得知消息后,徐帅立即派秘书前去见许民庆,详细询问了许家人的情况和困难,给他送去了路费和生活费。
在从秘书那里得知许继慎家乡还没有承认他的烈士身份,许家后人还没能享受到烈属待遇时,徐向前立即给安徽省委写了一封信,证实许继慎是在肃反中被错杀的我党优秀干部,要关照他的后代。
安徽省委接信后,立即做了妥善安排,在安徽、湖南两地民政部门的协力下,许继慎烈士的烈属证转到了湖南,再落实到江南机器厂,许民庆从此享受到了那份迟来的烈属待遇。
不久,许民庆两个在家待业的女儿也得到安排,一个进了江南机器厂,一个进了江南厂的大集体。
“许继慎将军后继有人,没有断根!”“真是苍天有眼!”当年鄂豫皖苏区健在的老红军战士们,在得知许继慎将军还有后代的消息后,许多人流下激动的泪水,并将这一喜讯奔走相告。
1988年,许继慎被确定为33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家。2009年,他又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历史不会忘记英雄,先烈当应含笑九泉!